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

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夫道本無極而太極者也。無大無細,非大非細,即大即細。固有言思擬議所不以罄者。若強以大名之,則“浩然氣,至大至剛,充塞乎天地之間”是。如欲以細狀之,則“無名之璞,至隱至微,藏於太空之際”是。其在人也,得之則生,失之則死。要皆自無而有,由微而著。蓋以微者其原,而大者其委。與其言大以明道,不如言細以顯道也。

老子《道德經》: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

所以太上曰:“天下皆謂我大。”夫“我”即道也。道本無方無體,今以大稱,是道有方體可擬,似不相肖。夫惟大莫名其大,故不肖人之所謂大。若欲形天之道,肖我之身,自開天以至於今,體天立極,闡道明教之聖人,久矣乎——皆以無極之極,不神之神,至細至微而為道也。顧道如此無聲無臭,恍惚杳冥,學者又從何下手哉?太上曰,“我有三寶,持而保之”。拳拳不失,寶而珍之,念念不忘,則可返本還原,以復維皇之誕降。

三寶者何:一曰慈,慈即仁也。仁慈藹藹,為天之元,君子體仁,足以長 人。且統乎四端,兼乎萬善,仁在其中,即道在其中。充之極之,可以包羅天地,貫注古今。此為金丹之本,修士所宜珍念也。顧其道及乎至大,其杋起於至微。若不知萬念俱忘,一靈內照,徒務廣而荒,求博而泛,於仁無得,於道無有焉。惟反求諸己,篤守於心,欲立立人,欲達達人,守約施博,古所謂得其一萬事畢,非此儉歟?

夫儉為求仁之方,修道之要。學者既知其慈,尤當養之以儉,始可與道同歸。雖然,使自高自大,不有謙和之度,則在內只知一己,在外渺視諸人,自詡聰明,矜言智慧,居然以先和先覺自命,往往視天下人無有能處己先者——究之性不恬靜,氣不和平,而欲丹成九轉,道極九天也難矣。古云修丹要訣,以靈覺為道之體,沖和為道之用,庶在在處處,不敢為天下先也。且夫慈也者,人心之良能也。盡一己之心,以立萬物之命,誓願何其宏也?養寸衷之性,以求萬物之安,精力何其壯也?是守慈之人,即養勇之人。

曾子謂子襄曰:“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非一片仁慈,毫無私屈者,能有如此之大勇乎?必所守者約而後所施者博,是非約無以為博也。惟能慎舉動,省思慮,致一心於方寸,收百體于丹田,綿綿密密,不二不息,繼繼純純,無怠無荒,自然修其身而天下平。非儉何由廣乎?至若不敢為天下先,正謙尊而光,安貞之吉。其能柔順乎天下,而天下莫與之爭,即能順承乎天道,而天道默與以成。非有沖和之德,不敢為天下先,焉能大器晚成如是乎?

是知慈也、儉也、後也,皆求道之本始也。勇也、廣也、先也、皆奉道之末效也。今之學者不然,舍慈且勇,必生忍心;舍儉且廣,心懷貪念;舍後且先,必有爭競——皆取死之道。即或倖存,亦行屍走肉,濫廁人群,其與死又何異哉?總之,慈為人之生理,性所同然。惟能守之以約,出之以和,則慈惠惻怛,自出真誠,天下未有不心折而屈服者。惠足使人,仁者無敵焉,尚何戰之不勝,守之不固,貽羞於天下之有耶?《書》曰:“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其居。”俾之以生以遂,永享無事之天,所謂天將救之者此也。《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足見清空一氣,流行不息,發育無疆,夫亦曰以慈衛之而已矣。

道曰大道,其實無極而太極也。然非從無極之始,混混沌沌中覓出津涯,又安知太極之根能測其起止乎?學者須先明道原,於不睹不聞之中,尋出至隱至微之體,即所謂虛而靈者是。顧其細已甚,曰黍珠一粒,又若有可象者。總之,無形之形,無狀之狀,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即人心中藹然一片仁慈是也。雖至頑至劣之夫,亦不泯仁慈之性。孔子曰:“我欲仁,斯仁即至矣。”修丹豈有它哉?不過守此仁慈而已。

何謂仁慈?如齊王見牛之觳觫而不忍,鄉人見懦子墜井而惻然,此皆仁心發端,天心來複。由此思之,此個動機動念,無時不有,第恐人不及覺耳。學者從天真發動處,擴充行去,自為煉丹有基。但不可務博而荒,只須守約而微。一心扳命,五體投誠。古云:“心要在腔子裡,念不出總持門。”由此愈約愈博,愈微愈彰。其約彌精者,其拓之愈廣也。學者可不以儉為本乎?雖然儉德為懷,固以約鮮失之良法,苟不出以謙和,又恐躁暴之性,起火傷丹,故守約尤須至和,在在自卑自小,不居人先,始為虛己下人。

仁心常存,道氣常存矣。若不尚慈而尚勇,不務儉而務廣,不居後而居先,如此則心是凡有也,安望我有三寶持而不失乎?且人有仁慈,尤足得人之歡心,以之出戰,戰必勝;以之守城,城必固。此即喻臨爐進火,燒退木賊三尸;守城沐浴,則保固胎嬰元神。是柔和之心,為煉丹養道之要。況天之生人,予人以生、無不予以仁慈,能克念歸仁,長生永命之丹,即在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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