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死亡隧道

市裡最長的隧道——青山隧道開通了。隧道的開通儀式,是由分管該隧道建設的副市長李立主持的。

在李立口沫橫飛地把講話稿唸完後,按照事先的安排,由李立副市長的車第一個由隧道通行過去,然後其他車輛再放行,於是李立的奧迪a6在司機小劉的駕駛下,穩穩向隧道內駛去。

車輪在鋪設平整的瀝青上輾過去,在空洞的隧道內發出隆隆的聲音。李立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起來,回味著昨晚陪酒的小妞兒的那股火辣勁。

“呃,李市長”小劉遲疑地輕聲叫著,李立最忌諱這個“副”字,所以小劉只好稱他為市長。

李立迷迷糊糊地問:“什麼事?”

小劉的聲音越發遲鈍起來:“好像有些不對勁,車子一直沒有跑出隧道。”

李立睜開眼,車外還是蜿蜒的隧道,明晃晃的隧道燈,如閃爍著光芒的明蛇向前延伸,但在前面不遠的拐彎處卻被截斷,看不到出口。

“應該前面拐彎處不遠就是出口了吧。”李立記得來視察隧道施工時地形應該是這樣的。

小劉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現在的車速已經是100公里/小時了,這2.3公里的路,按說不用5分鐘就能跑出去,可現在已經跑了一刻鐘了,離那個拐彎處還是遙遙無期啊。”

李立聞言一驚,直起身子向窗外看去,可窗外仍然是陰森的石牆,平滑的水泥外表上,還有絲絲縷縷的水跡從隧道頂向下滲透。隔著三四百米的距離牆上就會有一個告示牌上標著:隧道內減速行駛。

李立盯著窗外看了很久,可窗外那單調的景緻卻是千篇一律,可能照這麼行駛下去,即使跑一天一夜也是相同的東西。

小劉情不自禁腳上多加了勁,儀表盤上的指針開始瘋狂地指向180公里/小時,這可真是一路狂飆。

“停下來!”李立突然說話,把小劉嚇了一跳,緩慢把車停了下來,還好是個老司機有經驗,否則如果在這麼高的速度下急剎車,怕是要人仰車翻了。

“開回去!”李立沉沉穩穩地說。小劉拍了拍頭:“是啊,我怎麼沒想到,我們開回去,從進口處出去。”

車調了頭,但本來來路是一馬平川,可以看到盡頭處的亮光的,但此時,小劉和李立都看到來處沒有任何光亮,仍然是黑乎乎的,彷彿前方有一張巨嘴把光線吞噬掉,只留下了無盡的黑暗。

“李市長,怎麼辦?”小劉緊張得結巴起來。

李立掏出手機,在隧道里沒有信號。他也不知所措起來,但小劉現在已經是一副沒主意的樣子,他只能擔起指揮的責任了:“算了,還是調頭,繼續向前走吧。”

小劉彷彿傀儡一樣聽話,調過車頭繼續向前開,車速還保持在100公里左右。

這條隧道越來越令人感到恐怖了,以時速100公里的速度,車又跑了20分鐘,前面那道拐彎處仍然是無法到達。

“會不會車出問題了?”李立反覆思考著,終於讓小劉停下了車,“我們向前步行,不過是兩三公里的路。”於是兩人下了車。

隧道里的空氣不是很好,潮溼混濁,李立和小劉兩人在裡面快速向前走著,按小劉的估計,走了有近10公里,拐彎的地方彷彿就在眼前,可就像海市蜃樓一樣,就是讓人走不過去。

“那是什麼?”小劉突然指著四行車道的對面,牆壁上有一個高大的洞口,洞口處還裝著鐵門,不過鐵門此時是敞開的,裡面也是幽深無比,一排小燈在頂端照著,倒也不是很陰暗的樣子。

“很像防空洞呢,不過當然不是了,我們進去看看,或許會有出路。”其實李立自己也不敢肯定,畢竟是分管隧道建設工作,對這條隧道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隧道內是絕無別的通道和開口的,那這帶著鐵門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通道又是哪來的呢?

李立讓小劉把車開到洞口處又橫了過來,車頭燈打開,對準洞口與洞裡的頂燈相應,然後兩人慢慢走了進去。

這裡一樣的陰冷潮溼,前面不遠處還能聽到從壁頂向下滴水的聲音,通道一直這麼高,這麼寬,李立走在前面,小劉緊隨其後,有壁頂一排小燈和轎車明亮的車頭燈在後面照著,李立只需要暢通無阻地向前走就行了。

“市長,這裡好像不對勁兒,我們還是出去吧。”小劉膽怯起來,恐懼彷彿帶有傳染性,李立也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他望了望前方仍然是無盡頭的通道,轉過身來,望著小劉說:“那好吧,我們出去吧。”

剛說完話,燈光突然全部熄滅了,洞裡漆黑一片,從光明突然轉變成黑暗,強烈的視覺反差令李立有種眩暈的感覺。他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急忙扶住了牆壁。

手下竟然不是粗糙堅硬的石壁,而是鬆軟潮溼的泥土,李立驚愕了。從燈熄到現在,他終於感覺出異常來,不僅是洞內的燈熄滅,即使連洞外轎車強勁的車頭燈都熄滅了,有人在外面?還是車頭燈這麼不湊巧也同時壞掉?他的心裡疑惑,但同時,他又發現了另一個事實,洞裡極其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他自己的呼吸,可是小劉的呼吸聲呢?

“小劉,小劉!”李立叫了幾聲,不但發現小劉奇異地消失了,而且還發現自己絕對不是在原來那個洞裡,自己身處的分明是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兩側和頭頂都是鬆軟的泥土,只不過被一些木架隔著,沒有坍塌下來而已。

“這是哪裡?有人嗎?救救我啊!”李立驚慌地叫了起來。

“市長大人,埋身在泥土裡的感覺好嗎?”幾個粗細不同的聲音響了起來,如空氣般迴盪在李立的身邊,李立轉著頭,卻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

眼前突然有一小片光明,彷彿一面鏡子一樣,上面快速晃過六個男人的臉,都是黝黑的臉,粗糙的皮膚,混濁的眼珠,大約三十到五十歲的模樣,面目猙獰地瞅著李立。

“你們是誰?”李立後退了一步,卻被泥土擋住,突然身體一震,想起了什麼,“你們是劉新柱那六個人?”說出這句話,李立渾身發抖,顯得極為害怕。

“是,我是劉新柱,我們六個就是被活埋進隧道塌陷通道里的那幾個民工,李副市長,你不會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吧?”其中一個年長者雙目流血,狠狠瞪著李立。

光明突然消失了,小洞裡重新黑暗起來,李立大著膽子叫:“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的死與我無關,你們去找承包商孫興去。”

不知從哪裡傳來幾聲冷笑,有聲音說:“讓你嚐嚐我們曾經嘗過的滋味吧。”李立突然感覺到耳旁有涼風吹過,他伸手摸去,竟然是一根通風管。有些土木工程知識的李立馬上知道了,自己身處的是當時隧道施工現場,也就是劉新柱等六人工作的地方,這根通風管,就是通往隧道外為工地通風用的。

泥土的重壓令架著泥土的木板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看來堅持不了多久了。李立驚恐地摸著四壁想找到出路,突然聽到通風管裡有人輕聲說話的聲音,他急忙附耳上前聽。

“裡面還埋了好幾個人呢,怎麼辦?”一個驚惶的聲音緊張地說,“再不挖出來,可就要出人命了,我可擔待不起的。”沉默了片刻,另一個低沉的聲音說:“不能挖出來,這批建築材料的質量你我都知道是不合格的,否則大架也不會突然斷裂造成隧道坍塌,如果讓他們出來,肯定會去到處亂講,現在外面媒體這麼多,他們說出一句就夠我們受的,他們死就死吧,最多算是工程事故,我拼著受個口頭警告的處分,也比被檢察機關挖出你的投標是由我洩露標底才成功的要好。再加上你又偷工減料,使用質量不合格的產品,這罪名可不小,你忘了彩虹橋那事嗎?被抓了多少人?所以我們可別因小失大,明白嗎?建個大工程死幾個人是常事兒,慢慢總會平息下去的,你別自己亂了陣腳!”聲音漸漸遠去了。

李立癱倒在地上,那分明是幾個月前,隧道施工現場產生坍塌時,自己在現場跟承包商孫興的談話。他仔細想想,當時自己和孫興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說下了這些話,所以後來孫興才故意報錯坍塌位置,延誤了救援工作,後來隧道二次塌陷,埋沒了通風管,致使劉新柱等六人窒息而亡。只是沒想到以六條人命為代價的密謀,正好被位於通風口處的劉新柱他們聽到

這麼說,這死去的六個人,在死前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麼,這六個鬼是回來報仇的

想到這裡,李立再也忍不住了,對報復和黑暗的恐懼令他崩潰了,他跪在地上,對著黑暗猛地磕頭求饒:“求求你們,饒了我吧,我是一時糊塗,饒我一命,我、我出去後給你們的家人豐厚的撫卹金和補助,我養你們家的老人善終,送你們的孩子上大學,給你們的親人安排一份好工作,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吧。”

李立涕淚縱流,似是十分悔恨的樣子,在地上求了半天,一聲嘆息,劉新柱又從鏡面似的光亮中顯了出來:“你能做到你剛才的承諾嗎?”

李立看到有一絲生存的希望,忙不迭地點頭:“能,我肯定能,你們就放過我吧。”

又是幾聲沉重的嘆息,之後沉默了很久,劉新柱終於說話了:“我們放了你,但你要遵守諾言,否則你跑到哪裡我們都不會放過你的。”

李立急忙應承了下來,眼前一閃,人已經跪在了隧道邊的水泥沿上,一溜平整的石牆,根本不曾有過類似防空洞的通道,轎車停在對面的車道上,小劉呆呆地坐在車邊。

“小劉,你剛才上哪了?”李立臉色煞白地問。小劉囁嚅地說:“我也不知道,剛才眼前一黑,我就出來了,發現那個洞沒有了,我又找不到人求救,正在這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李市長你沒事最好了,你是怎麼出來的?”

李立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打了個寒戰,但畢竟逃出來了,心裡膽氣又壯了些。“幾個死鬼居然敢這麼要挾老子,等回去找個有道行的法師過來把他們鎮壓了,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哼!”他恨恨地想著。

又是一聲冷笑,李立怔了一下,彷彿是劉新柱的笑聲,他強作鎮靜,慢慢穿過車道向對面的小劉走去。

在那一剎那間,空洞的隧道里突然車流滾滾,彷彿剛才那寂靜的隧道是一個平行於正常空間的世界,李立、小劉還有轎車同時回到了正常世界,於是,李立就突然出現在一輛疾駛的大卡車之前,司機還來不及剎車,一聲慘叫,一朵血花從車輪下緩緩綻開。

後來,就李副市長車禍身亡事件,公安局展開了調查,但司機小劉堅持說那條隧道不正常,而在他們之後進入隧道的車輛都說隧道極為正常,於是不正常的就是小劉了,無論小劉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相信那是一條永遠走不到頭的隧道。不會有人知道,那位“因公犧牲”的李副市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繁忙的車道上,也不會有人知道,隧道里,有六個靈魂,在等待著那個背信棄義的靈魂。

更沒有人聽到,隧道上空有幾個靈魂的慟哭與冷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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