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半個輪迴。六年前的農曆五月二十四，父親用最後一絲身體的餘溫，等待我風馳電掣的最後一見。到家一剎那，父親放棄彌留。那一刻的前三天，我最後一次為父親擦拭身體，瘦到只有七八十斤的父親在我懷裡顯得很輕，都說父母帶孩子越來越重，孩子帶父母則越來越輕。父親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替未來的孫子取了一個名字，那個時候，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個孫子的來臨。父親並沒有告訴我他給孫子取名字的事情，只是告訴了二叔，說如果有個孫子就叫“遠志”，如果沒有，二叔就不用告訴我這件事。兒子18年來到我的生活，在我絞盡腦汁為兒子取名字的時候，二叔告訴我，孩子的名字其實已經取好了。我知道父親並不希望影響我是不是再添兒子的決定，但是冥冥中，他也許早就知道，他會有個永不相見的孫子。
六年了，說實話，我已無法完全清晰的回憶起父親的樣子，回憶裡都是遠遠地樣子，但是我卻能清晰記得父親的每個身體細節，甚至於那支不同於其他的微微翹起的腳指頭。倔強的父親將他的倔強完整的遺傳給了我，擔負起那些並不是義務的負擔，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父親要承擔那些，但是回回頭，我卻和他一樣。父親從不讓我們知道他有多難有多苦，即使懂事的我們早已知道每一步的艱辛，每一次的堅強。六年過去了，除了生了一個兒子，除了我也慢慢變老，幾乎沒什麼改變，時間沒有給我帶來更多的輝煌，只是讓我每一步走的更加結實，讓我對生活的認真和專注更加深入，也許這就是不辜負，因為我們的幸福就是父親的願望，如他所願，並無辜負。
每年清明節，都會帶兩罐啤酒，三個滷菜，在父親墳前點燃兩根香菸，和他說說話。記得第一次父親遞煙給我的時候，他的眼神是拒絕的，也許是從我熟練的吸菸動作看得出來，他在這件事上已經再無阻止我的可能和必要，如同很多的事情，比如職業的選擇，比如愛人的選擇，父親都是尊重和接受，從不說不，但是當我推翻自己的時候，父親會告訴我要想清楚，想清楚了再走下一步。我不知道父親在那片農村土地上受到所有人尊重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並無顯赫身份，更無任何財富，這一點，我做不到，因為我並不如他般真誠和耿直，我帶著面具讓自己變得世故，追逐我想追逐的，疏遠我想疏遠的，這到底是農村和城市的區別還是兩代人之間的區別，不得而知。
步入不惑之年，經常在某些時候點著香菸，去回想有父親的日子，前幾年每每這個時刻，內心都是後悔，後悔沒有對父親更好，後悔我給他帶來的負擔，後悔那些少不更事，而這兩年，憧憬取代了後悔，我更多的是想讓這個以我為家長的家過的更幸福一些，我把這理解為我是替父親完成心願，因為我篤信，我們的幸福對父親是最重要的。這麼多年，總受不了在任何場合聽到那首關於父親的歌，每次都是熱淚盈眶，哪怕前一秒還為某些事歡呼雀躍。懷念其實很多時候，是沒有任何力量的，因為已經不可左右任何已經存在的結果，但是人總歸會陷入進去。
六年，我慢慢知道父親的意義，慢慢知道父親的承擔，因為我也是父親，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下一次，再去老人家墳前，我會分享我的生活，分享孫子孫女長大的每一天，分享我喝酒喝大的笑話，不再說對不起爸爸，那些事我沒做好，因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父親這個角色做好，如同他一樣。
閱讀更多 78年的合肥胖哥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