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8月以來，隨著南部的反政府武裝和恐怖組織殘餘逐漸平定，敘利亞政府軍開始向反對派武裝及恐怖分子的最後大本營北部伊德利卜省集結，並擺出一副勢在必奪得的架勢，使敘利亞局勢走勢迎來了真正的轉折點。
大兵壓境下的伊德利卜
在俄羅斯和伊朗的全面協助下，巴沙爾的敘利亞政府軍自去年以來節節收復失地，在相繼取得阿勒頗、東古塔、東卡拉蒙、霍姆斯及德拉戰役勝利後，現在陳兵12.5萬，形成了對伊德利卜的三面合圍，準備發動7年來的最後一場重大戰役。這次，巴沙爾可謂精銳盡出，包括了老虎部隊、七個師和共和國衛隊的兩個旅，其中有四個裝甲師和一個坦克師，另外還有什葉派民兵、黎巴嫩真主黨武裝以及伊朗的軍事顧問，而且俄羅斯還增派了特種部隊。在增兵的同時，敘利亞總統巴沙爾及其高級官員和將領還不斷髮出徹底解放伊德利卜的動員令。
相應地，伊德利卜省叛軍的形勢則比較複雜，人數預估也有7萬人，其中相當一部分是敘利亞基地組織分支的極端分子。這也是迄今為止，反對派武裝分子的最大一次集結。伊德利卜省基本為“沙姆解放組織”、“伊斯蘭軍”、“國民解放陣線”（NFL）及“敘利亞解放陣線”（SLF）所控制。“沙姆解放組織”的基礎就是原來的征服陣線-勝利陣線-努斯拉陣線，也就是是“基地”組織的海外分支，2017年1月由“征服沙姆陣線”合併其它反政府武裝團體而成，被定性為恐怖組織並排除在和談之外。自2016年以來，努斯拉陣線與沙姆自由人組織（土耳其支持）在伊德利卜省開戰，並不斷擴張地盤。現在，“沙姆解放組織”控制了伊德利卜省70%的領土，經過不斷合併其他組織而擁有3萬多人，是敘境內最大也是最兇狠的反政府力量。還有就是伊斯蘭軍，主要是從東古塔撤出來到伊德利卜，估計也有近萬人，主要盤踞在西南部。這兩者的背後有沙特的影子，特別是伊斯蘭軍就是其一手扶植起來的。“全國解放陣線”主要由10幾個武裝組織聯合組成，主要是政府的叛軍，包括敘利亞自由軍。“敘利亞解放陣線”主要由8個武裝組織合併而成，著名的如沙姆自由人伊斯蘭運動等。這兩個“陣線”是今年上半年在土耳其的支持下重新組合而成的，主要控制伊德利卜的西部和北部，人員複雜，人數不詳，至少也有數萬人。8月1日，在土耳其施壓下，國民解放陣線、敘利亞解放陣線等五個反對派武裝再次合併，繼續沿用國民解放陣線的名稱，組成“敘北聯軍”。部分人員已經身著土軍制服，接受土耳其的轄制。
根據支持反對派的媒體報道，伊德利卜的7萬多名武裝分子將在新的行動組織的指揮下進行戰鬥。但顯然言過其實，因為“沙姆解放組織”仍堅持獨立作戰。面對政府軍大兵壓境，除積極備戰外(包括炸燬了哈馬省通向伊德利卜省的兩座橋樑)，“沙姆解放組織”還開始整固後方，展開清洗活動。該恐怖組織強硬整合各派恐怖武裝，進攻較小的派系，威逼其加入，還以與敘政府軍私下接觸為名抓捕了500多名反政府武裝及民眾，其中大部分人下落不明。最後，就是土軍在該地區駐紮了1300多人，建有10多處觀察超所，而且土耳其軍隊還在邊境附近集結了大量坦克，隨時可以進入敘利亞境內。伊德利卜之戰肯定要打，只是各方正在就對誰打、如何打展開外交博弈。
圍繞伊德利卜的外交博弈
隨著政府軍大兵壓境，各方圍繞伊德利卜的外交博弈也緊鑼密鼓地展開。很顯然，伊德利卜的命運取決於土耳其和俄羅斯。起初，土耳其並沒有直接介入敘利亞危機。但隨著土耳其未遂政變后土美關係惡化，特別是敘利亞庫爾德人武裝力量的不斷壯大並得到美國的大力支持，埃爾多安下決心軍事介入敘利亞戰爭。隨著普京拉埃爾多安組成阿斯塔納進程，安卡拉在敘利亞問題上的地位明顯提升，埃爾多安的胃口也不斷增大。一段時間以來，埃爾多安在俄美之間大搞平衡，其目標不僅是消除庫爾德武裝威脅那麼簡單，還想控制或把整個敘利亞北部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至少要建立一個與敘利亞政府相隔離的緩衝地帶。埃爾多安稱伊德利卜省為“紅線”，並誓言抵制任何將伊德利卜省從土耳其勢力範圍收回的企圖，不允許敘利亞軍隊發動軍事攻勢。伊德利卜省是阿斯塔納和談確定的四個“衝突降級區”之一，由土耳其負責，土軍的觀察哨所隔離了敘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土耳其抵制敘利亞政府軍進攻的理由主要由兩個：一個是“衝突降級區”作為會談成果不應改變，另一個是軍事進攻將導致難民危機。土耳其警告不要採取軍事解決方案，土軍方表示，如果敘利亞政府軍向這裡進攻，其將進行報復。
俄羅斯在敘利亞的目標不僅是要維護既得利益（海空軍基地和主導權），更要藉此撬動中東的地緣政治版圖，甚至一定程度上還有“分裂”北約及牽制美國的目的。其中，俄土關係急劇升溫反映了俄羅斯的在這方面的想法。現在，土耳其與美國關係惡化，俄羅斯對土政策正處於關鍵時候。而敘政府軍全面軍事進攻伊德利卜，不僅將加大土耳其與敘利亞、俄羅斯和伊朗之間攤牌的風險，而導致三國聯盟崩潰，也存在一場廣泛的戰爭把俄羅斯拖入泥沼的可能。而在7月底的索契會談中，各方在聲明中強調要繼續推動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不會全面進攻伊德利卜。參加會談的俄駐敘特使亞歷山大·拉文捷耶夫告訴記者，伊德利卜不會遭到全面軍事攻擊，“我們希望反對派和夥伴土耳其能夠設法穩定該地區，因為來自這一地區的威脅仍然很嚴重。”為了維護俄土關係，能源通道和民用核技術合作都啟動了，軍事上還提供了S-400防空系統，表明了土耳其對困境中俄羅斯外交突破的重要性。但普京也絕不允許恐怖組織在伊德利卜生根，對於其中來自北高加索和中亞國家的數千人的恐怖分子更是必須予以剷除。
必須承認，整體局勢發展有利於巴沙爾政府採取更進一步行動。一方面，政府軍連戰連捷，士氣正盛；另一方面，土美關係惡化，土耳其國內經濟陷入困境，而伊朗與巴沙爾政府簽署了軍事合作協議，準備幫助敘重建軍隊。在這種背景下，政府軍大兵壓境也有利於加快伊德利卜問題的最終解決。面對日益嚴峻的形勢，內外交困的土耳其也緩和了此前的強硬政策。為避免全面進攻，土耳其與俄羅斯展開了密集磋商。相應地，俄羅斯的態度則漸趨強硬。8月14日，土俄外長在安卡拉舉行會晤，雙方在批評美國製裁的同時，討論了敘利亞局勢，希望為伊德利卜省當前局勢找到解決方案。由於伊德利卜極端武裝組織繼續進行襲擊，俄羅斯對反對派武裝逐漸失去耐心。8月24日，土外長恰武什奧盧對記者說，“我們的目標是緩解俄方的擔憂以及清除那裡（伊德利卜省）的恐怖分子”，但應該區別對待恐怖分子和反政府武裝，否則會造成人道主義災難。土俄雙方商定，應努力將伊德利卜的反對派團體與恐怖組織隔離開來，但拉夫羅夫暗示軍事進攻可能迫在眉睫。拉夫羅夫指出，有必要解除所謂的溫和反對派的恐怖分子武裝，極端武裝組織就像 “化膿的膿腫”，應該“清理乾淨”。土耳其曾威脅沙姆解放組織解散或與其他組織合併，後又要求其加入“敘北聯軍”，但均被拒絕，而且後者仍不斷攻擊俄軍在拉塔基亞省的基地。
壓力之下，土耳其宣佈沙姆解放組織為恐怖組織。這為俄敘聯軍的重點進攻開了方便之門，有利於伊德利卜的戰事進程。沙姆解放組織最近的強硬舉動應該與美國的“化武襲擊”警告不無關係，俄羅斯國防部曝光了在該組織控制地由美英情報部門指使白頭盔組織實施“化武襲擊”的整套計劃，應該是土俄情報部門合作的結果。不可否認，土耳其的做法也是基於形勢的現實選擇，意圖通過談判儘可能多地保有利益。這是俄土協調的結果，兩國在避免人道主義災難方面有共同利益，都不希望全面軍事進攻。不僅如此，土耳其還可能配合敘俄聯軍對沙姆解放組織進行軍事打擊，但這要看各方在伊德利卜問題上如何協調，特別是土耳其的地位如何保障。9月7日，俄、土、伊領導人將在伊朗深入討論伊德利卜問題，以避免災難性戰爭。圍繞伊德利卜，莫斯科還可能迫使土耳其與大馬士革達成和解，而此前土方一直抵制這種局面，如果真能實現的話，巴沙爾的合法性將明顯增強，此前以色列已經表示無意推翻其政府。至此，俄羅斯抓住了破解伊德利卜困局的最佳時機，當然這還要感謝特朗普在美國對土政策上的“協助”。
可能的前景
連日來，巴沙爾政府和俄羅斯都加大了對伊德利卜反政府武裝存在的批評力度。有跡象表明，土耳其和俄羅斯將傾向於採取更有限的、分階段的重點攻勢，目的是先消滅沙姆解放組織，同時對反對派武裝將繼續施壓促談。敘政府軍計劃首先進攻伊德利卜省南部及西部恐怖組織控制的地區，而非省會伊德利卜市。而安卡拉可能會通過說服伊德利卜的其他反對派團體與阿薩德政府談判達成和解方案，從而孤立伊德利卜的恐怖組織，這正是德黑蘭會談所要解決的問題。但最終如果巴沙爾和反對派武裝沒有達成和解，伊德利卜的局勢仍將不可避免地大幅升級。
此外，伊德利卜局勢還存在其他變數，那就是美英法的軍事幹預。如果戰爭打響，無論是再次出現“化武襲擊”還是人道危機，都是大概率事件。伊德利卜的一場重大戰鬥可能會造成災難性的人道主義後果。在經歷了七年的戰爭之後，這個曾經平靜的省份現在有大約300萬人口，其中一半以上是從敘利亞其他地方流離失所而來的遜尼派，有多達160萬人依賴糧食援助。聯合國方面敦促建立一條人道主義走廊，通過這條走廊疏散平民。而不論是藉口“化武”還是難民，美英法都可能對密集部署的敘政府軍展開軍事打擊。
而俄羅斯宣佈9月1日至8日在地中海進行大型海空軍演，共有34架飛機、26艘海軍作戰艦艇和船隻參加，包括10艘軍艦和兩艘潛艇，目的就是阻止西方對敘政府軍發動軍事打擊，也有為俄敘聯軍進攻做準備的意味。
不僅如此，還要預防美國政策的調整。最近，華盛頓高官喊話土耳其，只要釋放牧師布倫森，兩國危機馬上就會結束。五角大樓也放風美土正在積極準備在曼比季展開聯合巡邏，以呼應白宮的喊話。這是特朗普對土耳其的“軟刀子”，存在從內部瓦解俄、土、伊聯盟的可能，不可不防。
津雲特約評論員畢洪業
作者單位：上海外國語大學中亞研究中心研究員、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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