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上義村

上義村地處稷王山半腰,是當年稷王山根據地的一部分。

我對上義的瞭解,更多的是因為它的貧困。在解店鎮工作的七年間,最貧窮的上義自然就成了我最重要的關注點。這裡山高水深,地瘠民窮。到2000年之後,全村還沒有一眼深井,人畜飲水還是依靠天上的雨水。這個村由上義、前東凹、後東凹、蠍子嶺等四個自然村組成,分佈在各個山坳。你一聽這樣的名字,生存狀態便可見端倪。這些村莊除了失去勞動能力的人和留守兒童,其餘的無論老中青都外出謀生了,外面的姑娘不往這嫁,本村的姑娘都想著法兒地嫁出去,青壯年娶媳婦就是一件天大的難事,因此,自然減員特別厲害。每年上義都是縣委書記訪貧問寒必到之處。上義還算是從深山裡搬遷下來的移民新村,其他三個自然村就每每讓人望而卻步。羊腸小道,車不能行,全靠步行。我曾經擔任過這個鎮的民政助理員,所以多次陪同領導去訪貧問寒。每次的慰問,幾乎走遍所有溝溝坎坎。有一年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山路異常難行。我們把一些慰問品手提肩扛著,深一腳淺一腳不算難,一不小心,便有滑入深溝的危險。早期的共產黨人選擇在這裡發展,讓人肅然起敬。

離開解店鎮好多年來,有一日忽然聽聞,解店鎮要在上義村打造紅色教育基地,我當時正在艱難地拜讀金一南的《苦難輝煌》———之所以說艱難,是因為在讀的過程中,每每為黨在每一個艱難節點上的苦難而淚流滿面,不忍卒讀,而導致書讀得很慢很慢。對這個想法,我既有點發懵,又有點欣慰。發懵的是,上義在稷王山抗日根據地中是很邊緣的一個位置———因為它距離當時的萬泉縣城有點近,遠不是根據地的核心,打造這個可能嗎?

於是,我欣然前往。

沿著東五村的鄉道,一路朝稷王山奔去。自從離開此地,故地重遊還是第一次,我內心的激動溢於言表。

山行蜿蜒十餘里,上義村便在眼前了。一條筆直的通村路讓人眼前一亮,道旁的綠化樹連連綿綿,路肩的花草鬱鬱蔥蔥,這還是當年的上義麼?村裡的主幹告訴我,上義村這些年靠著黨的扶貧政策,自來水入戶了,大山深處的人搬遷下來了,也有了符合自己實際的產業了,村莊“鳥槍換炮”,你還以為還是窮得揭不開鍋的老區啊!我點頭稱是。

上義村的每一條巷道,我幾乎都用腳丈量過的,所以不用更多的介紹,我們只有默默地在巷子裡漫步。新村建在村口比較平坦的地方,老村裡新房和老廈犬牙交錯。更新的房子已經不再建造了,多年後,這些所謂的新房也就會衰敗下去,歲月就這樣在輪迴著。巷子其實也是一條條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來下去,轉來轉去,倒也頗有曲徑通幽之妙。雖然很多次在此間轉悠,但很少想到可以打造一個旅遊景點,我不由對解店鎮黨委、政府的想法心生敬佩。

把古村落當寶的人,內心是特別強大的。當官要政績,古村落改造往往費力不討好,所以當下雖然鄉村旅遊喊得山響,但真正涉足卻讓很多人大打退堂鼓。何也?費力不討好,投資大,改造面廣,專家說破壞歷史文化,百姓說勞民傷財。更多的人把鄉村遊定位在復古,人為恢復和打造山寨版老式生活生產場景,放置一些石碾、碌碡等物件,冠以“原生態”之名。而上義的改造,卻讓我眼前一亮。

上義的紅色基地打造,基本堅持了一個原則,無為而治。也就是說能不動的儘量不動,破牆就是破牆,土幾乎都要掉下來,只不過是用泥保護一下,免得垮塌;那個舊式門樓,房已不在,牆已倒塌,孤零零矗立在那,就讓它這麼存在;光緒年間的幾套房子,既不刷新,也不大修,透過屋簷下,便可望見藍瓦和天空,似乎屋頂馬上就要塌下來,也不做處理,我心生疑竇———這多少得整整吧?不怕下來砸傷人?陪同我的村主幹笑笑說,不怕不怕,這瓦幾十年了,就不掉,房頂能看見天,但也不漏。我又說,落架簡單翻修一下,不是另一種形式的保護嘛?旁邊一個正在院子裡施工的匠人說,老先人的手高,你看那土牆,風薅日曬幾百年了,牆皮都像紙一樣,人家就是不倒。呵呵。我便再無話可說了。

靠近山根的,是連片的一組窯洞式村落,高低起伏,錯落有致。特別讓人驚豔的是有幾個院落雖然建築不是很高大上,但戶戶相通,各有用途,可能是當年村莊大戶人家的住所。據介紹,這些都是當年犧盟會、縣政府、農協和山西新軍212旅曾經居住和活動過的地方。我自認為我對中共萬榮黨史還略知一二,但壓根兒想不到和上義有何重大聯繫,更何況萬榮黨史上很重要的212旅。但村裡的老年人都這樣說,而且還能一一說出誰誰誰家是當年的營部,誰誰誰家是地下黨的聯絡站,他家開個小藥鋪當掩護。我相信老人們的記憶是沒有錯的。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是在曲折中前進的。艱苦是革命成功之前的常態。黨的一大會議召開之難,長征途中選擇行軍路線之難,直到到達陝北,才算是具有定所。萬榮縣的共產黨人,也是在這樣的摸索中前行的。稷王山腳下的上義,就是他們最早落腳的地點。或許時間不長,在血雨腥風中,他們不得不重新選擇。選擇,貫穿了中國共產黨篳路藍縷的九十七年。

上義村的窯洞群是令人震撼的。這是我至今見到最有趣的窯洞,這裡的窯洞很多都是像古院落一樣,單孔有兩進或者三進,各孔之間又分別相連,設計得匠心獨運。最深處的窯洞,往往是最機密的地方,地下黨的很多機密文件和傳單,都是在此處非常隱蔽非常簡陋的油印室裡印出來的。油印室裡面,不僅有一個地道,而且移開那個大缸,後面赫然便是一個逼仄的暗道,一有情況,地下黨人鑽入暗道,便從後山順利撤離。我趴在那個僅可通人的暗洞望去,有微弱的光和風從外面進來。當年,在更多的人看來,中國共產黨人勝利的希望,也不過就是如此吧?然而,他們正是憑藉著這燈蛾撲火般的意志,在渺茫而又渺茫的希望中,用理想和信念在堅守,生死相依,不離不棄。如今,黃土已經沉默,世界一片光明,而他們的曾經,卻遺存在這深深的窯洞裡,不,在歷史的最深處,在人民的心底裡。

上義村紅色基地建設,是用心的,無論是外觀還是內涵。有些東西,不是說花了錢就好,最合適的才是最好的。離開上義的時候,走下高高的稷王山,西邊的夕陽映照得整個村莊紅彤彤一片,我們的心情也融化在了這一片紅色裡。(薛勇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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