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人的一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44年的歲月，竟然彈指一揮間！好多事情還沒做，卻已經走了人生一半的路程。確實不敢相信:到今天為止，我已經44歲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又想起了年邁的母親。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母親的受難日，44年前的那個初秋的傍晚，不知道母親承受著多大的苦痛，忍受著怎樣的煎熬，給予了我一個鮮活的生命！當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母親又是怎樣的疲倦、怎樣的力不從心呢？
44年來，我沒有為自己過過生日，哪怕一次也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一天，是我最親愛的母親的難日！母親一生含辛茹苦，撫養我們姐兄妹六人，她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如今，母親雖然健在，但身體卻令人堪憂。今年79歲的母親，只能拄著柺杖在院子裡活動。本來我好想把母親接到我家裡，讓母親住一段時間，也讓我這個女兒伺候伺候她老人家，可是因為身體原因，母親暈車厲害，我們不敢讓她來回顛簸，所以只好作罷。我也只能空留遺憾了！
說起來母親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她一輩子操勞，竟沒享過一天的福。對於母親，我感到非常慚愧，小時候母親對我們姐兄妹疼愛有加，而如今，我卻不能常常在母親身邊照顧她！母親為我們付出的實在是太多太多啦！
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候還是農業社時期，我八歲時才包產到戶），由於我們姐兄妹多，母親和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起早貪黑到生產隊幹活掙工分，辛辛苦苦勞作一年，到頭來隊裡給分的糧食根本養活不了一家老小。那時候吃的是玉米麵饃，饃很硬，磚頭塊似的。有時候也吃糜（mi）子（一種農作物，顆粒特別小）饃，吃的時候感覺甜甜的，可是吃下去之後，肚子裡可難過了。儘管這樣，只要有的吃不餓肚子就行，但我們總是飢一頓飽一頓的。為了能讓我們吃飽肚子，母親便會在夏收季節，偷空到收割完麥子的地裡撿麥穗！
那是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路邊的樹木無精打采地低著頭，小草彎著腰，蜷縮著身子，大地像著了火一般。母親帶著我，踩著滾燙的地面去撿麥穗。我們走了好長的路，來到了那個山頂上。那是一個農場，地裡成熟的麥子已經收割，留下了幾寸高的麥茬。那片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頭。母親讓我在地邊上玩，怕我進到地裡會被麥茬戳到。然後，她提上籠（用筷子粗的木條編制的像籃子的東西），去那麥茬地裡撿拾人家遺漏的麥穗。山上一絲風也沒有，好像上了蒸鍋，又蒸又烤。我頭上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流，我好想找一棵樹，那怕是一棵小樹，好讓我在樹陰下躲會，可是，那裡一棵樹也沒有！
驕陽似火，讓人喘不過氣，它彷彿要把眼前的一切燒焦。在這強烈的日光下，我口乾舌燥，喉嚨裡似乎能冒出煙來。於是，我不斷地對母親說:“媽，咱回。媽，咱回。”而母親總是說，讓我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整個下午，母親都是一邊幹活一邊哄著我。最後，總算讓我“堅持”到了天黑，母親把帶有麥稈的麥子捆綁起來背在背上，提著裝了麥穗的籠，還要想辦法騰出一隻手拉著我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
農村的夜晚很黑，空曠的山野裡沒有一個人影。草叢中時時傳來蚱蜢和蛐蛐兒的叫聲，還有那不知道名字的蟲子的哀嚎，偶爾還會聽到幾聲貓頭鷹的怪叫，聽著是那樣的陰森恐怖！母親拉著我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崎嶇的山路，雖然磕磕絆絆，但母親已經走了幾十年，她就是閉著眼睛也能走到家。而對於我，如果不是母親拉著，不知道要摔多少跤。儘管母親在身邊，但依然驅趕不掉我內心的恐懼，我擔心怪物會突然從某個黑洞洞的地方竄出來，張牙舞爪、齜牙咧嘴……我又擔心會碰到一個長頭髮綠眼睛的人，從前面或後面向我們走來……我又想起了許多關於鬼的傳說……我越想越害怕，頓時毛骨悚然，不由得縮著身子，並不住地回頭看看身後。母親知道我害怕，緊緊的拉著我，說:“走吧，媽在呢，一會兒就到家了。”
那時候，我不知道母親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心裡特別害怕那黑洞洞的沒有人影的夜晚呢？我不知道，母親跟我一樣被太陽烤著，還要不住的幹活，應該比我更乾渴難奈;我也不知道，母親幹活有多辛苦有多累！但是，母親依然默默地承受著，堅持著，堅持到天黑，才帶著我走在那黑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山路上！為什麼？母親不就是為了多撿點麥穗，好養活我們一家老小嗎？
回到家裡，母親先給我倒些熱水，在水缸的涼水裡冰一會兒，確定不燙時遞給我，讓我喝。然後在水缸裡舀上一瓢涼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下去。那時候我不懂:母親不讓我喝涼水，為什麼她自己卻在喝呢？直到長大以後，我才懂得！現在想想，當時的母親是有多麼渴呀！接著，母親舀上一大盆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一遍。我不知道，這盆水是否能沖走母親一天的疲憊？
家，是心靈的港灣，是勞累一天可以休息的地方。然而母親，她顧不上坐下來休息片刻，又開始燒火、溜饃(把提前蒸好的饃放在鍋裡捂熱)，給一家人準備晚飯。大家吃完，各自休息。但是母親，安頓好了這些，又開始了她的另一項工作——她點一盞煤油燈，坐在炕頭上納鞋底。
不管嚴寒酷暑，這是母親在勞作一天之後，晚上必做的一件事情。而且每天晚上都會熬到很晚。冬天裡，我常常躺在母親的懷裡，頭枕在母親的腿上。母親納鞋底拽線繩的“嗤——嗤”聲，像一首動聽的催眠曲，總能讓我進入甜蜜的夢鄉……那時候，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即使現在，我依然能感覺到，母親的懷裡是多麼地溫暖……
第二天，當我從夢中醒來，母親早已經起床，又開始新一天的勞作了。炕頭放的是一隻已經納好了的鞋底，鞋底是那麼平整，針角是那麼均勻！我不知道母親夜裡熬到什麼時候，才納完了一隻鞋底;我也不知道，母親納這隻鞋底，穿了多少次針、錐了多少下;我更不知道，母親一下一下拽繩子，手勒的得有多疼;我不知道母親勞作一天，晚上又加班加點、熬夜為一家人做鞋子，有多辛苦有多累……但母親始終沒有一句怨言，一直堅持著！
母親不僅針線活做的好，她更是做得一手好飯。用現在的話說，也算得上“上得了庭堂，下得了廚房”的人。小時候，因為我們家大人口多，缺吃少穿，母親經常做的也不過就是玉米攪團、玉米糝糝之類的。長大後日子過好了，母親經常會給我們攤煎餅、烙油饃、涮涼皮、做涼粉，擀麵、扯麵、棍棍面，蘸水面……可以說麵食類的飯，對於母親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母親不僅勤勞、純樸，而且堅強，有責任心。
永遠難忘1997年的暑期，那一年，母親生病了，得了高血壓，導致中風、半身不遂！雖然當時我已經在小學教書，但每月的工資只有141.5元，確實沒錢讓母親住院。醫生說讓母親在家治療，給醫院的錢省下來買藥，母親會恢復的更好些。當年的我，沒有別的辦法，就按醫生說的，讓母親在家治療。
一個星期後，我遵照片區（全縣分為幾個片區，每個片區管轄九個或十多個鄉鎮不等）之前的安排，要參加全縣組織的“樹文明新風、塑良好形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師德巡迴演講。當時，母親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只是能慢慢的說話了，這讓我很欣慰！我本想給領導說明情況，請個假。可是，母親怎麼都不讓，她說:“娃呀，你這次出去，代表的是一個鄉鎮，而不是你個人。人家鄉鎮有兩個人，一個不去還有一個，而咱們鄉呢，就你一個，你要是不去，咱們鄉就成空白了。所以，你一定要去！”在母親的一再要求下，我經過強烈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去了。而母親，因為不能動，我又一天不在家，母親即使再渴，也只是用棉籤蘸點水，擦一擦乾裂的嘴唇，直到我晚上回家，才敢喝點水。餓了，就在床頭摸點我放好的餅乾、方便麵來充飢！儘管這樣，我一連七天的巡迴演講，母親沒有因為自己病重而讓我缺席。
轉眼，暑假結束了，母親的病情雖然有了好轉，但仍然需要有人照顧。而我，要回到學校裡去，要為我的學生們上課，只能，像之前一樣，把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裡……母親因為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又是一整天不喝水，下午我放學後才喝少量的水，一直堅持到星期五的下午。經過一週的時間，母親嚴重缺水，每到週五晚上，她會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而我不在身邊的這一整天裡，母親餓了，依然在床頭摸點餅乾、麵包之類的充充飢，我回來後才做飯給母親吃。當我看到母親如飢似渴、飽受折磨的樣子，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愧疚和難過……母親躺在床上，自己不能動，身邊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躺就是一整天，是多麼的無助，多麼的受煎熬呀……
儘管那樣，母親沒有讓我請過一次假，沒有讓我缺過學生一節課，甚至沒有因為她而讓我遲到早退過一次！每次我去買藥，母親總是叮囑我:在中午孩子們放學吃飯時去買藥，上課前趕回學校。母親還叮嚀我:早上從家裡帶的饃，在買藥的途中邊走邊吃，這樣就不會耽誤趕回學校的時間。
到如今，事情已經過去21年了，但母親的這種精神卻一直鼓舞著我。
人常說“老天爺在關上一扇門時，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正是因為我當時沒時間照顧母親，所以，母親在病情得到好轉時(這期間一直在用藥)，自己努力的下床、鍛鍊，並且挪步走路。後來，又因為心疼我，在我放學回來之前，母親又開始燒水，做一些飯前的準備工作。我不知道是老天眷顧我，還是母親的善良、淳樸打動了老天。慢慢的，母親的身體恢復了，和得病前一模一樣，閒不住的母親，又開始勞作！
每當我放學回家，母親總是做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站在路口上等我回來……
時間總是稍縱即逝，不知不覺中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我已為人妻、為人母。而我的母親，也已經年近八旬，身體也是每況愈下。我和姐姐們也是各有各的事情，即使回去看母親，也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沒有一個能夠陪在母親的身邊。每當我們離開的時候，母親總是顫巍巍的送我們出門，目光中流露出太多的不捨與牽掛。當我們走遠，再回過頭，母親瘦小的身驅依然佇立原地，只是我的視線已經變的模糊了……
母親一生含辛茹苦，受盡了委屈與磨難，但無怨無悔，從來都不曾抱怨什麼！母親一輩子生活在大山裡，她捨不得那方山水，捨不得她生活了60多年的地方！母親為兒女默默地奉獻了幾十年，卻從來不向兒女索取什麼。每當想起母親，就想起了孟郊的詩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母親的養育之恩，是我們能報的了的嗎？
今天，是我44歲的生日，我又一次想起了大山裡年邁的母親！為了我們受苦受難的母親！本來今天應該回去看望母親，可由於特殊的原因，我沒能回去！只能用這些寥寥無幾的文字來表達對母親的牽念……
最後，讓我用去年寫的幾句詩來結束對母親的感恩之心吧！
母親，感謝您！
感謝您在44年前， 把我帶到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讓我成為了您的女兒。
感謝您任勞任怨、 含辛茹苦把我養大， 使我也已經為人妻、為人母！
感謝您身教言傳的榜樣， 使我繼承了您的美德， ——勤儉持家！
感謝您給予我們無私的愛， 讓我在紛雜的社會中， 領悟到了愛的真正含義……
感謝您對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 讓我在您的教育下， 學會了如何去關心他人！
感謝您有一顆純樸、善良的心， 使我在您的薰陶下， 學會了怎樣做人！
感謝您，我的母親！
女兒永遠愛您！
作者簡介：任愛榮，網名月光依舊，陝西省富平縣薛鎮（原趙老峪）人，現居富平。偶有文章、詩歌發表於網絡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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