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渤:一定要接住老天爺拋來的媚眼

黃渤:一定要接住老天爺拋來的媚眼

少年時,他叛離學校了一個星期,在青島海邊的水泥石墩裡找到一個容身的洞,鋪上草蓆掛上簾子,在裡面點著蠟燭看武俠小說,抽著夥伴從家裡偷的煙,儼然築起了自己的“桃花源”。

30年後,第一次冒險做導演,黃渤在日本屋久海島上築起了一個魔幻現實的世界,他的“桃花源”搬進了電影《一出好戲》。他是要問:規則和法律不存在了,你還是你嗎?

空谷迴音

“我心裡冒出來一個故事”。

這是2010年2月,黃渤獲得第46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第二個年頭。當時他接了管虎的《殺生》和臺灣的《痞子英雄》,但沒想到兩個片子一直拖著沒開機,於是黃渤放空了一年。

《一出好戲》這部電影念起於此。黃渤在剛出版的電影日記《有點意思》追溯,當時他覺得自己像被什麼戳了一下,似乎看到了故事裡的人物的性格、經歷和說話的樣子。

最初一版的故事,就是一個荒島喜劇,這讓黃渤有點猶豫,他覺得自己不想做成一個簡單的情節喜劇,那不是他想表達的。“琢磨不太定的東西,我才覺得是有意思的”。

“我心裡的那個故事可以是以喜劇的方式呈現,但應該沒那麼簡單。我不是不喜歡喜劇,而是不喜歡簡單的重複。我不想在沒有想清楚之前,就拿出兩三年的時間去做一個最後被自己認為意義不大的東西。”

電影從來都是拋出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的工具,從籌備電影開始,一直圍繞在黃渤腦海裡的不是如何讓人發笑,而是一個讓人笑不起來的問題:“如果一切規則和法律不存在,錢沒用了,電停了。你會選擇怎樣的生活?愛情還是愛情嗎?權力還有用嗎?”

不再約束你的規則,也不再約束別人,“你還是你嗎?”黃渤在電影裡把這個問題拋給世界,期待著空谷迴音。

秘境之旅

黃渤:一定要接住老天爺拋來的媚眼

《一出好戲》劇照

從青島九中步行到海邊,只需要十幾分鐘的路程。

初中時一個冬天,為了躲避老師叫家長,黃渤和一個同學逃課去了海邊。他們在填海造陸的水泥石墩的縫隙中找一個洞,於是找來工地上的草墊子塞住窟窿,兩本壘起磚頭,裡面鋪上草蓆子,把這打扮成自己的“桃花源”,他從家裡帶來吃的和武俠小說,同學從家裡偷來煙,點上蠟燭,“這小日子過得蠻不錯。”

好景不長,逃課的事敗露之後,黃渤捱了媽媽的一頓揍,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後來回到那個“桃花源”,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現的東西”,因為“有人去裡面幹了什麼”。他站在旁邊罵了很久,覺得這個神聖的房間被玷汙了。

三十年後,在《一出好戲》的選景時,黃渤就要一個充滿生機和原始感的地方,而最後選中的屋久島,就是日本最後一塊秘境,這裡的原始森林是純淨的世界自然遺產,但一年四百場雨,連苔蘚都不能踩。

在屋久島最美的白谷雲水峽,拍攝只能手持或肩扛,一次只能十個人,而且只能在踏出來的一米寬的小路上拍,踏出去就會踩到人家的自然遺產,還可能粘上旱螞蟥。《一出好戲》是二十年來唯一來這拍攝的劇組。

“對我們來說,能拍就是好消息,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拍”,黃渤拍板了。

在屋久島,頻繁的雨水讓黃渤的手機和取景設備泡了湯,讓攝像機的鏡頭佈滿水霧,更嚴重的是,陰晴不定的天氣,完全打亂了每天拍攝計劃,出工就遇到下雨,窩在房間裡開會的時候則豔陽高照,“這世界上有個人你永遠管不了,老天爺。”

這是黃渤選的。島上一場戲,當天通知有山洪的危險,但老天爺給出氣氛絕美,雲霧繚繞,仙境一般,於是製片跑到上游觀察,攝影師抓拍了張藝興在河道里的戲。等到安全上岸之後,望著奔騰的河水,攝影師沉默了很久,對黃渤說了一句:值了。

“老天爺給我拋來這個媚眼,一定要接住,用得好。”

上升還是處女座

“自己看自己的喜劇從來沒笑過”,說這句話的時候,黃渤一臉嚴肅,因為他看的都是毛病。這種處女座的性格在拍電影時一直顯現,以至於成了他擺脫不了的宿命,折磨著他也折磨著劇組的人。

2016年,他又拉著編劇豆包和斐然到馬場聊《一出好戲》的劇本,聊到興頭上,他說今晚就住這吧,別來回折騰了。結果他倆連連拒絕,“不不不,我們能打到車”,然後連滾帶爬的跑了,彷彿現實版恐怖片再現。黃渤知道,他們不想二十四小時都見到他。

《親愛的》編劇張冀也是《一出好戲》的編劇,一向以犀利著稱。閉關討論劇本的時候,黃渤和大家約定想不出劇本就不出關,張冀說,“黃渤,你就是個魔鬼,你太折磨人了,好端端的故事可以寫,你非寫這個。”

黃渤為什麼非寫《一出好戲》?因為他在這個故事裡,看到無數個自己。

黃渤:一定要接住老天爺拋來的媚眼

《一出好戲》導演黃渤和主演張藝興

“有人說好萊塢故事有很多模板可以嵌套,但我想問,如果有兩百個模板,在已經有一百九十九個模板的時候,第二百個模板是如何創造出來的呢?我當然可以遵循一些規律,但我還是想嘗試,想要一些有創造性的東西”。

黃渤唯一不能接受的批評是:不努力。他允許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完美,但不允許你明明有能力有時間做好,但是做不好。這似乎來自於他內心的警醒,有一次看自己演過的一段戲,自己覺得特別好,隨之而來的就是恐懼感。“能看出毛病就可以進步,你看很好了那就基本到這了。我害怕的是不像以前有一萬個版本出來。”

《一出好戲》剪輯的時候,黃渤重看素材感覺經歷了一次涅槃,更重要的是,他是處女座,刪掉的鏡頭就像割掉他的肉。

有一個鏡頭剛剪完,他覺得不對勁,“這樣的東西真的能呈現給觀眾嗎?自己這關都過不了”,他糾結了一會後決定:重拍。雖然再跑一趟屋久島是不可能的事,但他還是跟團隊商量了好長時間,最後決定想辦法複製一些景觀,補拍部分鏡頭。

亮光

“我在追求一種表達,而不是導演這個名號”,《一出好戲》首映的時候,黃渤說,他自己對當導演沒有多少企圖心。

在孟京輝的話劇《活著》裡,黃渤已經顯現出導演的特質。他本是主角“福貴”,但他幾乎算是副導演。

丁一滕演的是福貴的孩子有慶,沒有太多性格特色,但黃渤幫他想:你這個人物得有一種標誌性的特色,你就喊吧,你是山裡孩子,嗓門大。丁一滕便每次上場之後大聲喊他喜歡的“羊”,有慶是個執拗的孩子於是被觀眾記住。

“你現在內心最大的恐懼是什麼?”

五年前,GQ記者問他的時候,黃渤說,是眼前的那團火滅了。他可以按部就班的去做演員,為什麼做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是希望找到不同的閃光點,“這是你力量的源泉。”

在《一出好戲》的ending大戲中,需要舒淇情緒飽滿的哭戲,但道具、走位、機位始終配合不到一起去,現場的黃渤導演幾近崩潰。他當時已經蒙了,場地裡各種聲音在往腦子裡鑽,腦子裡全都是人,舒淇站搖著高腳杯,眼淚在眼睛裡打轉。黃渤咬牙往地上一坐,跟大家說給我三十秒。他不斷驅除雜念,告訴自己能行的、能行的。

“身體癱軟了,精神分裂了”。黃渤用了洪荒之力拍完了最後一條。

“困難都經歷過了,堅持住,我已經看到那個亮光了,雖然還有點微弱,但確實是個亮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