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居
我的廚藝談不上很好，但我喜歡逛菜市場，喜歡買各種青菜。當然，它們有可能變成美味，也有可能為廚房垃圾桶增加重量。不管怎麼說，買菜這件事，的確對我很有吸引力。
我家附近有很多蔬果超市，我卻偏愛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衚衕買菜，因為凡是在衚衕擺攤的，大部分都是年紀較大的老人，而且蔬菜也新鮮的滴水。我從小生活在城市，對於鄉間的野菜充滿了好奇，當然，也對我的廚藝充滿了挑戰。
傍晚下班後，原準備去超市購物，但路過賣菜的那條衚衕時，路邊一堆青菜吸引了我的目光。天色有點暗了，我一時看不清是什麼菜，就湊近了彎腰拿起一棵菜仔細辨認。
“豬耳朵，豬耳朵菜，你要麼？便宜賣給你，一塊錢一斤，要點吧？”我抬起頭，才注意到，這一堆青菜的旁邊，停著一輛三輪車，車尾角落裡，蹲著一位老大爺。
“豬耳朵菜？我沒見過。這怎麼吃啊？”
“這菜好著呢！能治病，是菜也是藥。閨女，你買點吧，回去涼調或者上鍋蒸，都行。”說著，他起身去車廂裡摸索著找袋子。我這才注意到，車廂裡還躺著一個人，用被子緊緊的蓋著，天太暗，我看不出模樣。
“車廂裡是？”
“我老伴，早幾年得病癱瘓了，我挖點野菜，賣幾個錢，夠我倆吃飯就行。把她留在在家裡我不放心，就帶著她一起出來賣菜。”
“那，您的兒女呢？”
“閨女和兒子都有自己的一家大小，老伴雖然癱瘓了，但我身體好著呢，我能照顧她。再說，年紀大了，不能給兒女多少東西，也不能成他們的負擔。”
我低下頭假裝挑揀著青菜，沒有什麼合適的話，能夠在此時來填補我的空白。並且，我不能夠表達我的同情，或者憐憫，因為，這樣的情感，似乎很不適合這對老人。
老大爺仔細的幫我挑選著青菜，然後一棵一棵整齊的裝進塑料袋。我看著地上一堆的豬耳朵菜，替他發愁。這麼晚了，要是今天賣不出去，明天菜肯定不新鮮了，別說賣了，送人可能都沒人要。
“大爺，這堆菜大概有多少？”
“青菜不壓稱，別看我挖了一下午，估計，也就是十來斤。”
“那……您給我都裝完吧！反正我家人多，吃不完也可以送鄰居的。這樣，您也可以帶著老伴早點回家。”
老大爺手裡拿著一棵豬耳朵菜，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我說：“閨女，謝謝你。菜賣不完，我們可以留著自己吃。你花錢買這麼多菜，吃不完就浪費了。城裡人，不都是圖個新鮮嗎？你想吃，明兒個我還會來，還在這個衚衕口，明天，你再來。”
我突然就很後悔自己說出的話，不是因為我的同情被老大爺看穿，而是，老大爺的回答，讓我覺得，我不該把他想象的那麼貪心……
老大爺裝了滿滿一袋豬耳朵菜遞給我，“不用稱了，給我一塊錢就行。”
我沒有再說什麼，趁著天黑，我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遞給了他。“好，謝謝您大爺，這是一塊錢，您收好，明天，我還來買您的菜。”
我拿起那一袋豬耳朵菜，快速轉身走了。我怕，我怕大爺看到那十元錢，他會覺得，我在同情他，可憐他。我也怕，他再當眾把這份同情，退還給我……。
一連幾天，我都不再去小衚衕買菜。雖然，我也很想，再看看那位老大爺，和他的老伴，是不是依然在賣豬耳朵菜。雖然，豬耳朵菜真的很好吃。
兩週後，野菜已經過季了，路邊賣野菜的老人也少了許多。我猜測，那位賣豬耳朵菜的老大爺，或許也帶著他的老伴，可能也不會再來賣野菜了。
傍晚，我悠閒的來到了久違的小衚衕，看到衚衕口沒有豬耳朵菜，沒有三輪車，我忍不住輕鬆的舒了口氣。
我沿著擺的整整齊齊的青菜攤，搜尋著自己的“目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想起：“閨女，可算碰到你了！”
我轉過身，看到了老大爺欣喜的臉，還有他身後，躺臥在三輪車裡的老伴。
“閨女，可算又碰到你了。上次你買菜，多給了九塊錢，我天天給你留一把豬耳朵菜，再給你留好九塊錢，就是沒見你再來。給，這是九塊錢。豬耳朵菜現在都沒有了，我給你留了一把豆角，這是自家地裡的菜，不值錢，你拿著吃。”
我怔怔地接過老大爺遞過來的九元錢和一把新鮮的豆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淺淺的微笑，道了聲“謝謝”。
豬耳朵菜，我再也沒吃過，但，豬耳朵菜的味道，卻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
【注】豬耳菜學名車前子，是大車前、車前、平車前、海濱車前、長葉車前的別稱；因為此草好生道邊及牛馬跡中，故有車前、當道、牛遺之名。分佈於東北、華北、西北地區，河南、湖北、西藏等省區也有分佈。車前子味甘、淡，性微寒；歸腎、膀胱、肝、肺經；質滑降利。具有清熱利水，明目祛痰的功效。主治小便不利，淋濁帶下，血淋尿血，水腫膨脹，黃疸，暑溼瀉痢，目赤障翳，痰熱咳嗽。
2018/8/25榆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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