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間,股市,樓市,幣圈,荒無鮮事

三十年間,股市,樓市,幣圈,荒無鮮事

混沌之中,不測之地。

八八年的春寒從綠皮火車縫隙中侵入,楊懷定摸了摸懷中現金,十四萬元,重十六斤八兩。

一個月前,他還是上海一家工廠的倉庫保管員,因被誣盜竊,一怒辭職。

賦閒在家時,他買了市面上所有能買到的報紙,一共73份,在屋內一字鋪開。

黃紙鉛字的報紙,超越時空,拼出了一個現實版的門戶首頁。在那個簡陋首頁的邊角,藏著一道暗門。

一條枯燥的簡訊稱:1988年4月21日,中國將開放國庫券交易。

楊懷定看過批判資本家的小說《子夜》,但印象最深卻是:凡是交易,都有花頭。

很快,他發現當時各地國庫券價值不一,安徽合肥國庫券收盤價98元,而在上海能賣112元。

他從親朋處籌款,開始奔波兩地。火車晚上從上海發車,天亮到合肥。買完國債後,再連夜返回上海。

他帶上車的錢越來越多,最後江湖得名楊百萬。當時上海銀行國庫券日成交額約70萬元,他一人就佔去1/7。

暴富之後,他像時代海嘯中惶恐的魚,每夜吃4片安眠藥,但依舊只能睡兩小時。

他去稅務局,說我是小平同志說的先富起來的人,我要交稅。

局長告訴他,我們早注意你了,但從事國庫券交易不用交稅。

他又去人民銀行,主動要求接受黨和國家的教育,並問我這麼幹,合不合法?

接待同志沒有明確答覆,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最後,他跑到公安局。當時上海公安開放安保業務。他以每月600元的工資請了兩名公安人員當保鏢。

不光為保護,主要是“今後真有什麼狀況,也能說是在人民公安的監督下做事”。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他才得知時任央行行長的陳慕華曾說:“楊百萬這樣的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有的人成為時代的幸運兒,有的人則成為時代的祭品。

楊百萬發跡第二年,吉林人沈太福以30萬資本,成立了北京長城機電技術開發公司。數年後,他開始一場超越時代的募資遊戲。

按照遊戲規則,只要投資參與開發他公司的“調速電機”,就可以獲得年化24%的補償。

那是1993年的P2P遊戲,沈太福在全國設立20個分公司100多分支機構,僱傭3000人火力全開炒作。

80家媒體追蹤報道,160多位老幹部擔任公司高級顧問。不到半年,長城公司集資10億。

1993年3月6日晚,長城公司狂歡酒會上,沈太福接到了中國人民銀行發出的通報,通報措辭嚴厲,要求“限期清退所籌集資金”。

23天后,沈太福在京召開中外記者會,宣佈將投資者年化收益從24%提高至48%,並宣佈將狀告人民銀行行長,索賠1億元。

1994年,沈太福因貪汙罪、行賄罪,被判執行死刑。

所有財富縫隙,都藏在規則之外。

人們在規則外收割財富,卻常常忘了身在不測之地。

1990年12月,上海證券交易所開業,掛牌股票只有8只。

兩年後,規則放開,股票可以在當日不受限買賣,沒有漲停限制,也沒有跌停限制。

規則實行當日,大盤一天就漲了105%,有隻股票一天就漲了470%。

彼時,上海還不是世界金融中心,城鎮化浪潮尚未襲來,財富等級遠未像現在這般固若金湯。

市井中的人們,湧入肇嘉浜路徐匯營業部,手握大哥大,排隊聽著收音機裡的大盤走勢,渴望一夜暴富。

1992年8月,深圳公佈了新股發售公告,數百萬股民湧向那裡,爭搶500萬張認購單,而中籤率只有十分之一。

為了提高中籤率,股民四處借身份證。某日,深圳市郵局收到了一個33斤重的包裹,裡面竟裝著2800張身份證。

8月8日不到七點,連夜趕來的人們在網點外排起長隊,身上還帶著濃重車廂味道。

他們拿著扇子,自備驅風油,在烈日下爭吵推搡,最終在公安要求下,伸手抱住前面的人,前胸貼後背,無論男女。

他們忍受烈日和暴雨,廁所都不敢去。黃牛把抽籤表炒高了數倍,小偷穿梭其中,頻頻得手。

中國股市的故事以此開篇,那些魚貫抱在一起的股民,成為貫穿二十餘年的主角。

當年的楊百萬,不再獨行,許多人開始和他一起博弈這場遊戲。

2004年時,楊百萬賣掉部分上海房產,全情投入股市。他對理財產品絲毫不感興趣,“收益率太低,百分之二三,在股市裡動一次就賺到了”。

2007年,他在530到來前成功逃離。8月27日,股災3天前,他在講座上勸學員趕緊清倉,但大多數人不以為然。

此前,股市已突破6000點,專家們豪言,能突破10000點。

有大學會計學教授一口氣買了中石油40萬股。隨後,股市大盤從6124點一路跌到1668點。中石油跌破20元,再也沒回來。

被國企改革“一刀切”的下崗職工,買了房子,成為職業股民,卻被大盤埋葬其中。

10年前,有人在天涯社區發文稱:

20年了,我們的股民依然生存在這樣一個世界:消息不對稱,盲目追漲殺跌,只能意識迷糊,聽風是雨。我們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股民,撐起了一個發達國家一百年才能做到的市場。

荒野之外,規則依舊是規則,只是總會有人忘記。

今年2月,幣圈自媒體發文分析行情,楊百萬的名字再次出現。

只是,他成了文中被時代拋棄的例證:

“這個人曾在中國市場風靡了超過十年,但最近幾十年基本上沒有再聽到有人提起他了,其財富也幾乎還停留在那個時代。”

時代翻篇的速度太快,綠皮火車告別了鐵軌,油墨報紙告別了報攤。

打新股不用再千里南下深圳,散戶們也基本告別了交易大廳。

股市大盤在2007年急速跌落後,曾在2015年再度風光無限,一度劍指一萬點,但很快再度蟄伏。

當年風光無限的寧波漲停敢死隊,隊長鋃鐺入獄;而距離寧波不遠的溫州,炒房團則陷入戰略迷茫。

曾經炒房團的代言人“二月丫頭”早已轉行,面對媒體,她憂慮道:十多年間,溫州人依然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投資方向,資本拿在手裡,還是不斷貶值。

蔓延整個夏天的暴雷聲,其實堅持著過往三十年的規則:你身處混沌,便要承受不測。

5月時,“世界區塊鏈大會三點鐘峰會”現場,歌手周傳雄唱起了成名曲《黃昏》。

大媽們在歌聲中,於展板前合影。

她們無懼嘲笑聲,更對跌勢不屑一顧。

有大媽說,其實她們比金融專家更懂大勢,哪怕是個騙局,只要有人接盤,就依舊有收益。

韭菜總在荒野處生長,雷聲總在未知時降臨。

三十年間,股市,樓市,幣圈,荒野從無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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