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說太原第一碑|台駘宣汾,肇始太原

“五千年史事 二十座豐碑”之第一碑

臺駘宣汾 肇始太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眛,為玄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帝用嘉之,封諸汾川。沈、姒、蓐、黃,實守其祀。今晉主汾而滅之矣。由是觀之,則臺駘,汾神也。——《十三經注疏·春秋左傳正義·昭公元年》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臺駘雕像

汾河孕育了太原,孕育了太原的土地,孕育了太原的人民,也孕育了太原的文化和歷史。聚居在太原的人們,從很早的古代起,便在汾河的呵護下,勞動、生息、繁衍、傳承。然而,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太原的人們,世世代代在享受汾河恩賜的同時,還飽受著汾河的糟害和肆虐,有時甚而至於是滅頂之災。毫無辦法,這是自然辯證法的法則,是過往千百年來汾河和太原人的宿命:太原人的生存離不開汾河,汾河既造福於太原的生靈,而汾水之患又不斷地禍害著他們。水患給人類造成的禍害,在人類的早期記憶中,被形容為洪水猛獸,成為令人刻骨銘心的恐懼記憶。於是,有了西方人記載在《聖經》中的“諾亞方舟”和東方人書之於《書經》中的“大禹治水”。於是,在太原的歷史上有了“臺駘的傳說”,有了“臺駘宣汾,肇始太原”的史事。

拂去臺駘“神”的迷霧

人類歷史中有文字記載的歷史時期之前是傳說時期,而傳說總是從神話開始,然後嬗變為古史傳說。臺駘的傳說便是這樣。可以肯定地說,臺駘決不是神,而是人,關於臺駘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只是覆蓋在臺駘身上的薄霧。早在我國曆史上的“五帝時代”,便有了關於臺駘宣汾,肇始太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以其真人真事為題材的史傳,被春秋時代的左丘明始載入《左傳》。臺駘是五帝時代顓頊為帝時的人,說臺駘不說五帝,最易在時間上含混不清。所謂“五帝時代”的“五帝”,在歷史上有幾種說法,其中,最具權威性的來自於《史記·五帝本紀》。被魯迅先生譽之為“千古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在其開篇之作《五帝本紀》中,把我國原始社會父系氏族,部落酋長聯盟時代的五位著名大酋長:黃帝、顓頊、嚳、堯、舜,列為“五帝”,給他們樹立了最高等級的傳——“本紀”。可見,司馬遷認為他們是人,而不是神;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虛幻的傳聞。雖然有一段時間,近代的疑古思潮曾對歷史上的“五帝”,採取歷史虛無主義的懷疑態度,說其是傳說,是神話,不是信史,不足徵信。甚至提出“大禹是條蟲”的謬說。但是,後來豐富的考古成果揭示出:“古代傳說中的‘三皇’‘五帝’的活動背景,為複雜傳說時代的歷史提供了條件。”(《國史概要·史前史與傳說時代》)《史記·五帝本紀》所述的五帝是“在文字發明之前,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是先民們對上古洪荒時代歷史的一種誇張的記述,只要加以科學分析,便不難發現其中所蘊含的可靠歷史資料”(同上)。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寧武雷鳴寺,臺駘治水浮雕,sxcjg拍攝

在我們太原,大多數人也總把“臺駘的故事”和“臺駘宣汾,肇始太原”的史載,作為一個美麗的傳說,看作古代神話的千年演繹。被神格化的臺駘,還沒有脫下“神”的外衣,還包裝在“神話”的裝飾中。那麼,就讓我們用科學的態度,用歷史分析的方法,去解析“史載”,還原臺駘是人不是神的真相。

文首那段關於臺駘的史料,在太原的五千年史事中,有著至關重要的歷史意義。它始載於儒學經典《十三經注疏》的《春秋左傳正義》,是記載魯昭公元年、晉平公十七年(前541),晉國北伐盤踞在太原的無終和群狄之役後,晉平公忽然患疾,沉痾不愈,以為是鬼神作祟。為之惶惶終日的晉臣叔向,請教於時訪晉國的鄭國大夫鄭子產。鄭子產是春秋時鄭國著名大夫,是當時“國際”間聞名遐邇的哲學大師,他侃侃而答叔向之問,講述了臺駘其人,道出臺駘宣汾的全部史事。這段史料,不含標點,68字,精悍短小,簡明扼要,字字珠璣,不僅信息含量大,而且記事脈絡清晰,前因後果完整,全無妄言之訛。好在全文不長,讓我們將其譯為白話,然後細細縷析。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晉祠臺駘廟,關於臺駘治水的壁畫,湘湖漁人拍攝

首句13字:“昔,金天氏有裔子,曰眛,為玄冥師。”告訴我們臺駘的父親叫做眛,是金天氏少昊的裔子,時為治水之官。金天氏少昊是何許人?是傳說中的古帝,帝號少昊,實是東夷部族首領。也作少皞,名摯(質)。因修前帝太昊之法,承繼太昊之位,故名少昊,又號金天氏。所謂裔子,乃指後人。第二句21字:“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乃說,眛有兩個兒子,長名允格,次名臺駘,臺駘繼承了父輩治水之官職,宣洩了汾洮之水,障堵了湖澤,肇始了大原,以為居住之地。第三句8字:“帝用嘉之,封諸汾川。”是說,顓頊帝因此而嘉獎了臺駘,並把他封在了新得的汾川之地大原。第四句8字:“沈、姒、蓐、黃,實守其祀。”告訴我們,沈、姒、蓐、黃四個部族,世守著臺駘的祭祀。第五句8字:“今晉主汾而滅之矣。”鄭子產接著說,如今晉國趕走了無終及群狄,滅掉了原有的部族,主宰了汾河流經的太原。第六句10字:“由是觀之,則臺駘,汾神也。”這是鄭子產,亦或是後來人的感悟:由此而看,這個臺駘正是汾河之神了。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寧武臺邰廟。民間傳說每年農曆五月十八是邰的生日,當地要舉辦廟會以示慶祝汾神的聖誕。劉朝暉攝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寧武臺邰廟廟會上盲藝人。劉朝暉攝

這段史料,告訴我們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早在堯舜禹之前的五帝第二帝顓頊的時代,咆哮奔湧於崇山峻嶺間的汾河,在衝出山峽湧入太原盆地後,常常改道,水患不已。那個時候,井還沒有發明,雖然水患不息,時發不止,但為了生存,人們仍然以命抗險於汾河兩岸。形成水患來而亡命,水患去而返回的輪迴。或許是受命於帝顓頊,或許是自己的職責所繫,臺駘便帶領太原的先民,與汾河水患拼爭。他們清汙除蔽,疏浚了泥沙沉積所堵塞的河道,宣洩了瀦留不暢的積水冗沼;他們築埧修堤,攔阻了肆意橫流、危及人命的洪水,使之安瀾歸窪,形成湖澤。肇始了人們可以聚居的高平之地——太原。

史籍是這樣記載的,而民間則是以故事的形式,口耳相傳:臺駘為父報仇,為救民於水火,矢志不移,不惜足跡遍及三山五嶽,求仙學藝,最終除掉霸佔汾河、禍害生靈的黑龍,與黑龍共同羽化為太原盆地環周的系舟山、雲中山、二龍山、大小臥龍山、龍山、天龍山和看山。時至今日,人們還把太原東部的罕山,民間俗稱的看山,稱之為臺駘山。臺駘山上還有當地百姓用礫石為臺駘壘塑的巨像。

這個故事,去掉神話和傳說的外衣,完全展現了早在五帝時代的顓頊時期,就有一個叫臺駘的人,“宣汾障澤,肇始太原”的史事。只是由於年代久遠,在口耳相傳中,披上了“神話”的外衣,被塵封在“傳說”的故事中。今天,該是我們還原他“廬山真面目”的時候了:他是太原歷史上第一個卓有成效治理汾河的人,他是我們太原的千古先賢,是被神格化了的人。是他宣汾障澤,肇始太原,為我們太原五千年史事,樹立了第一座豐碑。

史說臺駘與太原

走下神壇的臺駘,還原於歷史的真實,並非僅僅為太原人所關注,著名的史學大家錢穆先生也非常鍾情於此。錢先生在其名著《周初地理考》中指出:

今考姜嫄為有邰氏之女,“邰”亦作“駘”,《路史·疏仡記》高辛氏上妃有邰氏之女曰姜嫄是也。臺駘之稱有駘,猶陶唐之稱有唐也。

錢公此考,頗有見地,不僅化解了臺駘是神不是人的謬論,而且還豐富了臺駘的身份和臺駘的歷史地位。所謂姜嫄,也可作姜原,是有邰氏之女,史傳中為五帝之第三帝嚳的元妃。嚳是繼顓頊之後華夏部落聯盟的大酋長,臺駘是顓頊時代的治汾英雄。錢穆先生此考告訴我們,臺駘在史冊上也稱為有邰氏,其裔女姜嫄,有兩個重要的身份,一是帝嚳之妃,一是后稷之母。近有新考,后稷姬周部落,早先曾“服事虞、夏”,“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國語·卷一》),落荒於汾河流域中上游,長期繁衍於太原和溯汾河而上的汾河中上游至黃河大峽谷兩岸,遷徙於關中是後來之事。如是,則又給我們一個新的古老信息:五帝時代的太原,在臺駘宣汾肇始之後,先後有後稷、堯、禹,涉足於此,生息其間,有著至為豐富的人文歷史。稍感不足的是錢穆先生對太原的地理,卻苟同於王國維先生。他引王先生的《觀堂集林·周蒡京考》,認為“太原正漢河東郡地”,把臺駘宣汾肇始之太原的具體位置,誤判於“當今之聞喜”。錢、王二公均為史學界泰斗,然而對太原地望之斷定,卻有百密一疏之誤。其一,誤在歷史上從來沒有“聞喜古稱太原”之載,也無“河東古稱太原”之說,未作詳實考訂,博引旁徵,便下如此論斷,似嫌輕率。其二,周初晉國封地在“河汾之東”,為“百里之國”,始祖是唐叔虞,地在今臨汾翼城,即後來之“漢河東郡之地”。而臺駘肇始之太原,是晉平公十七年兵伐大滷之後,才地屬晉國。《春秋》載:“晉荀吳帥師敗無終於大滷”,乃“今晉主汾而滅之矣”之地。哪有唐叔虞時代已為晉國所主的“漢河東郡之地”,在數百年之後被晉平公再“主”一次的可能呢?《左傳》所載之“今晉主汾”之“今”,乃指晉平公十七年,而非唐叔虞元年;“今晉主汾”之“汾”,是指大滷、指太原,是“漢之太原郡之地”,而非“漢河東郡之地”。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侯馬西臺神村臺駘廟,圖片來自少年狂熊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侯馬西臺神村臺駘廟,關於臺駘治水的壁畫,圖片來自少年狂熊

對錢穆、王國維兩先生,將臺駘肇始之太原,誤為“今之聞喜”之謬,當今史學界名家韓建業、楊新改兩位先生也有明論。他們在其所著《五代時代——以華夏為核心的古史體系的考古學觀察》一書中認為:

錢穆正確地指出姜嫄“有邰氏”之“邰”即“臺駘”之“駘”;但他將臺駘所處之“大原”,侷限在聞喜一帶,並無十足理由。或者“大原”即今太原。

為確證臺駘之“大原”即今太原,韓、楊兩位先生還特意對上文作注:

古之言“太原”者雖多,但“命虢公帥六師,伐太原之戎”(《後漢書·西羌傳》引注《紀年》)、“王師伐太原之戎”(《後漢書·西羌傳》),甚至“既修太原,至於岳陽”(《尚書·禹貢》)中的“太原”,應當就在戰國晚期秦置太原郡的地方(《史記·秦本紀》);與《左傳·昭公元年》“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於大原”中的“大原”一樣(《春秋》中稱大滷),均指今太原一帶。

史學界是這樣說的。在民間、在太原地區的世世代代生民的口耳相傳中,還有臺駘誅殺黑龍、退卻汾河水患的神話故事和民間傳說,而且不止一個版本。更有文化積澱的是,這些傳說與太原的地理地貌、民俗世相水乳交融在一起,諸如太原東山的看山,東北及北部的系舟山,西部的龍山、天龍山,平川的黑龍潭等等,都是臺駘與黑龍羽化而成。諸如農曆五月“除五毒”習俗、鑼鼓賽習俗、祭水習俗等等。在文人官宦中亦有文化雅說,比如明代高官高汝行,在南行赴任去浙江做提刑按察副史時,過長江逢大風浪落水遇難,面臨滅頂時,被人救出,免於橫死。高汝行為感激救難之人,問其尊姓時,救人者笑答:“臺駘也。”自此高汝行方知是老鄉臺駘救苦救難。高汝行是真實的歷史人物,是明嘉靖間太原縣晉祠鎮東莊人,他為感激臺駘神救命之恩,在致仕迴歸故里後,於晉祠聖母殿南側,創建了臺駘廟,再塑臺駘金身,至今尚存。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晉祠臺駘廟,湘湖漁人拍攝

在宋代的《太平廣記》,在歷代的太原府志、縣誌中,關於臺駘的記載也不乏其例。唐代河東節度使唐鈞,為安撫太原士民,擴建太原王郭村臺駘廟,尊稱其為“汾水川祠”。五代後晉加封臺駘為昌寧公,升汾水川祠為昌寧公祠。這些民間傳聞、神話故事、文人雅事、祠廟建築、民俗世相,一件件一樁樁,千年傳承,深入人心,至今依然,而且日漸光大。都深刻地揭示出臺駘在太原人的心目中有著尊崇的地位。

是臺駘肇始了太原

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山西省省會太原,是一座聞名遐邇的北中國重鎮。關於“太原”這個名稱,自以地名的形式出現在山西高原中部、汾河中游兩畔,便和這一方水土結下了不解之緣,萌芽於斯,植根於斯,固蒂於斯,茁壯於斯,繁茂於斯,衍數千年而不易,飲譽古往今來。然而它究竟產生於何時?是怎樣產生的?這些與臺駘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是臺駘最早治理了汾河水患。

是臺駘肇始了太原這塊土地。

臺駘,是太原歷史上第一個留下名字的太原人。翻開太原的史冊,第一位有載於史的便是臺駘。他因治理汾河水患而青史留名。此前太原沒有留下有名字的歷史人物,他的名字早於曾經在太原活動過的唐堯、夏禹。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太原王郭村臺駘廟,中國國保拍攝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太原王郭村臺駘廟塑像,中國國保拍攝

翻開太原的史冊,最早見載於史冊的這塊土地,便是臺駘宣洩了氾濫的汾河水患,而展現在當時人群面前可以棲息的那塊廣平的樂土,被史書稱之為“以處大原”。這時的被臺駘肇始的這個“大原”還不是地名,而是古人對高平之地的泛稱。所謂“以處大原”,譯成今天的話,便是可以居住的廣平之地。

翻開太原的史冊,關於“太原”這個地名的記載頗豐,即便在被稱為經典的“五經”中也屢見不鮮,《詩經·小雅·六月》有“薄伐獫狁,至於大原”;《尚書·夏書·禹貢》有“既修太原,至於岳陽”;《春秋·昭公元年》有“晉荀吳帥師敗狄於大滷”。在“春秋三傳”中,傳傳有載,《春秋左氏傳》有兩載,一為“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一為“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於大原”。《春秋公羊傳》有“晉荀吳帥師敗狄於大原”。《春秋穀梁傳》有與《春秋公羊傳》相同之載。其它先秦之後記載更多,不再煩贅。

史說太原第一碑|臺駘宣汾,肇始太原

█ 明代高汝行為晉祠臺駘廟撰寫的匾額

上述典籍所載之太原,分別為“大原”“大滷”“太原”,其實三種名稱,實指一處。“大”“太”古為一字,“大”為“太”的古寫,仍讀 tai。而 “大滷”是北方戎狄部族稱太原的名字,史釋為“中國曰太原,夷狄為大滷”。

上述典籍所載之太原,從時間上說,《詩經》記載所說的是東周宣王在位時的事,《尚書》所載乃夏禹時的事,《春秋》及三傳所說乃春秋時晉平公時的事。只有《左氏》中所載的關於臺駘宣汾的史事最早,是“五帝”時顓頊時期的事。可見,是臺駘宣汾之後,出現了太原之地,繼而產生了太原之名。所謂臺駘肇始太原,同時包含了這樣兩個內容。這是無可再辯的史實,雖然屬於史傳時期。至此,我們可以無愧地向世人宣佈:太原這個地方,太原這個地名,就是肇始於臺駘宣汾。光陰荏苒,史事如昨。五千年的漫長曆史,瞬間而過。太原的肇始者臺駘,在太原地域文化中,在太原的人文歷史上,像一座豐碑,聳立在太原人的心中。他是造肇太原的千古先賢,他是開拓太原的萬世旌表。一首古聯訴說著太原人們的心聲:能業其官,障澤宣汾昭亙古;永垂厥德,平風靜浪至於今。

鳳鳥書官後,鴻荒障澤年。神功開白壤,帝系出金天。分野捫參次,山川奠禹先。按圖移岸谷,紀遠昧星躔。亂水汾洮別,諸姬沈姒聯。唐風誰始祀,魯史至今傳。蕭鼓橫流散,風沙急溜穿。勢曾吞北漢,潤亦被西邊。璧馬黃河並,雲旗玉井旋。軒裳存想像,憑弔一茫然。

——清·朱彝尊《臺駘廟》

碑前鏈接:汾河孕育的太原河谷

生活在太原的人們,常常形象地把汾河比擬為自己的母親,親切地稱她為母親河。這個比喻準確與否?尚且不談,單是個中傾注著太原人對汾河的感恩之情,則是毋庸置疑的。人類的生存、繁衍、傳承,離不開水,所以人類創造的文化,也與水交融在一起。所以我們這個世界,才有了中國的黃河文化、長江文化,以及埃及的尼羅河文化、印度的恆河文化、中東的兩河文化。我們太原的文化,屬於黃河文化的一支——汾河文化,從這個意義上講,是汾河孕育了太原的河谷、太原的山川、太原的人民、太原的文化。而臺駘又以治理汾河水患、肇始太原而傳名於世,載名於史。那麼,讓我們在為臺駘樹碑立傳之前,帶著我們對汾河的眷注,去追溯一下洪荒時代的汾河和汾河孕育的太原。

還是我們前面提到的《晉史新考》,在講述汾河的歷史成因過程中,有一段較為舛訛的述論:

在大禹治水把晉陽湖由滄海變為桑田的這個巨大的變遷過程中,汾河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禹治水前,只有臨汾地區的汾河下游才被稱為汾河。而從靈石縣古晉陽湖的南出口往北,一直到北面的系舟山是煙波浩渺的古晉陽湖,根本沒有河的概念,當然也就沒有汾河。

然而,汾河的成因和地質演變是怎樣的呢?全然非上述之“戲說”。新中國成立以來,地質工作者艱辛努力,在反覆勘察,多次多地取樣的基礎上,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和分析,對汾河和汾河流域的地質特點、歷史成因、發展演變,已有一個比較清晰的結論,這個結論就見載於《山西省歷史地圖集·自然圖組》的文字介紹部分:

汾河在上新世早於黃河形成。太原西山和靈石隆起一帶,保留有上新世以來各期汾河古道遺址。

在另一則考查資料中則說:

汾河水系受呂梁山、太行山等經向構造體影響,在一連串的地塹構造盆地中發育成河。古老的汾河比現在更長,上新世晚期汾河源遠流長,貫穿著忻定、太原、臨汾、運城四大盆地。穿中條山南流,於平陸茅津渡入黃河。後經喜馬拉雅運動,首尾均遭奪襲。據考證:現今的滹沱河上游在早更新世,仍由石嶺關風口入太原盆地,是汾河上游的東支。後來由於石嶺關隆起,以及太行山東側的河流侵蝕速度較快,奪襲汾河(上游)東支,而成為後來的滹沱河上游水系,在地貌上留下一個很不自然的彎曲。而汾河則仍保留其西支,成為今日的汾河上游。

汾河下游在上新世仍然是經過運城盆地南流入黃河。後因涑水河谷東走向的斷層復活,而使之再度向下陷落,引起古汾河轉向,循涑水河谷下游運行,至永濟縣城附近西入黃河。至上更新世時,由於龍門山與孤峰山間斷裂作用再度復活,中部陷落,南部急速隆起,迫使汾河放棄古河道而折轉西流,由龍門匯入黃河,(最終)形成目前水系形態。

上述兩段引文中的“上新世”,是地質年代新生代中第三紀所屬的最後一世的名稱,距今約有1000萬年至240萬年的歷史。在這一地史時期,我國現行行政區域,除臺灣省尚在大洋之底,為海相沉積外,其它地區都為陸相沉積,近似我們現在所說的中國大陸。引文中的“早更新世”是新生代中第四紀所屬的更新世的第一世名稱,距今約240萬年至70萬年。在這一地史時期,今山西省地區作為地球地質史上的一個較為完整的構造單元,稱“山西地臺”。其經向中部自北而南、魚貫排列的一系列斷陷盆地中,湖泊廣泛發育,呈現大湖景觀。所謂大湖景觀,乃是湖周眾山環拱的陸相湖景觀,而非浩瀚的海洋景觀。地質學家們稱“早更新世”的太原盆地為河湖相間景觀,其時汾河早已形成。所謂河湖相間景觀,乃指古汾河與太原古湖在盆地中相間而共存,湖河間有陸相土地的景觀。

此時的汾河,有西、東兩個源頭,分別稱為西支、東支。西支乃今日汾河之上游,源出管涔山南麓,奔湧在呂梁山脈的崇山峻嶺之間,東出二龍山入太原盆地;東支即今日之滹沱河上游,源出恆山餘脈泰戲山南麓,南穿忻州盆地,由今石嶺關風口一線而入太原盆地。古汾河的東支和西支在今太原盆地北緣匯合後,順勢南下,穿太原,經臨汾,過運城,合涑水,於茅津渡入黃河。可見上述《晉史新考》所考的那段文字,是多麼的“想當然”。他或許不會知道,從大禹治水的4500年前,到早更新世晚期,最少還有69.5萬年的時間差距。他或許還不知道,古汾河的東支,由於頻繁的喜馬拉雅運動,所造成的太原北部“石嶺關一線隆起”,以及“太行山東側的河流侵蝕速度較快”,而被“奪襲”,終於不情願地和汾河分手告別,東穿太行山而去,進入海河流域,成為如今的滹沱河上游。

那麼,早更新世太原盆地的“河湖相間景觀”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地質學界的研究成果告訴我們,當太原地質史發展到中更新世,距離我們今天約有70萬年至10萬年的時候,太原盆地的東部和東北部的湖泊和沼澤,完全消失,成為陸地。而盆地西部的交城(從今清徐到孝義一線)大斷陷地帶,仍為河湖相間的景觀。這種地形地貌,仍繼續沿著古湖日漸涸竭,陸地日漸增擴的趨向演變,一直維繫到大約距今10萬年至1.1萬年的晚更新世。這其間,盆地西部的古湖殘餘,也廣泛地消失了,幾乎完全成為汾河河相景觀。仍然在最低窪處遺存的一些湖、澤、池、沼,諸如後來見載於史冊上的昭餘祁、烏澤池、汾陂、文湖,以及臺駘澤、嘔咦澤等,都屬於汾河及其支流及周邊泉水陸續注入,瀦留而成的河相湖澤。這些河相湖澤,大都湖水淺、變化大,極易乾涸,與地質史上的太原古湖,並無傳承關係。

太原盆地的古湖泊,在千百萬年的歷史過程中逐漸地消失了。而一些河成湖,卻在汾河的呵護下新生。功不可沒的汾河,又用千百萬年的時光,把它途經千山萬壑的帶來的土壤及其它豐富的物質,藉著天雨,藉著山洪,源源不斷地運往太原,為間於呂梁、太行間的地塹、河谷,鋪填上一層又一層的肥田沃野,形成了如今的太原洪積、沉積平原,使原本不適於人類聚居的大湖、沼澤、蠻荒之野,變成了南北長約200餘公里、東西寬在10到50餘公里、海拔標高600米到800多米的太原河谷平原(盆地)。成為山西地臺中部,最適於人類生存的福地。你聽,太原的古老文化,正從它的源頭太原西山中的汾河谷地走來;你聽,人類的喧囂聲,已經衝破呂梁的崇山峻嶺,沿著汾河,由西向東,逐水草而前進……太原的人類發展史,將在汾河孕育的太原河谷,首先是義井一帶,施展手腳,恢宏大寫:五千年史事,二十座豐碑。最早在太原治理汾河,造福人類的遠古先賢臺駘,將首發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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