一
這兩天的新聞熱點，35歲的程序員，因為內部考核不順，如飛蛾撲火般從高處縱身一躍，完成了他與這個世界的最後交割，從此他可以一身輕鬆了，再也不用為職場煩惱了，可是，留給家人的卻是無盡的傷痛。看到新聞之後，我的腦海裡一直在想：他一步一步登上高處之時，腦海裡有沒有浮現過自己那僅僅才兩歲的女兒稚嫩的身影和童稚的聲音？有沒有想過他這飛身一躍，他的妻子如何來給年幼的兒女們解釋“爸爸去哪了”？有沒有想過他那白髮的爹孃會怎樣的痛不欲生？
其實，中年職場危機誰沒有經歷過呢？大凡經歷過的人，雖然說出來都是淚。但，人來到這世上，不是都要像悟空跟唐僧去西天取經一樣，經過九九八十一難的麼？
二
十年前，我所在的國企跟另外一家更大的國企合資了，對方控股。所有的崗位全部重新競聘上崗。這還不是關鍵，更要命的是，因為我們原來單位地址在本市的一風景區內，合資後的新公司順理成章地將那塊地賣了個好價錢，然後，將企業搬到了離城七十多公里外的郊縣，那裡土地便宜，用工也便宜。
新廠區到城區不通公交，得先乘公交車到長途汽車站，然後再乘坐長途班車進城。平時上班乘單位班車還湊合，若遇上特殊情況就抓瞎。長途班車加倒公交，到家差不多要三個多小時，要給女兒開個家長會，吃過飯從單位出發，時間都趕不上。而在企業呆過的人都知道，你隨時都有可能面臨加班。每天天不亮就出門，下班進城天早已擦黑，那是生活常態，根本沒法照顧家庭。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說的就是我們。
那一年我女兒上高二，正面臨本省高二年級舉辦的四門課小高考，接下來還有高考。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媽媽，我不能讓她放了學回家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
我去單位申請辦理停薪留職（當年還有停薪留職這個說法），可是人事處長不同意，給我兩個選擇：要麼來上班，要麼就辭職。如果既不去上班，又不辦理辭職，超過十五天就直接開除。
三
像我這樣年年拿“先進工作者”獎狀的人，居然淪落到要被開除的命運，內心的悽惶可想而知。去找單位領導，領導是新來的外公司的，根本不認識，聽了我的介紹後直接又把我推回了人事處。而人事處依舊還是那套老話，看上去是二選一，實則上根本沒得選。
其實，單位是可以通融辦理停薪留職的（事後才知道有人這樣辦成了），而且像我這樣在這裡工作了近二十年已經跟單位簽了長期合同的人，即便是離開，因為單位搬遷變更地址還可以得到一筆補償。那一年初，新的《勞動法》剛剛開始實施，可像我這樣整天埋頭拉車不知抬頭看路的傻子也不知道這些政策，不懂得去爭取自己的權益。擔心被開除的處分決定加入檔案，想著今後等妞上了大學還要找工作，不能因為我受過處分影響孩子，乖乖地打了辭職報告。
就這樣，我拿著單位給的一張社保轉移單和一份辭職報告附件離開了我服務了十九年零一個月的單位，淨身出戶。
那一年我四十一歲，中年大嬸一枚，去哪求職哪都碰壁，知識沒有更新，專業被嫌老，年齡就更被嫌老，就這麼碰來碰去，原本就塌的鼻樑被碰得更塌了。
四
就在那幾年，我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愛好，開始拼命寫稿。如果說以前寫稿還是小打小敲的話，那段時間真是拼了命去寫，爭取更多上稿的機會。一來不讓自己閒著；二來在家裡待著總是要想辦法增加收入的，經濟地位決定家庭地位；三則，我也要給女兒做個努力的榜樣。就這樣，多的時候，一年竟然發了兩百多篇稿。
女兒上大學後，家裡不再需要我操那麼多心。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一職業學校招聘辦公室主任，於是我捧著厚厚一疊發表的作品和簡歷去應聘，在眾多的競爭者中毫無懸念地勝出了。在新的單位新的崗位上工作了幾個月後，正好學校教師缺崗，看到我學的專業，又在汽車企業工作了近二十年時間，教個汽車電子、汽車構造之類的課正好屬於專業對口。跟別的老師不同的是，他們沒在企業呆過，理論知識可能比我強，但是實際操作還真不如我。於是，我就一邊兼著我辦公室主任的職，一邊上著專業老師的課。
這是不是就應證了那句話：“機會永遠都垂青有準備的人？”
那一刻，我感謝自己當年的果斷放棄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也感謝那位人事處長的無情讓我沒機會左顧右盼。
五
中年人找工作難不難？一個字：難！兩個字：很難！三個字：絕對難！箇中滋味，誰碰壁誰知道！
可是，以我的經驗，在我們一路走來的過程中，不都是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難題？我們不都要想著在很多時候做兩手準備嗎？因為走著走著你會發現，原來的走的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切斷了，你得重新開闢一條路繼續走下去。
跟十年前的我比起來，三十多歲的程序員，在我眼裡青春正好，不過是受了點小挫折而已，完全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比當年從單位淨身出戶茫然四顧不知前路在何方的我強了很多，沒有到往絕路上走的境地。
這年頭誰不是一邊夾著尾巴做人一邊嘗試著尋找新的出路呢？
小時候總聽人說“老來學皮匠，越學越不像”，那是從前，現在時代不同了，沒有人可以在一棵樹樁上扣死。中年職場危機，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可能發生，已如家常便飯。如果出現這樣的危機，大家都選擇去從高樓縱身一躍，這世上要增加多少孤兒寡母？
想不開的時候看看《西遊記》，別說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如果你像悟空那樣就經歷過一兩回，也許就能坦然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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