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抗洪20年,還記得那道洪水沖不垮的堤壩嗎?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編者

20年前的那個夏天,在很多國人的記憶裡,是黃色的。大江奔湧,濁浪滔天,一場無情的洪水席捲了大半個中國,長江告急、松花江告急、珠江告急……

20年前的那個夏天,在很多國人的記憶裡,是綠色的。在搖搖欲墜的大堤旁,那些迷彩身影挽手並肩跳入洶湧的洪水,化作比岩石還堅硬的綠色長城;那群十八九歲的青澀少年,瞬間長成錚錚鐵漢,用年輕稚嫩的臂膀,第一次扛起生命中的重任。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官兵奮力抗洪搶險。岱天榮攝

20年前的那個夏天,在很多中國軍人的記憶裡,是暖色的。泥巴裹滿褲腿,汗水溼透衣被,災區人民知道他們是誰,也知道他們為了誰,簞食壺漿,扶老攜幼,十里相送。

如今,洪水早已退去,堤壩加固重築,家園得以重建,百姓安居樂業。那些因堅守、抗爭、搏鬥而生出的精神烙印,已經深深刻在這個民族的集體記憶中,嵌入每一名中國軍人的血脈骨髓裡。

那年·那水·那情

■葛羽哲

歲月的流逝中,有些記憶會慢慢淡出腦海、化為無形,有些則歷久彌新、念茲在茲。1998年的九江抗洪搶險便是後一種。那一年,我有幸參加了這場被載入歷史的抗洪搶險,現在想來依然激情滿懷。

大堤上,我看到了旗幟的力量。面對60米寬的長江干堤大豁口,百姓在驚慌失措中看到的是迎著洪水逆行挺進的一面面旗幟,旗幟後是那一支支英勇無畏的解放軍隊伍。站在江岸遠遠望去,城防大堤旗幟如林、映紅天際,“紅軍團”“硬骨頭六連”“紅色尖刀連”“堅守英雄連”……英雄旗幟迎風獵獵,那一幕何等壯觀。在軍人眼裡,那一面面旗幟是靈魂,是方向;在群眾心裡,那一面面旗幟是信心,是希望。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抗洪勇士群塑。李曉方攝

大堤上,我看到了信念的力量。抗洪搶險的集結號一次次吹響,官兵們聽著號令一次次衝鋒……“抗洪勇士”翟衝哪裡危急哪裡衝,在大堤上連續奮戰38小時,因勞累過度昏死過去,心臟停止跳動達10分鐘,經過搶救甦醒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要回連隊,我要去扛沙包!”“新時期硬骨頭戰士”嵇琪在不知道自己得了腦瘤的情況下,先後在大堤上暈倒10次,卻越戰越勇……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能夠讓這些官兵不顧生死,勇往直前?這就是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眼裡的“東方魔力”,來源於“人民子弟兵”的共同稱呼,來源於他們內心對人民利益高於一切的信念的堅守,來源於將士同生共死的強大凝聚力。

大堤上,我看到了人民的力量。1998年長江流域抗洪,是渡江戰役以來我軍在長江沿岸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重大行動。軍隊打勝仗,人民是靠山。在這場戰役中,人民群眾給了子弟兵最高的禮遇和擁戴。賽城湖老大媽趙金娥,兒子女兒家都被水淹了,但她首先想到的是讓兒子把家裡的豬殺了,全家出動去慰問部隊;九江國棉廠的18名女工,自發組建了“下崗女工擁軍服務隊”,每天到部隊駐地為戰士們洗衣做飯、縫補軍裝。最忘不了的是我們撤離那天,九江傾城出動,百姓夾道相送。

那年夏天,軍民攜手,築起了一道洪水衝不垮的堤壩。

鏖戰·家書·送別

■張友直

“立即中斷實習,緊急馳援岳陽,參加長江抗洪!”1998年7月,我正在湖南某高炮旅實習,那個下午,我們所有實習學員都收到了軍校發來的緊急通知。經過4個多小時行軍,我跟隨大部隊於中午到達湖南華容縣洪山頭鎮。

從小在陝西長大、頭一次見到長江的我異常激動,但放眼遠望,大片農田被淹,江面漂浮著木板、牲畜屍體……所望之處,滿目瘡痍。

夜晚的長江大堤,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寬闊的江面波濤洶湧,水位線步步逼近警戒線。指揮部下達任務,要求全體上堤,搶運抗洪物資。運送砂石的大船停靠在堤邊,我們這些小夥子大多十八九歲,個個摩拳擦掌,群情激昂。隊長一聲令下,大家紛紛拿起編織袋和鐵鍬,跳上甲板,開始裝運砂石。頃刻,耳邊只能聽見鐵鍬碰撞砂石發出的清脆響聲。不想“撲通”一聲,戰友劉偉一腳踩空掉進江中,大家趕忙用竹竿拉其上岸。幸虧他穿著救生衣,躲過一劫,可旁邊的我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3個多小時後,200多噸砂石全部裝運完畢,大家脫掉溼透的迷彩服,靜靜地坐在大堤上休息,誰都沒有說話,但似乎又在進行著一場“對話”。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汗水泥水。趙中心攝

汛期高水位的情況下,查管湧成為防洪的關鍵。一次夜查,我在一簇茅草下面發現了一個小拇指大小的滲水口,水輕輕滲出,沒有一絲聲響。我立刻喊道:“這裡發現管湧!”隊長趕緊組織人員查找堤壩內側的暗流口,我們再用沙袋一層層封堵嚴實。經過近一個小時的鏖戰,管湧終於封堵完畢,險情得以排除。

那時,我們都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重大的搶險救災任務,但限於當時的通訊條件和紀律要求,一個多月了,我們還都沒跟家裡說過。災情稍許穩定後,學校協調駐地郵局組織了“寫家書、報平安”活動,我這才給家裡寫了參加抗洪以來的第一封信。後來,聽哥哥姐姐說,那段時間人人關心南方洪災,他們猜到我肯定要參加抗洪,心急如焚又聯繫不上我,直到收到信後才些許安心。

待最後一次洪峰通過,長江抗洪取得決定性勝利,我們也該返回部隊了。為了不驚動群眾,凌晨四點,大家悄悄起床集結。誰知,車隊駛出學校不遠,便被百姓團團圍住,他們在自發為我們送行!那一刻,鑼鼓聲、鞭炮聲不絕於耳。車窗外,用籃子提著煮雞蛋的老大娘,懷抱幼兒的婦女……一張張依依不捨的臉龐,一聲聲湖南口音的感謝,那一瞬間我再也沒辦法強裝鎮定,淚水“譁”一下決堤。我抹去眼淚,用力朝他們揮手告別,祈求這個場景在我的心中留存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劉含鈺整理)

永遠的綬帶

■劉黨生

一個人行走的足跡,記錄下來,往往也是歷史的足跡。如果沒有1998年夏天的經歷,很難讓人相信一場大雨會讓一個擁有13億人口的泱泱大國面臨空前的危難。時隔20年,早已脫下軍裝的我重回故鄉,和戰友一起驅車前往簰洲灣,去尋找灑落在長江大堤上的抗洪記憶。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堤外的江水緩緩流淌,堤內是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瓜地。20年過去,簰洲灣的面貌煥然一新,處處生機盎然,很難想象當年這裡決堤後的一片汪洋,退水後的一地狼藉。

我清楚地記得,1998年8月1日晚,我正在機關俱樂部看電視,新聞裡突然報道,千里之外的家鄉嘉魚縣簰洲灣長江大堤潰口,頓成一片汪洋澤國,幾萬名群眾面臨無家可歸的困境。電視機前的我十分震驚和難過,真想一下子飛回去,投入家鄉的抗洪搶險救災中。

僅僅過了1個小時,我就聽到緊急集合的號聲,原來是我部接到命令要趕赴湖北進行抗洪搶險。當晚,我們58師迅速集結,共出動4個團、各種車輛320輛,摩托化急行軍向湖北馳援。為了驅除長途急行軍帶來的疲勞,許多帶車幹部和駕駛員靠擦清涼油和吃紅辣椒提神,嘴角和太陽穴都燒起了泡,但一定要保證隊伍安全準時抵達目的地。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重任在肩。王維忠攝

次日上午,我們抵達武漢待命。經過簡單休整,得知我們團接到了前往嘉魚縣抗洪搶險的命令。當時,武漢前往嘉魚縣的道路被洪水淹毀,行軍隊伍需要繞道而行。我自告奮勇向前指首長請戰:我是嘉魚人,熟悉路況,讓我帶隊!經過近3個小時的急行軍,我們於當日下午4時趕到嘉魚縣城指定地點待命,廣州軍區前指把赤壁老堵口到江夏的沙湖堤近100公里的長江堤防劃為我師的防線。我們團還來不及安營紮寨,縣領導就跑來求援:文廟山護城堤一帶水情告急,隨時有可能潰堤!險情就是命令,前指命令我們團緊急馳援,全團官兵跑步前進,火速趕到江堤投入搶險戰鬥中,一口氣幹了11個小時,築起了一道一米高十幾里長的子堤。縣城終於保住了。

在簰洲灣,最難忘的戰鬥片段是在8月21日。那天上午9時整,我們團接到緊急命令。5分鐘內,500名官兵在團長張德斌、政委陳智勇的帶領下,奔赴發生險情的新街鎮王家月村。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罕見的管湧,它在離江堤1500米左右的水田中,發現時已噴出1000多立方泥沙。水田裡水有齊腰深,管湧處離最近的岸邊也有幾百米,而離可以轉運砂石料的地方亦有上千米。那一帶是血吸蟲病的感染區,可張德斌和陳智勇想也沒想,就率先跳入水中,帶領官兵投入緊急的堵管湧戰鬥中。他倆不時高喊:“堵住管湧就保住了大堤,決不能讓簰洲灣的悲劇重演。”有兩個連隊已在附近江堤上突擊了一天一夜,正在輪流休息,早飯都沒有吃,便又趕來搶險。雖然他們有的人手腳已經潰爛,但還是連續奮戰,將200多噸填堵管湧的砂石料全部運到現場,直到堵住管湧才上岸吃午飯,此時已是下午2時。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搏。趙建偉攝

長江抗洪搶險期間,我們58師官兵與嘉魚縣人民並肩戰鬥,在江堤上奮戰了34個晝夜。這場戰鬥結束後,軍區前指命令我們師回營休整。不曾想,與洪水的這場較量,是我們這支英勇善戰的部隊作為58師的最後一場戰鬥——同年10月,遵照中央軍委命令,我們師精簡整編成摩托化步兵旅,近萬名官兵轉業退伍。

為了不驚擾群眾,我們師決定在凌晨3點悄然撤出。孰料,從駐地實驗中學到茶庵嶺不到2公里的路,我們的軍車足足走了3個小時,聞訊趕來的老百姓擠滿了街道兩旁,他們揮著手、含著淚,夾道相送依依不捨。那一刻的我,淚流滿面!

20年彈指一揮間,嘉魚縣老百姓可能已經不記得我們部隊的番號,但正如他們在災後修建了八一廣場,他們不會忘記人民子弟兵在抗洪搶險中的英勇付出。我想,嘉魚縣人民在日後的雨季來臨時,都會對記憶中的那群軍人說聲“真的好想你!”我想,只要長江還在奔湧,它將是我們這支與它鏖戰過的部隊數千名官兵永遠的綬帶!

98抗洪20年,还记得那道洪水冲不垮的堤坝吗?

本文刊於2018年8月18日《解放軍報》

“老兵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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