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的空中菜園
文＼惠振堅
馬力已不記得是誰把他拉入“食之樂”微信群的，這兩年被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拉入的群不少，沒幾天就退出的群也就很多，唯獨這個“食之樂”群很對馬力的胃口，馬力認為這個群很實在，可以說太實用了。裡面的消息確保馬力第一時間瞭解食品方面的最新動態，在關乎家人飲食健康上面，馬力覺得無論花多少的時間與多大的功夫都是物有所值的，也是一家之主的職責所繫。
“食之樂”是馬力加入時間最長的一個微信群，漸漸地，馬力已被視為群中元老，由於活躍度高，群裡的人都敬稱馬力為馬教授，一開始是有點戲謔的意思的，剛進群的人不知所以然，時間長了，群中人確實被馬力的淵博折服，也開始整天馬教授長，馬教授短的，馬力自然很受用這個稱呼，這讓馬力不僅有存在感，也有了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成就感。
群裡不斷傳播著什麼食品又淪陷了，什麼食品在危害性方面又創新高，什麼食品堪比毒藥。裡面的消息接二連三，小視頻目不暇接，沒有最糟，只有更糟，件件都觸目驚心，件件都能無形地扼住人的喉管，件件都能引發今後還能放心地吃什麼東西的哀嘆！
有熟人似笑非笑地對馬力說，不要信謠傳謠，謠言傳500次可是會入罪的啊，別好飯吃撐了，換來牢飯！馬力當即反擊，說這些消息並非肇始於“食之樂”，只不過是從各個渠道收集匯攏過來而已，消息相對集中一點，衝擊性大一些，但哪一件事情不是外面早已傳得滿城風雨了，再傳到群裡！退一萬步講，食品安全問題是一個小小的群造成的，還是相關部門管理缺位助長的？那人便訕笑道，我只是開開玩笑，善意提醒你不要踩到紅線，又沒有指證你傳謠，我們都是受害者，你犯不著生氣。
“食之樂”群因為食品安全難免話題圍繞著“食之害”，“食之怨”，弄到舉目望去，無一物可放心食用！馬力呼籲大家也別怨聲載道了，不如挖空了心思去尋求飲食的快樂與享受，說白了，就是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幹就幹，馬力託人買來一對山羊，羊奶成了馬力一家可靠營養的來源。每天馬力早上直播一家人擠奶喝奶，忙得不亦樂乎，馬力和羊一起成了“網紅”。馬力早年做過小學老師，在宣傳鼓動方面也就不同凡響，半年不到，群裡已有幾十人買了山羊，愛上了喝羊奶這一口。其他人心有餘，而環境條件不足，再說也沒有達到為養羊而配置別墅的經濟實力！可羨慕之情溢於言表，應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句話。馬力家住一樓，雖非別墅，但可以在院子裡湊合，加上搞衛生方面算是勤快的，隔壁鄰居也就沒有鬧出太大的意見。只要得著空閒，馬力就去附近山頭打草，當別人牽著狗的時候，馬力就牽著兩隻羊在小區裡遛，羊見縫插針地在草地上啃上幾口。物業質疑過馬力養羊，馬力說別人養狗作寵物，還有養猴當寵物的，我養羊礙著誰了？物業尋思也是，別人能養狗，為什麼就不能養羊？，於是自動地被山羊招了安，成了山羊的粉絲，見著羊過來了，還會稀奇地圍觀一下，撫摸一把，用手機拍了帶回去給妻子孩子老爹老媽丈人丈母孃欣賞。
超能食物是馬力特別感興趣的內容之一，每天既是群裡超能食物信息的收藏者，也是熱心傳播者。去年有一陣瘋傳番薯葉的神奇功效，據傳一斤紅薯葉頂十斤人參，說是連歐美日本都掀起了番薯葉熱，番薯葉被稱作“第二麵包”、“宇航食品”、與“當之無愧的高級保健品”，有抑制癌症、衰老和動脈硬化的奇效，中國人置身其間，卻不識廬山真面目，暴殄天物啊！既然前期落後了，中國人的玩命幹勁一定會在後期迎頭趕超。隨後到附近農村裡蒐羅紅薯葉的城裡人如過江之鯽！原先餵豬的紅薯葉價格飆升數倍，市場上還無法滿足需求，地裡尚有紅薯葉的農戶家輪番重裝上陣，晝夜像鷹犬一樣看護著極有可能在打盹的功夫就會被城裡人掃蕩一盡的薯葉。
“食之樂”群自然不甘落後，馬力親自聯絡，數次組團由近而遠，最後深入偏遠的信息相對閉塞的農村，以購紅薯為晃子，免費得到寶貝疙瘩一般的紅薯葉，最後一次得手時，大家手提肩扛地趕忙撤，在村頭往幾輛汽車後備箱裡塞定，正準備滿載而歸時，村民不知從什麼渠道獲得了消息，憤怒的村民拿著棍棒把車子團團圍住，領頭的聲稱如果不補交每家一百塊錢的葉子錢，今天就不要走了，揚言農村人也不是好欺的！馬力和自知理虧的群員們乖乖掏錢了事。
弄到紅薯葉的那一陣，家裡院子裡曬著葉子，酒裡泡著葉子，盤裡碗裡不是炒就是燉的葉子，好在馬力的孩子已經讀大學去了，不然，估計愛吃肉的兒子會第一個揭竿而起，控訴以番薯葉統領宇宙一切的飲食內容。
在群裡，吃番薯葉幾乎成了一種神聖的宗教儀式，邊吃邊唸叨著其超凡的作用，心誠則靈，許多群成員不斷髮布著神奇的效果：多年的關節炎不治而愈，不明原因的偏頭痛莫名地好了，白內障病人突然看清了電視上人物的精美服飾花紋，某群員的陽萎症狀也大為改善，夫妻望著創造奇蹟的一袋袋番薯葉，萬分激動地相擁而泣……
去年六月份開始，馬力趁著大清早，朝著新的夢想進發，他嚮往著一種自給自足免於激素和農藥荼毒的生活，在自家院子邊上悄悄開挖了一塊草坪，當然是揹著嗅覺靈敏的物業和鄰居進行的，就那一小塊地方能種出的疏菜也就是塞一個牙縫，但馬力在群裡是各種秀，各種炫，每天早上都要發圖片，細說今天菜的長勢如何云云，招惹到每天不得不與農藥殘留的疏菜打交道的群員的羨慕忌妒恨，也紛紛在房前屋後展開各種尋找，見縫插針地開墾上小塊菜地，那陣式倒有了一些生產自救的意思，讓人聯想到邊區人民曾經在極端艱難的情況下開展生產自救的情形，時代雖然不同了，悲壯的意味卻神似。
我作為小區業主委員會的成員去找馬力談菜地的惡劣影響問題，以為阻力很大，前三次都碰了壁，這一次估計也將無功而返。孰料這一次登門，馬力爽快地答應一週內徹底剷除，說過兩天閒了，就把菜地收拾了，把草坪恢復起來，好在他的農村親戚會送給他一塊更大的菜地，自給自足的目標有了更大的希望了。馬力向我描述著遠景，他要挖一個小池塘，自己養魚，他還要養雞養鴨養豬……。我插嘴說，這樣你就可以向市場出售了，全城的人都來買，那你還不暴發了！馬力不屑地說，我沒那麼志存高遠，只是為了家人的食品安全，事情做大了就會不僅守不住底線，也守不住底褲。
馬力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地向我介紹處理農藥殘留的方法，說他正在做試驗呢，馬力指著院子裡洗衣池上方三個浸泡著市場上買來的疏菜的臉盆說，一個用淡鹽水浸泡，一個用白醋浸泡，第三個用小蘇打水浸泡，哪一種能最大程度減少殘留，到底哪種辦法更給力，正在實驗中，稍後就在群裡發佈。我很期待。他知道，我也知道，我是“食之樂”群裡偶爾才會發聲，但基本上屬於經常性潛水，沒什麼見識，言聽計從的一類。我對實驗的結果引頸以待，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的老婆說我現在無論吃什麼都神經兮兮的，怕死得緊，我曾禁不住輕蔑地笑了，反詰老婆，你是不清楚還是裝糊塗，知道火星人是怎麼滅絕的？被農藥殘留害死的！
那天出馬力家院門時，我聞到一陣緊接一陣的濃烈的顯然傳自小菜園的糞便的腥臭氣息，突然對其承諾的一週之內整改的說法沒了信心，顯然又被馬力三言兩語打發了，忘了肩負業主委員會的使命，不小心又成了馬力的小學生聽眾。馬力是一個生命不息，想法不斷，折騰不止的人，一週之內怎會乖乖繳械投降，真這麼好說話，還用我跑這麼多趟！ 文＼惠振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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