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里走來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遲福林

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法制日報記者 邢東偉 翟小功

引言

遲福林疾步走進房間,笑容可掬地招呼記者:“大家快坐、快坐。”他瞟了一眼茶几,對工作人員說:“快給大家拿水來……”

8月23日上午,《法制日報》記者與遲福林在海南省海口市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會議室裡見面。

窗外,初秋的椰城風景妖嬈,一縷陽光穿透玻璃窗,停留在遲福林的臉頰上。

這位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的掌門人,先是快速翻看工作人員為他準備的材料,隨後輕擲一旁,面帶和藹笑容,娓娓道出他所親歷的改革開放,他把這段經歷稱之為“改革開放激情燃燒的歲月”。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國家的發展、民族的興盛,是要通過改革開放來實現的。通過建言獻策,助力改革發展,已成為我的一種揮之不去的家國情懷”

在全國省份中,哪個最年輕?海南省。

1988年4月13日,七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正式批准海南建省、辦全國最大的經濟特區。由此,海南實現了歷史大跨越:從廣東省的一個行政區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省份,從封閉落後的國防前哨成為改革開放的最前沿。

在海南正式建省前的1987年10月,時任海南建省籌備組組長的許士傑來到北京,他要網羅一批具有改革頭腦的青年才俊,第一個便找到遲福林。

許士傑進京為什麼首先找到遲福林?

事情還要從1968年說起。

1968年,遲福林16歲。他離開黑龍江省肇東市家鄉,成為瀋陽軍區技術偵察支隊一名學員,從此開始長達20年軍旅生涯。

遲福林在瀋陽當兵那些年,中國正在經歷一段特殊的歷史時期,許多積蓄已久的社會問題開始顯露出來。喜歡思考的遲福林朦朧覺得,國家和民族的生存發展需要一種變革。

帶著這種朦朧的認識,1977年,遲福林進了北京,在國防大學先後任政治部宣傳幹事、馬列基礎教研室教員。1979年,遲福林又獲北京大學進修的機會。

遲福林對記者說:“我真正研究改革開放的理論是從1984年開始的。”

那年9月,遲福林考入中央黨校理論部攻讀碩士研究生學位,開始專注於經濟體制改革方面一些重大理論研究,系統地學習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深入研讀西方經濟學著作,為研究經濟體制改革的重大課題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基礎。

1984年10月,在中央黨校一次關於改革的理論研討會上,遲福林做了一個發言,大膽地談了一些改革開放方面的觀點。不久,中央黨校理論部成立改革理論學術小組,他被推舉為組長。

遲福林關於改革開放方面的觀點引起中央領導的關注,1986年10月,他調入中央政治體制改革研討小組辦公室工作,開始國家層面上的體制改革研究。“這個時候,我的研究視野全面打開。”遲福林說。

遲福林為何如此專注改革開放理論研究?

“小的時候,家裡生活很困難,總想著有所改變。”遲福林說,“來到部隊、進了北京才發現,這不是一家一戶的事,而是國家大事。國家的發展、民族的興盛,是要在黨的領導下,通過改革開放來實現的。為改革開放建言獻策,助力改革發展,已成為我的一種揮之不去的家國情懷。”

“改革需要智庫,出出主意,講講真話。如果我是個官員,就很難全身心投入改革理論研究”

遲福林至今還清晰記得許士傑邀請他來海南參與籌備建省時的情景。

“這是我人生一個重要拐點。雖然對那套穿了20年的軍裝依依不捨,還是痛快地接受許士傑的邀請。”他說。

有趣的是,1987年12月,遲福林帶著中央辦公廳和中央組織部的調函來到海南,當時許士傑等人都出差在外,建省籌備組的一位領導及省委組織部的一位副部長接待了他,對他說,主要領導都不在,也沒有人和我打過招呼,不知道你是幹嘛來的。

無奈之下,遲福林只好先回北京。

雖然遇到這樣的尷尬事,但他第一次踏上海南島,就愛上這片土地,他說:“海南就像一張白紙,是中國改革最好的試驗田,可以在這張白紙上寫出一些好文章。”

1988年年初,遲福林主持籌建海南省委政策研究室、省體制改革辦公室。36歲的他,成為第一個到海南報到的中央下派幹部。

建省之初,遲福林便向省委書記許士傑提出:創辦一個改革發展研究所,許士傑非常支持。後來,時任國家體改委主任陳錦華來到海南,提出來在這個研究所的基礎上成立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

1991年11月1日,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以下簡稱中改院)正式建院,由國家體改委和海南省政府聯合創辦,是一個正廳級事業機構。

“咱們是搞改革的,能不能用改革辦法來辦院?”陳錦華提出,這正和遲福林的想法不謀而合。

於是,建院半年後,中改院實行企業化管理,不要財政撥款,扔掉“鐵飯碗”。遲福林本人也放棄“鐵飯碗”,把自己的工資、社保等關係也放到了中改院,與大家一起創業,這也成為遲福林人生的第二個拐點。

從全省最年輕的廳局級幹部變成一名學者,遲福林的選擇引起了不小關注。

“什麼都不要了?捨得嗎?”有人這樣問。

“改革需要智庫,客觀研究,多出主意。如果我是個黨政官員,就很難全身心投入改革理論研究。”遲福林說。

遲福林認為,在我國改革開放歷史進程中,需要一批改革學者客觀地從事改革研究,服務改革、奉獻改革。如今,在他帶領下,中改院雖偏於一隅,卻放眼八方,建言改革,以“學術重鎮”能量輻射全國,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研究重要基地。

“我們這一代人是改革踐行者,亦是改革成本付出者。雖然受苦受委屈,雖然壓力大如山,我從沒想過撂挑子不幹……”

天近午時。

記者的提問進入重要環節:在海南推行改革之初,阻力大不大?有沒有人找麻煩?

“改革就是打破各種利益束縛,衝破既有阻力。”遲福林語調鏗鏘,神情嚴肅。

停頓片刻,遲福林說:“我來海南後,陪著省委書記許士傑進行調研,我發現海南的基礎特別薄弱,發展程度嚴重落後,連國有企業都是小作坊式,主要是些橡膠加工廠、椰子水加工廠、火柴加工廠。海南要發展,出路在何方?必須走改革開放之路。1988年,我們提出了以股份制為主體的現代企業結構。”

在海南,股份制改革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當時的分歧很大,股份制改革究竟是私有化還是社會化?是化公為私還是聚集社會資本搞建設?

在省政府會上,一位領導站起來質問遲福林:“你這樣拿社會的錢來搞股份制,不是化公為私嗎?”

遲福林聞聽拍案而起,大聲說:“用社會集資的錢來推動海南建設,海南嚴重缺錢的情況下只能這麼辦,這不叫化公為私,應該叫化私為公!”

遲福林向省主要領導彙報,職工自己拿錢買企業的股票、支持企業建設,怎麼是私有化?與其說是“化公為私”,不如用“化私為公”概括可能還更為客觀。這是因為,設立內部職工股能夠提高職工對企業的信心,充分調動職工的工作積極性,有利於搞活企業。

遲福林還記得,當他開始在海南推行“小政府、大社會”改革之時,不少人認為他要踢翻別人飯碗,聲稱要“趕走遲福林”。

“我時常也會有一些顧慮和擔憂。”遲福林坦言,一則,改革意味著要突破既有體制機制,可能會受到指責;二則,心中沒底,一旦改錯不好收場;三則,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恐怕無路可退。

擔憂歸擔憂,但研究改革、投身改革,是遲福林從北京到海南所選擇的事業,為了這個選擇,他幾次拒絕重回北京工作的機會。

“我們這一代人是改革踐行者,亦是改革成本付出者。雖然受苦受委屈,雖然壓力大如山,我從沒想過撂挑子不幹……”

說者動情,聞者動容。

“作為學者,直諫改革中的重大問題,也是改革能夠順利進行的關鍵因素之一。我始終以‘直諫中國改革’為使命”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圖為2017年3月9日,遲福林在全國政協會上發言。

作為一家民間智庫負責人和全國政協委員,遲福林為改革開放頻頻建言之事眾所熟知。

“把自身價值與諫言改革的時代責任結合起來,服務改革,奉獻改革。”這是遲福林的口頭禪。

時間久了,朋友送他綽號——“遲改革”。

從最初“特別關稅區”到後來的“海南國際旅遊島”“海南自貿港”,遲福林參與了幾乎所有海南區域發展規劃的制訂。他始終以“直諫中國改革”為使命,緊扣改革主題,堅持問題導向進行改革理論研究,不斷為我國改革開放發展建言獻策,提出“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從國有企業到國有資本”“從經濟建設型政府轉向公共服務型政府”等建議。

“你也不當官,還經常奏摺子。”有人調侃遲福林。

“作為學者,直諫改革中的重大問題,也是改革能夠順利進行的關鍵因素之一。”遲福林說。

為改革開放建言,不是坐在書齋裡拍拍腦袋,而是需要紮實的實地調查。

剛到海南第一年,遲福林就走遍全省各個角落。現在,帶隊赴基層調研成為他的必修課。

從2004年開始,遲福林提出惠及13億人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的觀點,並建言加快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進程。

這項建議便源於大量的實地調研。

2003年7月,遲福林到儋州做土地調研時見到這樣一戶人家:一家三口人,妻子生病,兒子痴呆,殘疾丈夫靠一條腿趕牛犁地,生活十分困苦。無奈之下,這家人向當地政府申請救濟補助,但是,3個月只拿到5元錢。


慶祝改革開放40年丨遲福林從改革開放的激情燃燒歲月裡走來


圖為2003年7月,遲福林帶領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研究人員在海南儋州市調研。

這對遲福林觸動很大。他逐步形成一個基本判斷:改革發展,在總體上解決了私人產品短缺問題後,我國開始進入公共產品,比如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短缺時代。建立惠及13億人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逐步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我國公平與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

“我們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了,農村最低救濟制度是不是應該儘快建立起來?”在中央召集專家學者討論“十一五”規劃時,遲福林建議。

這一建議引起中央領導重視。

3個月後,中共中央、國務院決定,從當年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建立農村最低救濟制度。

30年前,遲福林來到海南,就是為了實現“把海南推向國際市場”,建立海南特別關稅區。

30年後,2018年4月13日,在慶祝海南建省辦經濟特區30週年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鄭重宣佈,黨中央決定支持海南全島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穩步推進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建設,分步驟、分階段建立自由貿易港政策和制度體系。

在當天走出會場接受媒體採訪時,這位親歷了海南30年發展的學者難掩激動之情,一度哽咽。

為落實黨中央部署,海南省政府批覆中改院牽頭建立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研究院,遲福林再次踏上為新時代海南乃至中國改革發展建言獻策之路。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提及此事,遲福林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採訪結束,記者請遲福林為《法制日報》寫幾句寄語,他爽快地答應了。他拒絕使用記者準備好的A4白紙,選擇了印有“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院”字樣的信紙。

寄語不長,31個字,他卻三易其稿,原因:自認為表述不準。一絲不苟,是遲福林投身改革、研究改革數十年間形成的習慣,也是刻在他骨子裡的行為準則。

記者手記

改革開放的道路上,鮮花與荊棘並生。一個改革者和改革諫言者,決不能計較自身得失,要大膽試、勇敢闖。遲福林就是這樣一個人。

海南30年發展是我國40年改革開放的一個歷史性縮影。實踐證明,海南省因改革而生,因改革而興,昔日貧瘠落後的海角天涯在改革開放中實現了歷史性跨越。為了完成這一跨越而付出智慧、汗水的,是一批共同懷著改革理想和情懷,而大膽試、勇敢闖的改革者。遲福林,就是這批改革者中的傑出代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