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山东故事”锔匠

“扒盆来——箍儿锅——”初秋的早晨,一阵抑扬顿挫的呦喝声从我老家门前的小巷中传来。

我好奇地望去,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正蹬着一辆“倒骑驴”的人力三轮车,边吆喝边从几步远的地方朝着爷爷和我的方向驶来。“倒骑驴”老旧而斑驳,车箱里放着一个老式的工具箱。工具箱分几层小抽屉匣。每层小匣上安了几个古铜的把手,每个把手上挂着小巧的挂坠,随着三轮车的颠簸,挂坠敲打着抽匣,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很是特别。除了这个工具箱,车箱里还放着闪着光亮的白铁皮,长短不一的铝条、铜条、细铜丝一类的东西,际此之外还锤子、铁砧、小钻头什么的。老人蹬得很慢,头上渗着汗珠,不时拿起搭在车把上的灰毛巾擦着汗。我这才看见,搭毛巾的车把下方还挂着一个小桶,桶里装满了白色的水拌石灰。刚到老家便遇到了这样一位老人,让我意外而好奇。爷爷好像和那老人是老相识,亲热地打着招呼,像是久别了的亲人,说了很多久别重逢的亲切话。

送走了那老人,出于好奇,我便和爷爷聊起了有关“扒盆箍锅”的事。

“讲好山东故事”锔匠

爷爷说,“扒盆箍锅”在农村算是很久的行当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非常多见。所谓“扒盆箍锅”,其实远不止这两样。茶盅、茶壶、盘子和碗,甚至花瓶等物什,都能通过这些匠人的手修复得完整无缺。确切地说,他们应当叫做“锔匠”。那时候,匠人一进村,悠扬的吆喝声一起,爷爷奶奶、大娘大叔们就拿着破边裂缝甚至是裂成儿瓣的瓷碗、盘子、茶壶、茶盅啥的,三三两两来到匠人跟前。奶奶大娘们放下之后就喜欢坐在大柳树下,一手用蒲扇赶着蚊子,一手搂着豆大的孩儿,再扯一扯庄稼里的事儿;爷爷大叔们则是靠着刚坐下的匠人,细数着当年的事儿,一番逗趣之后,便有说有笑地看匠人干活;大一点的孩子们则凑着大人的兴奋劲儿欢脱个不停。锔匠的出现就像一股诱人的魔力,把全村老老少少都吸到这儿来!村口的那点地儿,竟慢慢成了村里人的欢乐地。在当年,这可是一道亮丽的乡村风景,给辛苦的庄稼人带来了很多欢乐。他们所修补瓷器用品大多很普通,多是些日常用品,除了瓷器,还有很多的陶制的水缸和陶罐什么的。东西虽普通,对当时人们来说可是必需的日用品,因而显得格外重要。当然,有个别特殊意义的东西,也拿来修补的。

说到这儿,爷爷目光微微转向奶奶,透露着喜悦的光芒。他继续热情洋溢地说着。有一次,我奶奶捧着一个红绸包,愁容满面地来到匠人旁。锔匠打开绸包,里面放着一对白瓷盘:一个完整无缺,另一个则破成可怜的几瓣。完整的那只,盘子的外侧镶着粉红的牡丹,金色的花心闪闪发光;外沿镶着金边,盘底是大大的红双喜字。这显然是奶奶的陪嫁物品,包含着娘家亲人美好的祝福,因而看得很重。意外的破碎让奶奶手足无措,眼泪汪汪,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匠人了。在奶奶喋喋不休的絮叨中,匠人拿起那只完整的盘子,翻过来倒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观看,像是在细品一幅画。观察了好久,才拿着那几片瓷片,沿着破了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对了起来。“初具规模”后,匠人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长方的铁盒,里面盛满了白色的胶。匠人用手指沾着胶沿着一条破裂的边缘细细地抹着,抹完一道就小心地粘合。一块、两块,如此重复着。大约二十分钟,一个完整地盘子竟粘成了!围观的大叔大妈也兴奋了起来,夸赞起巧手的匠人来。匠人却一声不吭,默默地等了十多分钟,约莫着胶起了作用,才拿出一团细麻线,认认真真地箍了起来。一道、两道,转眼间整个盘子被麻绳箍得结结实实。

爷爷说,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是奥秒无穷。我也不禁惊叹:不懂力学的匠人,完全凭手感、直觉以及丰富的经验,用一根细细的麻绳进一步加固了这个破碎的盘子,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是匠人们反复实践的智慧结晶!其实,勤劳的人们,在生产劳动中创造出的智慧奇迹又何止于此呢!以前走村窜户的除了锔匠还有银匠、锡匠、皮匠等等,一门手艺一门绝活,各展神通。所以说,工匠精神,我们从来不缺,它一直在我们勤劳的父老乡亲中间!

“讲好山东故事”锔匠

爷爷稍一停顿又继续讲下去。加固完成,匠人又拿出小巧的皮弓缠上钻头,沿着裂缝两侧打出许多细小的孔。小钻飞转,白色的粉末纷纷涌出。小孔打成,匠人一手握着小巧的锤子,一手捏着黄铜色如蚂蚁一般大小的扒锔,小心翼翼地钉在裂缝上。扒锔大小相同,距离均匀而细致,一个个裂缝就这样缝合而成。直到此时,匠人才长出一口气,麻利地拆掉麻绳,用手指在盛满熟石灰的小桶中抺出一抹,沿着布满扒锔的裂缝慢慢地涂抹着。抹完之后又用软绵的白布一遍又一遍地慢慢擦拭着,等到擦拭完成,一个崭新、锃亮的盘子就呈现在人们眼前!细小的扒锔,弯弯曲曲,宛如金黄的枝叶,衬着粉红的牡丹甚是好看。奶奶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抱起补好白瓷盘就对锔匠夸个不停!

如今,时过境迁,锔匠们以及他们的热情顾客在岁月中渐渐老去。人们的生活观念发生了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少有人再留着破裂的瓷器用品等着匠人们来修修补补了。而锔钉的行业收入本身就少,现在更是不足以糊口,继承的人也寥若晨星,锔匠们渐渐消失在乡村的街头巷尾。而眼前的老匠人,还执著着这份古老的行当走村窜户,孤独冷落,让年青人稀奇,更让老年人激动。我也逐渐理解爷爷见到老匠人时激动的心情了,岁月染白了老人们的鬓角,却除不去藏在心里的情谊与记忆。

“讲好山东故事”锔匠

而当下的乡村,消失的又何止是锔匠!还有锡匠、皮匠、铁匠等等,正陆陆续续在历史舞台中消失。和众多事物的发展一样,每一门独特技艺的产生和发展,都有着独到之处和深厚渊源。锔钉这一行业,以精湛的技艺和独到的工艺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更以攻坚克难、精益求精的精神,承接着民族文化的精髓。他们的精神和技艺,也应当被传承。从这一点来说,锔钉技艺也不会消失。我也惊喜地在有关资料看到,锯钉技艺在文物保护和相关的文化保护方面,依然以艺术的方式存在着,闪耀着它灿烂的光芒!

乡村的匠人走了,乡人的赞叹声也断了,而这份文化的记忆、民族的血液依旧在中华大地上绵延着、奔腾着......

  • 马莹莹
  • 曲阜师范大学学生
  • 校园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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