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些往事，而且是很不起眼的一件件小事，就是發生在你身上，總會去浪費自己的許多心思；從神聖至渺小，從豁達至卑微，從未知至認可，許是表與本在沉澱之中分出的一種清晰的層次吧！
「備戰備荒」的年月裡，我與這些不起眼的一些小事緊緊相連了，曾幾度為這些小事而疲勞。那時全國都在喊「反修」！就連「和平小學」都改名為「反修小學」。
那年月與「蘇聯」鬧的很僵，中蘇邊境發生小規模戰爭，兩國隨時可能發生大規模戰爭，形勢一觸即發，以防戰爭城市正搞人口疏散，我被送到鄉下的姥姥家。
姥姥家那兒都是清一色的土屋草房頂，男人女人整天在田地裡勞作，有孩子的女人整天圍著鍋臺轉，除了操持家務外，還得揹著孩子提著水壺、飯籃子給地裡的男人送飯。
全村老少靠著一條整年繞著村莊的大淩河過日子，這河年頭有多久誰都說不清楚，只記得李爺爺說，它不知養活了多少莊稼人。
村頭有一棵上百年的大榆樹，逢響或勞作休憩時李爺爺便從田裡走過來，盤腿坐在樹下抽旱菸。
別看李爺爺斗大字不識多少，可講起《三國演義》《西遊記》和紅軍過草地都頭頭是道兒。
聽姥姥講他原先是紅軍，在黑山阻擊戰中受傷便在這個村養傷，對這個村產生了感情，五八年他轉業選擇了這個小村，看得出村裡老少都愛聽他講這講那的。
炎夏到大榆樹下納涼的幾乎都是男人，偶有一兩個媳婦抱著正吮吸奶頭的孩子顛顛來到樹下，擠到自己男人身旁聽李爺爺談天說地。
這小村數李爺爺走過的地方最多，李爺爺講起故事來不緊不慢，字句清楚，還帶有豐富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直聽得小夥們眼睛都不眨，就連吃奶的孩子也一聲不吭，我們幾個頑童當然也得去湊熱鬧。
到了黃昏，姥姥喚鴨喚雞，河邊幾個媳婦洗衣裳，互相打趣嬉鬧著。村裡半傻不傻的馮三不知從哪冒出來，嘴裡嚼著蘆葦杆溜達過來，眼睛有些不安分的掃著媳婦們，女人們趁勢抓住馮三連撕帶打，嚇得馮三直喊娘，女人們一起開懷大笑。
我們幾個頑童便成了觀眾，跟著起鬨，小河邊一下子就變成了舞臺。
也就在這時，我在小村上學了，那時叫「抗大小學」，一個班裡二十多個孩子，一塊黑板分三份，一位老師同時教一二三年級，沒桌子，在大長板條上寫字，也就是從那時起算走進校門了。
放學就是孩子們自由天地，我們幾個孩子常常到大淩河裡玩。一次我被衝進激流裡，喝了幾大口河水，等我被比我大的夥伴救上岸時，我老半天才清醒，差點沒把我淹死。
後來媽媽來看我時，給我一枚夜光毛主席像章，我毫不保留地送給那位救命恩人，那時小村裡有夜光像章可了不得。
傍晚，有時跟姥姥到菜園子裡，紫茄子掛在枝下一動不動，有的辣椒開始泛紅，整哇的韭菜夾雜泥土味隨風湧動。
姥姥不一會說：「收拾籃子回家吧！」我淘氣爬上樹摘桃子，一下被毛毛蟲蜇得亂喊亂叫，額頭起了個大包，姥姥指責我：「桃子沒熟呢！不能吃。」
每每到晚上，我和姥姥躺在火炕上，看著月亮，姥姥唱著：「遠遠的天空星光閃，上面有隻小白船，船上有棵桃花樹，白兔在裡面玩……」我便在歌聲中慢慢睡去。
後來在「批林批孔」時我回到城裡，再後來姥姥被接到我們家，還記得姥姥去世前說的話：「替她好好活著。」如此平常的希望我能實現麼？
那幅小村、百年老榆樹、大淩河、李爺爺、菜園子、救命恩人、姥姥……所組成的畫面在我的往事裡歷久彌珍。
快六十歲我再次踏上兒時的大淩河，點點落寞穿透樹葉滑向心中的脆弱，似乎躲在暗處吞噬記憶，河岸沙灘有風經過頓覺有點冷，輕輕抖動憂鬱，可謂橋上望水，河中閃動，兒時的情感寄回來了。
枯木化春暗香依舊飄逸，有的風景早已老去，而面對大淩河的感情永遠不老，兒時住過的村莊牽住多少雲煙霧雨，黃沙凌亂刮不盡，悠悠夜雨落垂柳，桃花夢泛河中舟，煙火點亮兒時心。
回憶在腦中交疊，河水抱沙岸一步一回頭，風慢踱水慢流雲慢飄，我都有無盡的鄉情在天邊流放……
兒時吃過的蟹豆腐至今未忘，把一筐筐河蟹放在大碾盤上碾壓，用紗布把碎蟹去除留汁，放好佐料蒸。
吃上一口味蕾頓感鮮美無比……童年不該這麼快變老，姑娘不該這麼快成為老太太，老鄰居不該搬走，這一件件往事都哪去了？
秋雨中的桃花靜聽回鄉路，秋風中的葉片在眺望通往村莊的路口，雨灑樹葉淚落點點，在訴鄉情鄉音鄉人，雁聲陣陣飛過大淩河，問風問雲問水，還能再來麼？
張洪奎，筆名悟言，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畢業於哈爾濱電力學院，魯迅文學院黑龍江分院。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現為《文學世界》雜誌專欄作家（已十六年）。已問世著作《愛的樺林》《綠色之旅》《情溯嫩江》《渴望遠行》《紅色的彼岸》《素行窮遊》《留住情縷》《光陰之惑》八部。其中叄部被編入中國思想者文庫，叄部被編入中國作家文庫，個人事蹟被編入《中國文學藝術家傳集》。已從華電集團富拉爾基發電總廠退休兩年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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