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晚安

我在公园闲走,花草树木听不到我的心事,因为我的心中空洞洞一片,犹如沉睡了千年,刚醒来的那刻,大脑一片空白,记不起任何事情。

母亲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中午有个饭局,让我不要迟到。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个饭局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相亲,但是为了父母的事业,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摆布。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始终认为,时间不尽,空间无限,两个人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不期而遇,并产生心动的感觉,那才算真正的爱情,而不是这种各有目的的商业联姻。

公园的长椅上,一对情侣相亲密地说着悄悄话,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若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母亲打了三次电话,我才踏进那个餐厅。

放下包,很随意地坐在母亲身边,“不好意思,和朋友们在喝酒,来迟了。”我笑着说。

坐在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他们身边的一位年轻男人倒是很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没有任何表情。

母亲连忙给我解释,“这孩子就喜欢开玩笑,还请见谅。”说话的同时,还在桌底用脚碰了我一下。

母亲向我介绍他们的身份:“这是天地地产的张董和夫人,”然后对着那个年轻男人,“这是张董的儿子,张一涵。”母亲说完不忘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微笑着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之后母亲和那个张董以及夫人一直围绕着生意上的事情天南地北地海谈。张一涵一直很绅士,话也不多。而我跟无聊之极地坐着玩手机,好不容易等到饭局结束。

还是相同的程序,饭局结束之后就是两个人的时间。因为经历得多了,也有了经验,看着张一涵的表现,我猜测这次相亲他和我一样,是来完成任务的。所以母亲和张董夫妇刚走,我就打开天窗:“好了,戏演完了,各自忙吧,再见!”

张一涵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他满眼深情,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演戏,我是认真的。”

我咯咯地笑出声来,以来掩饰我的慌措和尴尬。“那好吧,现在要去哪?”我点燃一根烟,故作轻松地说。

张一涵却将我手中刚燃起的烟夺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

他的举动让我有些诧异,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受伤似地问:“海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咦,难道我们之前认识?”

张一涵盯着我的眼睛,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异样的东西,好像有我丢失的过去。他失望而深沉地笑着解释:“在你们公司的年度酒会上,我们跳过舞。”

我挖空心思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段记忆。

我知道张一涵不是我要等的人,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周遭的空气还是一如平常,没有凝固,没有悸动的成分,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我期待的爱情,我确定。

回家时,是夜晚,客厅里灯火通明,父母在沙发上静坐着,仿若就是为了等我。帮佣刘阿姨毕恭毕敬站在一边,家里的气氛还是那样,让人紧张而压抑,缺少温暖。

“我回来了!”为了躲避他们的盘问,我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旋梯,我们家是一栋开放式别墅,我的卧室在二楼。

“海星,下来!”母亲的声音在我踏上旋梯那一刻响起,不早不晚。

“我累了,想休息,有什么话能不能明天再说?”我没有停下逃避的脚步。

父亲那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柔软度的话在客厅回荡:“这次不会由着你的性子来了,我看张董家那儿子长相人品都不错,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亲事就这样定了!”

我即将踏入卧室的脚缩了回来,扶着二楼的栏杆,冲着父亲喊:“都什么时代了,婚姻大事还兴父母之命?”

父亲从沙发上跳起来,“不管什么时代,只要生在我夏家,婚姻大事就不能依着你的脾性来!”

我也不甘示弱:“我的脾性还不是遗传你的,那你嫁给那个张一涵好了!”我想我们父女俩前生可能是仇人,在这一世很少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

父亲气得直颤抖,欲上楼来,母亲一把拽住他,“老夏,你别操之过急,你还想把海星往死角里逼吗?”母亲刚说完,突然捂住嘴,看了我一眼。

父亲看着我,那一瞬,我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疼,这让我费解。我想母亲的话是有缘由的,父亲的眼神背后,应该有我不为所知的事情。

晚上十点钟,我躺在床上任由思绪蔓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我不想回复,一来是我从来不会对别人说晚安,我认为“晚安”二字有时候比“我爱你”还要直白暧昧,仿若一个异性,伏在耳边喃喃耳语。二来这陌生的号码,不是发错了,就是故意搭讪的,更没有必要回复。

连续三天,每天晚上的十点整,我都会收到这条“晚安”短信。我回复:你是谁?那边却不理睬。第四天晚上信息再次来的时候,我拨通了那个号码,却一直没有人接。

这是温暖的恶作剧。我想。

某一天我因感冒去医院,在住院部的花圃长椅边,看到一个男人,他穿着雪白的病号服,怔怔地看着头顶上随风摆动的树叶。斑驳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斓,也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我被这样的景象以及这个男人完美的侧脸所吸引,站在原地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我不禁问自己: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存在吗?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拿起靠在长椅边的双拐,准备起身离开,四目相对时,我有被电击的感觉。从他那幽深而忧伤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点燃我爱情的那必备的火光。只是那个男人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他手中的拐杖缓缓地倒在了草地上,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然后慌乱地转身,却差点跌倒。

我朝他奔走了几步,扶住他的胳膊,肢体接触的那一刻,他轻微地激灵了一下。

我将拐杖递给他,问:“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如果说之前他流露出来的是惊惧,那么现在他所表现的就是悲伤了,眼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泪光。

他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接过拐杖,一步一顿地朝着住院楼走去。

这个时候,张一涵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海星!”

我的目光还在那个男人的后背停留着,他停下脚步,做了几秒钟的停顿,然后加快了脚步,进入了住院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回过头来问已经站在身边的张一涵。

张一涵也盯着那个背影怔了一会,然后回过神来问:“你电话打不通,我去你家了,刘阿姨告诉我你来医院了,怎么,感冒了?”

我举了举已经开好的药:“没事,走吧。”想了想,又问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

张一涵笑了笑,“相信啊,我对你就是。”

“得了吧!”我加快脚步。

张一涵赶上来问:“海星,那你相信爱情吗?”

我郑重地:“相信啊,没有爱情,故事怎么能以美满结束?”

张一涵沉默了一小会,语调变得低迷:“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有爱情?”

我调转话题,告诉张一涵那个奇怪的“晚安”短信,并询问是不是他。他反问我:“你觉得是我吗?”

我摇摇头,“那是谁呢?”

“我想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爱着你。”张一涵说这句话的时候,思绪一定飘得很远,他的眼神游离无焦点。

晚安短信还是会在每天晚上十点整的时候如期而来。我也渐渐习惯来自某个人心灵深处的问候,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知道我对晚安这个词如此敏感的秘密。

有一天,我和张一涵路过一个花店,店主是一位体态丰盈的女人,正在店门口打理玫瑰花多余的叶片和刺,见了我,她突然站起来,“好久不见张小姐,还要一朵吗?”然后看了看张一涵,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我很惊讶,“老板你认识我?”

“当然。”

张一涵却像发了神经,一句话不说,也不顾店主在后面的呼喊声,拉起我的手就奔跑起来。

“为什么要跑?”我气喘吁吁地问。

张一涵眼神闪烁,“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也不需要跑啊,又没有人追你。”

“也是,呵呵,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停下来后的张一涵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因为对那个一面之缘的男人念念不忘,第二天后我去医院找他。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向来理性的我无法解释自己这个幼稚而冲动的行为。

花圃里没有他的身影,我去骨科找,找遍了所有的病房也没找到。最后在护士台询问得知,男人叫博城,因为车祸的他已经住了三个月了,早晨刚出院。然而,让我没想到是,患者联系方式栏里的电话号码分外眼熟,我拿出手机对证了一下,发现这个号码就是每天晚上给我发“晚安”的号码。

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博城是谁?他为什么要给我发信息?他和我什么关系?所有的疑团在脑中盘旋,我试图解开,却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黑洞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伴随着剧烈的头部疼痛侵袭而来。

那晚十点,博城没有给我发信息,我猜测这和我在医院与他的相遇有关,我甚至猜测,他不早不晚地在我去找他的时候出院,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事情越来越蹊跷。

午餐的时候,母亲一脸的笑容,问我和张一涵的进展。

我当时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博城,随即脱口而出:“妈,博城是谁?”

父亲的脸即刻阴沉了下来。而母亲的反应更大,她原本正在舀汤的手颤抖了一下,汤洒在桌子上,她呆滞了几秒钟,父亲瞪了她一眼,她才故作镇定地喊刘阿姨来擦拭桌子。

父亲答:“不认识。”但是一向精明的父亲犯了一个错误,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且没有对视我的眼睛,这不是他的风格,也让我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母亲给我夹菜,“快吃吧!”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人?”

父亲突然发怒:“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有什么需要的,叫你妈给你买。”然后饭也没吃,径直回了书房。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海星,理解一下你爸,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只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博城到底是谁?我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太多的疑问,我怎么能放任不管。

母亲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父亲果真不给我出门,收了我的车钥匙,甚至安排了两个保安看护。这激起了我要找到真相的强烈欲望。

我打电话给张一涵,请他来我家。这个时候,他是帮助我脱离监视的有效令牌。父亲不在家,张一涵坐了一会说有同学聚会,要带我介绍给同学们,母亲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张一涵,聚会结束后要将我送回家。张一涵满口应允。

出了门,上了车,我问:“真的有同学聚会?”

他淡淡地:“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叫你来,是充当黑骑士的?”

“猜的。”然后问,“说吧,为什么被软禁了?”

“因为我问他们博城是谁?”

张一涵猛地踩下刹车,身体因贯力前倾,我的灵魂也似乎在那一刻出窍,记忆碎片涌来,脑中出现这样一些画面:公园的长椅上,我和一个男人肩并肩坐着,画面很温馨;我和一个男人手牵手行走在街道上,我的手中还拿着一支玫瑰……只是我看到的都是男人的背影。

“你也知道这个博城是吧?”我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否认。

张一涵别过脸,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幽幽地说:“海星,对不起。”

我的心一沉,屏着呼吸,看着张一涵的嘴,猜测从那里面即将出来怎样的话语。

“博城是我的朋友,是你曾经深爱过,或者现在仍然深爱的人。”

听完张一涵所有的叙述,我的思维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仿若在听一个跌岩起伏的爱情故事,而我自己却在这个故事之外。

博城是从农村来的,没有让我父母青睐的家庭背景,我们之间的爱情虽然能够撼动天地,却受到了我父母的强烈阻碍,他们用尽各种手段逼迫我们分手。最后我们选择远走高飞,遭到了我父亲派出的人的围堵,于是发生了车祸,博城因为保护我,受了重伤,而我因为撞击,出现了选择性失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时常感觉极易丢失。

回家的时候,母亲笑盈盈地说:“张一涵已经对你动情了,我看你对他印象也不错,这次就定下来吧,妈就安心了。”

“妈,你老实说,你和爸如此坚决地让我和张一涵在一起,并非为我的未来考虑,而是为了公司吧?”撕开表面唯美的面纱,里面是残酷的现实。

母亲的表情僵住,然后牵着我的手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海星,我和你爸虽然带着公司的利益成分去挑选的,可是你不要忘了,你是我们的女儿,哪有做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幸福而优越的生活?相信妈,张一涵家底雄厚,又是独子,嫁给他……”

没等她说完,我抽出手,失望地说:“我算是明白你和爸的意图了,可是我又不是灰姑娘,需要嫁进豪门逆转命运,他是独子,我也是独生女,他家境好,我家也不差,我为什么要攀着他?”

母亲嗔怪:“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然后看了我好一会,缓和了语气说,“海星,事到如今,妈也不瞒你了,你不在公司呆不知道,咱家公司现在出了一些状况,天地地产即将开发别墅群,张董答应由我们公司提供所有的建筑材料,而且答应提前支付一大部分预付款。你如果和张一涵散了,这笔生意铁定做不成,没有了周转资金,我们公司就要垮了,你忍心你爸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我腾地站起来,终于忍不住:“这才是事实吧,我只是公司的一块垫脚石,如果你们为我的幸福着想,为什么拆开我和博城?”

母亲瞪大着双眼,不可思议断断续续地问:“海星……你,你记起来了?”

这时父亲进门,将公事包扔到沙发上,怒气冲冲地冲我喊:“博城那小子有什么好,穷光蛋一个,拿了我的钱,答应滚出我们的生活,现在给我来个出尔反尔?”

我也扯开了嗓子喊:“不是他找我,是我犯贱去找他的!”

父亲冲到我面前举起手,我倔强地昂着头,也不躲闪,母亲紧紧攥住父亲的手,央求着:“好好说,别动手,孩子这么大了。”随即又对我,“海星你也是,怎么说话的?”

我跑上楼,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无论母亲和刘阿姨怎么敲门,我就是不出来。十点到了,博城还是没有来信息。我给他发了一条:博城,晚安。他没有回复,我拨通他的电话,他不接。于是我又给他发信息:博城,我们谈谈。再一次拨通,他那低沉而又有点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海星——”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所有想说的话都包含其中。

我开门见山:“张一涵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你想你也知道,我失忆了,但是我想让你帮我找回这段记忆。”

博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们明天早晨在公园的长椅那儿见吧。”

第二天出门,我再次自私地利用了张一涵。

张一涵得知我要和博城见面,一直保持沉默,这加深了我的负罪感,于是发自肺腑地说了声:“对不起。”

张一涵自嘲地笑着,“是对不起利用我出来,还是因为没有选择我而对不起?”

我犹豫了片刻,正准备开口,张一涵急忙打断,“算了,我原本以为我要是比博城先遇见你,你一定会爱上我。看来不是,即使你失忆了,即使我先进入你的生活,你的心还是向着他的。”

张一涵源自内心的话让我有些心疼。

他随即调转口吻,故作轻松地说:“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你还是感谢我吧,如果不是我这么早放弃,未来你爱上我也不一定,而你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你和博城的故事。”

“谢谢,也对不起。”我说。

张一涵把我送到公园,便离开了。公园的长椅上,博城安静地坐在那,太阳暖黄的光晕迎面照在他的身上,站在她身后的我,仿若看沐浴着初阳的天使。

我没出声,博城却感知到我来了,回过头来说:“来了?”

“嗯。”我在他身边坐下,突然明白对这个长椅的熟悉感以及那个记忆碎片的由来。

“以前我们是不是经常来这?”我侧头问他。

“嗯。”他回答,似乎并不准备与我深谈。“海星,”他也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这声呼唤如一枚树叶轻轻地落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似曾相似的感觉。“过去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我希望这样。”博城说完别过脸,看着远方,有痛下决心的毅然。

“你并不想让它过去,不是吗?不然你为何要给我发‘晚安’的短信。”我戳破他的谎言。

“那……”他停顿了一会,“那是因为你说,晚安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打动人心的一句话,没有我的晚安,你无法安睡。这只是我一个没有改掉的习惯,与我是否还爱你无关。”

我牵过他的手,“我想找回那些遗忘的时光,你帮我。”

他却冷冷地抽出手,没有直面回答我的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帮我还给你爸,还替我转告他,没有这些钱,我也会离开你,因为我不想活得这么累。就这样结束,于你于我都好。”

我接过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没有我们相爱过的记忆,他的话只让我有一些惆怅,并无痛彻心扉的感觉。而我也不能确定,他说的话是假是真。

“密码是你的生日。”他站起身来,拿着拐杖。

看着他的腿,我问:“着就是我们相爱留给你的记忆吗?”

“张一涵人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付出的是真心,好好珍惜。”说完他渐渐走远,留下我黯自神伤。

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找回记忆,只有找回记忆我才能知道自己有多爱这个男人,才能正确地判断该不该放手。

我去找那个花店店主,我确定她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因为我的记忆,以及那次张一涵的逃避。

我刚进入花店,店主就熟络地招呼,“今天一个人?博先生呢?”

“老板,你也认识博城?”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生疏?还叫我陆姐好了。”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实话实说,“陆姐,不好意思,因为车祸,我失忆了。”

陆姐吃惊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就说,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你和博城来了,上次那个男人也是第一次见,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

陆姐之后说了很多关于我和博城的故事。三年来,博城每天都会在花店买一朵玫瑰给我,就一朵,按他的话说,爱情里,细水长流比波涛汹涌更长久。

临走的时候陆姐又说:“博城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虽然你遗忘了那些旧时光,但是不代表那些爱不存在。”

我看着陆姐,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第二个要找的人是刘阿姨。刘阿姨在我家呆了十多年,父母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刘阿姨一直给予我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呵护,在我的眼里,她就是我的家人。

我询问刘阿姨的时候,刘阿姨踯躅了一会,然后带着我去了她的房间,打开了一个大箱子,里面的东西与我遗忘的时光有着直接而必然的联系。

刘阿姨说:“我知道小姐你终有一天会需要这些,所以夫人让我销毁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留了一个心眼,因为我从心里希望小姐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和幸福。”

连刘阿姨都懂的道理,我的父母却不懂。

箱子里有很多我和博城的照片,博城送给我的礼物,我的日记本,我用过的旧手机,还有一幅书法作品,只两个字——晚安。

一件件地抚摸那些我和博城相爱过的证据,看着手机里那些保存了几百条博城发给我我却不舍得删掉的信息,以及这世界上最打动人心的晚安二字。头剧烈地疼痛起来,碎了一地的记忆碎片,一起涌上心头,拼凑回了一个完整的我。

记忆复原,再次看着那些物件,我的心有被剜割的疼痛,终于按捺不住,泪如雨下。

刘阿姨红着眼睛抱着我,“小姐,你受苦了。”

我和博城的相遇就在公园的长椅上,和那天在医院的情景相似,我站在一边,对他一见钟情,我们很快坠入爱河。

和张一涵的相识,是在博城的同学会上,博城和张一涵是大学同学,张一涵隐秘地爱着我。和很多电影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张一涵是男二,注定在这段三角恋中最受伤。

我和博城的爱情受到我的父母的阻挠,父亲曾经当着我的面对博城恶言相向,说他是看中我家的财产才和我在一起的。我们一直很努力,却始终没能得到父母的允可,博城曾经流着泪要和我分手,但是我没有放他走。

于是我提议远走高飞,我说亲情是割不断的,等我们结婚生子后再回来,那时候我父母一定会接受现实。博城因为爱我,所以允可了我的建议。父亲得到消息,派人阻拦我们,在去机场的路上,是我开的车,因为超速和慌张,车撞到护栏,博城用他的脊背和胸怀为我撑起了一片安全的空间。那最后的画面尤为清晰,我们卡在车里,奄奄一息的博城在大白天对我说了句:海星,我的爱,晚安。看着鲜血淋漓的博城,我歇斯底里地呼唤,直到晕厥……

恢复记忆后,我很想扑在博城的怀里狠狠地哭一场,并告诉他和那时一样,我不会放手。但是我知道,我还有难关要攻,因为我不想重蹈覆辙。

我和母亲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晚上,我知道母亲比父亲心软。母亲告诉我,如果我选择博城,而和张家的生意又能继续下去,公司有救,父亲可能会答应。父亲其实在我出车祸昏迷的时候后悔莫及,他说过,早知道这样就不阻扰我们了。醒来后的我忘记了博城,父亲才再次狠下心,为了让我们彻底分开,找博城谈话,并给了他钱。

我打电话给张一涵,约他见面。

在咖啡厅,张一涵未卜先知,向我伸出手,“恭喜你恢复记忆。”

我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喝了一口咖啡,故作轻松地说:“哎,一切都白费了。为了和你相亲,并得到你父母的钟意,我可是做了我爸很多工作。

我明白了一切。“一涵,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优秀的女人。”

“但愿吧。”他说,然后又直言,“我知道你今天找我的目的,你放心吧,我会说服我爸让他继续那个别墅的合作项目,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一涵,”我急忙叫住他,“谢谢你。”

“要谢的话,你和博城就好好地在一起,别再分开,如果你们之间的感情再有一点小缝隙,我可还要挤进来。”他说时,还用手指量出约一厘米的距离。

我笑着点头,眼泪却不听话地掉下来。

和天地地产合作的别墅项目,果真救活了公司。张一涵也亲自告诉父亲,他对我没有特殊的感情,我们适合做朋友。我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有多疼,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我无法抚慰他的痛楚。

父亲对我说:“你看你,又吓跑了一个金龟婿,都三十了,你真想一辈子赖在我们身边啊?”

“除了博城,我谁不嫁,不过得不到你们的同意,我不会私自做出决定。”我说。我得让父亲明白我那千万年都不改的心意。

父亲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他只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回了书房。母亲向我做了一个手势,并小声地说:“再等等。”

我每天晚上都给博城发晚安的信息,他一直没回过。这个傻瓜还不知道我为我们幸福的将来,正在披荆斩棘。

几天后,博城突然来到我家。

“你怎么到这来了?赶快走,我爸在家。”我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父亲突然出来,“是我邀请他来的。”

博城坐在沙发上,有一些拘谨。父亲盯着他的腿问:“这腿不会是残了吧?”

“爸!”我打断他的话。

“不是,还需要休养。”博城答。

刘阿姨端来热茶,朝我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祝福。

“要是残了,我怎么放心把海星交给你。”父亲故意板着脸说。

我的心里却有一朵朵花肆意开放。

博城有些激动地说:“谢谢叔叔。”

父亲喝了一口茶,“谢谢的话就别说了,还是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退让是正确的吧!”

“是。”博城说。

“爸——”我挽着父亲的胳膊,感受着他严厉的外表下那一颗柔软的真心。

母亲在一边笑着,眼中有泪花。

离开我家,我和博城一起去了陆姐的花店,博城买了一朵玫瑰。我想起他第一次送我一朵玫瑰时说的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我们又去了公园的长椅,默默无言,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夕阳西下,一些暖黄的光晕伴随着青草香在我们的身体周遭流动,握着我的手的博城的手,稍稍动了动,调整了更舒适的姿态。我从那温暖的掌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回到家,我将刘阿姨保存的那些物件重新搬到卧室,不仅仅是那些物件感受到了回归的温暖,我也有一种找到了完整的自己的强烈的归属感。

十点整我和博城的手机同时收到彼此一句最温暖的情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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