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啓動冬季供暖安排工作 多省面臨巨大「保供」壓力

受去產能政策影響,黑龍江省內煤炭產量近年來明顯下滑,供暖季的煤炭缺口高達千萬噸。黑龍江的境遇並非孤例,整個東北以及西南地區位於鐵路運輸末梢的多個省份,都面臨著去產能之後的巨大“保供”壓力。

進入9月,北方各省未雨綢繆,陸續啟動冬季供暖安排工作,黑龍江即為其中之一。

為保證長達半年的供暖季用煤,黑龍江省工信委日前與國家能源投資集團旗下的神華銷售集團簽署了2018-2019年供暖季煤炭增供框架協議。國家能源投資集團總經理凌文表示,今年冬季將優先保障黑龍江煤炭供給,下一步蒙東地區煤礦擴能後的增量部分,也將優先滿足黑龍江市場需求。這已不是黑龍江省與神華銷售集團第一次就煤炭保供問題展開合作。2017年初,原神華集團(去年年中與原國電集團合併重組為國家能源投資集團)就曾緊急組織自備運煤列車1500輛車皮,馳援黑龍江電煤運輸——彼時黑龍江電煤告急,有15家電廠電煤庫存不足兩天,全省3800多萬人的供暖、供電隨時可能陷入癱瘓。

儘管有國家能源投資集團施以援手,今年黑龍江省煤炭供應緊張問題仍引起了業內人士的高度關注。記者在採訪調研中瞭解到,受去產能政策影響,黑龍江省內煤炭產量近年來明顯下滑,而外省區煤炭供應又存在諸多不確定性,煤炭供應告急的情況今冬明春極有可能再度爆發——以當前條件估算,黑龍江省供暖季的煤炭缺口高達千萬噸。

值得注意的是,黑龍江的境遇並非孤例,整個東北以及西南地區位於鐵路運輸末梢的多個省份,都面臨著去產能之後的巨大“保供”壓力。

煤炭市場供需失衡

“現在煤炭供應不上,而且價格偏高,廠裡的庫存也沒有以前多了。”黑龍江省某熱電廠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

這一說法得到了該省另一燃煤電廠負責人的認同:“現在黑龍江省主力電廠的庫存普遍偏低。我們企業的庫存只有10天左右,而這還是好的,其他很多電廠的庫存恐怕連10天都不到。”

一邊是供應“告急”,另一邊卻是隻增不降的旺盛需求。

根據黑龍江省工信委發佈的數據,預計2018年10月-2019年3月,該省煤炭需求量達9200萬噸。其中,發電供熱用煤6400萬噸、工業生產用煤1300萬噸、第三產業及居民生活用煤600萬噸、銷往省外900萬噸。

記者從接近黑龍江省政府部門的相關人士處瞭解到,根據初步測算,該省今年的煤炭供應缺口將超千萬噸,接近該省第三產業及居民生活用煤總和的兩倍。“煤炭保供壓力很大。我們只能祈禱今年冬天是個暖冬。”該人士坦言。

事實上,黑龍江去年就曾經歷過煤炭供應吃緊的情況,併為此臨時調整了去產能目標。2017年10月,面對巨大的煤炭供應壓力,黑龍江將原計劃296萬噸的去產能目標下調74%至76萬噸,成為當年全國唯一一個下調煤炭去產能目標的省份。

而在2017年8月,因內蒙古東部地區的哈爾烏素、寶日希勒露天礦暫時停產、減產,黑龍江最大的發電、供熱公司華電能源發佈了燃煤短缺公告,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有消息稱,當時黑龍江已出現部分電廠缺煤停機現象。

“黑龍江地處我國北端,冬季寒冷,若迎峰度冬期間出現煤炭短缺,勢必會產生巨大民生問題。當前正值冬季供暖部署之際,煤炭保供問題必須得到足夠重視。”前述接近黑龍江省政府的人士表示。

據記者瞭解,黑龍江省政府今年的煤炭保供工作早在6月份就已開始。8月29日,黑龍江省政府召開專題會議,再次研究部署今冬明春煤炭保供工作,強調集中力量切實做好煤炭的煤源運輸儲備調度工作,堅持“源、運、儲、調”四位一體,確保供暖季煤炭供需平衡。

保供形勢“內憂外患”

記者瞭解到,為補齊今冬明春取暖季可能存在的千萬噸級煤炭缺口,當地政府除協調國家能源投資集團提供數百萬噸煤炭供應外,還在積極推動當地煤企龍煤集團保供200萬噸,剩餘缺口通過從俄羅斯進口等方式補齊。

“雖然從目前的部署來看,黑龍江今年的煤炭缺口可以補齊,但究竟能否真正兌現還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不可掉以輕心。”一位不願具名的深耕黑龍江煤炭市場多年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

國家統計局最新公佈的數據顯示,今年前7個月,黑龍江省煤炭產量共計3037萬噸,居全國各省煤炭產量的第11位。雖然省內煤炭產量不多,但受嚴峻的安全生產形勢影響,在國家相關部門部署下,黑龍江今年加大了煤炭去產能的力度與步伐:在5月確定了今年化解煤炭過剩產能207萬噸的目標,並出臺了與政績考核掛鉤的“煤十條”,堅決推動煤炭去產能;8月1日又印發《黑龍江省煤炭行業淘汰落後產能化解過剩產能專項整治工作方案》(下稱《方案》),明確提出產能15萬噸/年以下的小煤礦要在2018年底前退出,並在該省四煤城迅速實施。

本省產能受政策抑制,外省區煤炭能否按質保量進入黑龍江也是個問號。

據介紹,黑龍江外調煤主要來自內蒙古,後者所產煤炭主要為褐煤。“內蒙古的褐煤會因環保指標問題導致運輸受限,而從俄羅斯進口煤炭也面臨著類似問題,所以黑龍江的外調煤源存在很大不確定性。”前述接近黑龍江省政府的人士表示。

記者注意到,《商品煤質量管理暫行辦法》規定,運距超過600公里的商品煤褐煤需滿足發熱量不小於16.5兆焦耳/千克、灰分不大於20%、硫分不大於1%的要求。即使是運距在600公里以內的,也需滿足灰分不大於30%、硫分不大於1.5%等要求。這無疑給與黑龍江大部分地區距離都超過600公里的內蒙古褐煤加上了“緊箍咒”。

煤炭科學研究總院煤炭戰略規劃研究院副院長吳立新也向記者表達了類似觀點。她認為,黑龍江自身已面臨資源枯竭的窘境,煤炭產量逐年下降,而外調煤的主要來源地內蒙古也受安全生產、環保等諸多限制,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限產、停產等問題,煤炭保供壓力大。

與此同時,有黑龍江省內電企反映,受煤價走高等多重因素影響,黑龍江地區的發電企業普遍虧損嚴重,負債率也偏高,當前普遍存在的“先交錢、再給煤”的交易方式,進一步給發電企業帶來巨大資金壓力,極有可能導致電企“沒錢買煤”。

專家建議設立“調峰煤礦”

如何更好地解決黑龍江煤炭保供問題?

前述專家認為,黑龍江擴大從省外調煤會遭遇運價過高推升煤價等諸多困難,鑑於目前該省仍有一定數量的煤炭資源,所以近幾年解決保供問題應從提高省內自給率上下功夫。

該專家表示,黑龍江當地煤炭資源應得到合理配置,按照《方案》要求,新核准的擴建項目單井建設規模不得低於30萬噸/年,而目前該省產能30萬噸/年?120萬噸/年的煤礦數量較多,應加快該類煤礦的審批、產能核增 。同時,建議國家對內蒙古運輸到東三省的煤炭給予適當的政策傾斜,以加大東三省煤炭供應。此外,還應充分挖掘潛力,儘快釋放優質產能。

據介紹,從全國範圍看,當前我國煤炭產能仍過剩,但環保和安全生產檢查頻繁,且這兩項因素又與政績掛鉤,導致很多煤礦停產、限產,進而導致部分地區煤炭產能利用率低,產能得不到有效釋放。而新增優質產能的釋放又需要較長時間,遠水難解近渴。

吳立新認為,黑龍江的煤炭供應問題是在去產能政策實施兩年多後、新能源出力不足情況下集中爆發出來的,是季節性缺煤的典型案例,“東北地區、西南等地都面臨著這樣的煤炭供應動態平衡能力考驗。”

據介紹,以位於西南地區的雲南為例,其本身煤炭資源總量達691億噸,居全國第九、南方第二位,同時水電資源也非常豐富。在能源轉型中,雲南逐步降低煤炭比重。在2016年退出1896萬噸、2017年退出169萬噸後,雲南煤炭產能大幅下降,而遇到水電出力不佳情況時,煤炭供應又一時難以跟上。在煤炭保供壓力之下,今年,雲南煤炭去產能目標定為58萬噸,較之前幾年有了大幅下降。

對此,吳立新建議,用煤地區可以考慮增加儲煤設施建設。同時,建議設立“調峰煤礦”新機制,在應急狀態下,允許煤礦提高產量,並對由此帶來的成本增加給予適當優惠政策。再者,還可借鑑陝煤集團與重慶市的合作模式,鼓勵用煤地區與煤企合作設立儲煤基地。此外,還可充分利用進口煤調控市場供需。最後,還要及時提升運力以適應煤礦調峰季的特點。

評論:誰在束縛煤炭先進產能

近兩年,黑龍江煤炭保供經歷了不少“折騰”。緊急求助煤炭央企調運、調低去產能目標、提前半年部署保供……黑龍江已成為煤炭行業去產能政策實施之後被保供困擾的典型。

毋庸置疑,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僅“救活”了煤炭業,也為行業的提質發展打下了堅實基礎。然而,近十億噸落後產能被淘汰之後,煤炭行業自身及外部形勢必然發生深刻變化。

事實上,相關部門已經意識到這一問題。在今年4月份發佈的《關於做好2018年重點領域化解過剩產能工作的通知》就明確提出,煤炭去產能要把提高供給體系質量作為主攻方向,由總量性去產能轉向系統性去產能,加快優質產能建設步伐,統籌做好去產能與保供給相關工作。

但是,在兩年多的去產能之後,保障煤炭供應所面臨的形勢已“今非昔比”,各種新問題、新情況迭出。

例如,當前我國煤炭的產能利用率仍偏低,產能得不到有效釋放。其中,環保壓力是原因之一,在“環保風暴”席捲下,煤礦、洗煤廠、儲煤場等均受影響,在現行的“關停”機制下,環保檢查所到之處,上述生產環節常實行停產整頓。安全生產與環保對煤炭產能釋放的作用類似,其初衷雖是提升煤炭產業發展質量,但短期內仍會抑制產量。尤其是這兩個因素又與地方官員的政績掛鉤,“一關了之”成為了很多地方在面對安全檢查和環保督查時最便捷、高效的選擇。

而先進產能得不到有效釋放、產量提升不明顯的另一個原因則在於煤炭行業整體效益的好轉。受益於去產能,近年來我國煤炭產能得到優化,大批落後產能被淘汰,以往供過於求的市場形勢得以改善,煤價逐步回升,企業盈利水平提高。這本是行業質量提升過程中的必然,卻被一些煤企簡單理解為只要減少煤炭產量、壓縮煤炭供應,就可以維持高煤價、保證自身利潤。因此,當前有部分煤企從主觀上就不願多生產煤炭、增加煤炭供應。

此外,雖然我國煤炭行業整體已從過去的粗放型生產轉向集約化生產,但不可否認的是,從“粗放生產時代”走來的很多煤礦存在手續不全、“無證開採”等問題,這其中不乏很多大型煤礦。近年來,隨著政策收緊,這些已具備生產能力的煤礦現在多數需要補齊證照後才可生產,也造成了實際產量與統計產能之間的差距。

又如,煤炭需求的季節性特點也需引起更多重視。夏季和冬季是煤炭需求的高峰期,但同期煤礦產能難以無限擴大。去產能政策實施兩年多後,這種不平衡不斷擴大。很多傳統的煤炭調出省轉變為調入省,一些省份的煤炭調出量減少,部分省份的調入量增大。供需兩端的角色已發生顯著變化,與之相配套的運輸通道、運力卻難以在短時間內“更新”,遇上用煤高峰季,供應緊張形勢極易加劇。

可以看出,諸如以上這些新情況,已不僅僅是煤炭行業內部的問題,也牽涉到其他相關領域的協作;不僅僅是由單個因素引起,更涉及到了體制機制優化。這些系統性、結構性的問題,必然需要相關部門制定系統性的解決方案。而這也恰恰是煤炭行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進入攻堅時期的重要表現。越是困難的,越不能放鬆,越需及時研判、及早部署。

當前,我國能源轉型步伐蹄疾步穩,煤炭消費比重逐年下降,但煤炭仍是我國主力能源的事實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會改變。如何不被煤炭保供追著跑,如何平衡能源轉型與民生、經濟的關係,是擺在大家面前的一道“限時”必答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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