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选择大于努力,是后现代中年一族的后知后觉,也是血泪换来的教训。

近十年,是郑州城市化进程最快的10年,也是郑州房价节节攀高的十年。

据粗略统计,从2008年至2018年的十年间,郑州楼市均价翻了至少三倍。

换句话说,如果2008年以不到5000/平的价格购入一套三环内的100平的房子,到2018年已经可以轻松卖到15000/平。十年间房子总价的涨幅为100万元,每年涨10万,每月涨8300元,每天涨276元,每小时涨11.5元。

不用细思,已是恐极。

房子当然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却无情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所以大可不必再佛系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来自我慰藉了,因为得失之间,很可能就搭进去大半生,甚至一生。

由此而造就的结果也显而易见:“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本文简略勾勒了几乎在同一起跑线的两个年轻人,在郑州十年奋斗的买房史,试图来阐述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2008年8月底,在举国上下都沉浸于北京奥运里士气如虹时,我和向伟低落到就差抱头痛哭了。

我们坐在济南老东门斜对面的一个路边摊里,吹完最后一瓶趵突泉,我们正式决定“弃山向河”——放弃山东,向河南出发。

至于原因,无非是在异乡找不到存在感,抑或说归属感——独在异乡为异客。是时我们刚大学毕业一年,混迹在济南的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国企下属单位里,渴望出人头地,渴望兑现内心的那句:混不好我就不回去了。

但如此较真的话,我们恐怕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毕业之初,向伟的父亲就教训过向伟,郑州哪里比不上济南了?即便比不上,那也是家。

向伟的老家在郑州中牟县城,父亲是县文化局的干部。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而我就不同了,我的老家在驻马店农村,父母都是三代传家的农民。因为驻马店“总部”的梗,让我在高中时就经常浑身刺挠不已,当初考大学时,就立志再也不回河南。所以即便高考分数足够到可以读河南省内的任何一所学校,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去了山东大学。

在他乡的大学里,我跟向伟同系不同班,但因为老乡的缘故,成了最要好的哥们。

可以说,那个时候,我们的征途的确算得上是,星辰大海。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次喝酒,我一手举着酒瓶,一手拍着向伟的肩膀说,我将来毕业了,一定要到北京去,然后瞅准时机,再漂洋过海去实现美国梦。

向伟也喝多了,嘴里裹着山东的酒肉和河南的方言,大着舌头吹。吹了半天,大意就是:我将来么,先赚上一桶金,然后把生意做到太平洋对岸。

然后我俩一拍即合,纽约见。

而四年过去,我们除了在学校见过了一个美国郊区的外教,对美国还停留在“哎,你说美国孩子考四六级是不是就像我们考普通话这么简单啊”的认知阶段。

大四下半学期,学校要求实习,可以按照学校统一安排的去济南一些事业单位实习,也可以自行寻找接近专业对口的实习单位。向伟说他爸认识他们县很多单位的领导,邀请我跟他一起回中牟实习。

没想到回到郑州的第二天,向伟的老爸就开车带着我们在郑东新区的大工地上转悠。

我心里直犯嘀咕,向局长不是应该带着我们去实习单位报到么。

向伟也问他爸:爸你带我们来这儿弄啥嘞这是?

向叔叔一边揉着他那辆破捷达的方向盘,一边低头朝窗外四处寻摸。没空搭理我们。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01

下了车,向叔叔才指着一片工地说,这个地方咋样?你要觉得中,咱就在这儿买个房。

向伟说,咋样?您看不出来吗我的父亲大人,这里鸟!不!拉!屎!离市中心的火车站还有八百里地远。

向叔叔瞪了向伟一眼说,你懂个球。

说着挥手往西南方向一指说,那儿,瞅见没?CBD都成型了。CBD是啥?中央商务区啊我的亲儿子。

说完又挥手往东南方向一比划,说,就那儿,瞅见没?呃,暂时还瞅不见,离这儿不过5公里的地方,马上就要建动车组火车站了。

向伟不屑一顾:就你成天道听途说,还动车组火车站,你咋不说建飞机场呢?再说了,这都快都到107了,干脆搁咱中牟建火车站算了。

向叔叔双手叉腰,一脸憧憬地看着面前的工地说,等着吧犟货,有你哭的时候。

无疑,向叔叔这句话是说给向伟听的。

但不幸,而今回观,我才是向叔叔一语成谶的主角。

02

至于说回郑州干嘛,我和向伟都没想好。

向伟吧,毕竟家就在中牟,最不济啃老也能混个肚圆儿不是。况且,倚他父亲的关系,进对口的单位上班应该不在话下。

而我就不行,说举目无亲一点儿都不夸张。

但我仔细想想在济南拿着3000多工资混吃等死的浑浑噩噩的这一年多,回到郑州,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当然了,2008年的我们,已经绝口不再提2003年秋天时节信誓旦旦的“星辰大海”,或者“纽约见”了。仅有的可以称之为梦想的东西,就是能把在济南丢掉的女朋友,在郑州给找补回来。

2008年国庆节,我和向伟告别济南,踏上了回郑州的火车。

在火车上我们俩一直在畅想回郑州的生活。

扯东扯西半天,向伟突然冒出一句,我将来肯定在郑州买房,还是要在郑州混。

我打马虎眼说,对对对,没准将来咱还能凑一起。

向伟从上铺探出头看着我说,哎,你说咱将来买房子买一个小区咋样?楼上楼下?

我细一想不对,就说,去球吧,你在中牟扎住根了,来郑州干球。

向伟缩回头去嘀咕说,县城能跟省会比么。

到了郑州火车站,我俩拎着大包小包下车,刺鼻的尿骚味和焦糊味夹杂着天南海北的汗臭味扑面而来。

我有感而发,对向伟说了一句很煽情的话。

我说,但愿迎接我们未来的,不会如此恶臭。

可惜向伟忙着赶买回中牟的汽车票,没听见。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03

2009年元旦前的一个周末,向伟风尘仆仆地从中牟来郑州找我,拉着我去看房子。

到了地方,我依稀有点儿印象,就是当年向叔叔带我们看过的房子,永威翰林居。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我说你不嫌鸟不拉屎了?

向伟说,管它拉不拉屎,反正我暂时又不住,先买了再说。而且,没准儿过两年结婚用得着呢。

我说你开窍可够快的啊。这是找到女朋友了?

向伟笑着说,没没没,就这么随口一说,再说了,这个婚,终究还是要结的嘛。在家成天被我爸洗脑,后来我仔细看看新闻什么的,觉得我爸说的或许没错,现在全国房价都在蹭蹭蹭地上涨,郑州的房价远远低于全国大多数城市的涨幅。所以趁早买,其实是省钱啊。将来价钱上去了,可就买不起了。话再说回来,之所以看这儿,是因为离中牟相对近一些。没准儿将来中牟还撤县划成区了呢。

我当时对房子没有任何概念,况且刚找到工作稳住脚,所以对向伟的说辞,充其量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礼貌性听着。

我说,然后呢?

向伟直勾勾地盯着我,使劲儿往我胸前捅了一拳说,然后个屁啊,你也来一套啊。咱们还能做邻居。

我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不买,再说我也没钱啊。

向伟说,球来,你是不是傻?你看啊,人家都快卖完了,我爸找的朋友内购房,还能按之前的优惠给,合到6600一平,你弄一套89的,也就刚五十多万,首付差不多十七八万就够了,以后每个月还1000多块钱,又没什么压力。

我说我没十七八万啊。

向伟说我也没有啊,凑凑呗。别看我爹人五人六的,掏干腰也就只能给我赞助25万块,加上我自己攒了4万多,也就够一套137平的首付。

我说你啥意思?

向伟说,我要搞两套,我爹赞助我不是白赞助的,他是想将来养老住这儿,所以我得再搞一套,防止我爹截胡。

我说你这个不孝子啊,养儿防老,你爹还没老呢,你就开始防着了。

向伟说,也不是,我一早就跟你说了,我还是想到郑州来,你们这些丢儿们,都在郑州,喝酒吹牛也方便。将来我瞅时机,看能不能调到郑州来。我要来郑州了,我爹肯定也跟着来,这不,同一单元对门两套,各住各的,不耽误看孩子,还防止婆媳闹矛盾不是。

我说牛×啊伟哥,女朋友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想婆媳矛盾了。服。

向伟说,别扯淡,所以,我眼下还要跟七大姑八大姨借钱再弄一套,慢慢还呗。

我说我可能不行,手里也就不到3万私房钱,父母估计最多给5万,亲戚也没多少钱,不好张嘴。

向伟说,没事,就说你毕业后在创业嘛,需要帮忙,一家一万,三四家凑凑不就够了?哎哟,顶多是按银行利息还就是了。

我:算了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工作挣钱,等挣够首付再买吧。主要是,我现在买个房子,压力太大了,一个月也就3000多工资,咋还啊。

向伟不耐烦地说,去球吧,我那县城的破单位,一个月才将将2000。那什么,要不然,我借的时候,顺便给你凑点儿?实在不行,你买个那个50多的小户型也行啊,反正早晚要买,非要等涨价再买啊。你亏不亏啊?

当天,向伟订了两套,一套137的,一套89的,10万订金,元旦后把首付交齐即可。

我想来想去,被向伟转着圈儿骂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买。

到底是为什么不买呢?

其实我跟大家一样,十年来,就这个“为什么不买”,我也问了自己不下10万遍。

顺带还有10万个奖励给自己的巴掌。

04

2012年下半年,因为要奉子成婚,时间紧迫,我咬牙在高新区瑞达路旁边,借遍了亲戚朋友,全款买了一套二手回迁房,89平,无产权,合不到6000一平。

当时的想法非常淳朴,淳朴到感动天地:房子难道不是自己住的吗?

三个月后,向伟也准备结婚,但因为女朋友也是中牟县城的,所以决定在中牟再买一套婚房。在手头钱不充裕的情况下,向伟只能割爱把翰林居的小房子卖了。卖的时候才发现,相比于2009年元旦的购入价格,房价已经翻了将近一番。

尝到甜头的向伟,在婚后的第二天,把婚礼的收入和买婚房剩下的钱,攒吧攒吧后又周借了一些,火速找人在周边的绿地老街和运河上郡各买了一套三室的毛坯二手房。

然后向伟给我打电话,把你那房子卖了吧,来东区买一套小的。

我说我买东区干啥?工作在大西郊,跑大东郊买房,成天跑腿玩儿啊?

向伟说,你那房子现在多少钱一平?

我说6000多一点儿吧,没产权,需要全款,不好卖。

向伟说,兄弟,听我的,哪怕原价卖了,也应该在这边买一套。高新区那个地方,我打听过,多少年了,始终不温不火,离市区又远,东区这边,你看看,这才几年,已经开始车水马龙了。还有,当初俺爹说东区要建高铁站,我还犟嘴,你看,前几天不是都已经通车了吗?我跟你说啊兄弟,据我判断啊,东区的房子还要涨价。

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只是自己住,涨多少我也不敢卖,所以,暂时不考虑。

向伟沉默了半晌说,靠,大学时你脑瓜这么灵光的一人,现在咋变得跟个老农民似的。

我苦笑了一番,没搭茬儿。

讲真,我可不就是一个老农民咋的。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05

在之后的几年里,向伟没事儿就来东区转悠,我全程陪同。

遇到不错的楼盘,就是按照老套路,卖一套之前的房子,付两套新房的首付。

包括在2011年至2014年郑州首次限购期间,向伟不断通过中牟亲戚朋友的名义买房。

到2016年郑州实施最严限购前,向伟在郑东新区拥有6套房子,分别是CBD附近的永威翰林居(137平)、绿地老街(123平)、阿卡迪亚(97平),高铁片区的金台府邸(122平)、建业天筑(158平),以及绿博片区的名门紫园(133平)。

我几年前曾经问过向伟一个问题,你工资这么低,这么多房子,你贷款的月供怎么还的?啃爹啊?

向伟不屑一顾地说,瞎掰不是?我给你算啊,你看,房租能顶一多半儿吧,剩下的倒信用卡就是了。我爹啊,帮衬不了啥。

而今看来,我脑子是得有多锈逗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反过来看看我自己,终于因为工作变动,在2015年以高于购入价均价1200的价格,把高新区的房子卖了,换了北三环附近一套中方园的二手房。中间曾经在2014年贪便宜订了两套利海雁鸣湖一号的房子,结果烂尾了,申请退订金直到2016年才拿到,但是对于再买房而言,已经是九牛一毛了。

大学一起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房子楼下?

我当年贪便宜买的雁鸣湖一号已被查封

2017年五一前,就在我还在为孩子上学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向伟打电话告诉我,五一后他就正式移民郑州了,两口子的工作调动已经落实了。

我说恭喜啊,你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向伟也很高兴,说,我们兄弟终于又凑一起啦。

我说凑个屁啊,我在大北环,你在高大上的东区,不好凑啊。

说到这儿我突然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说你丫在东区那么多房子,打算住哪个啊?还是轮流住?

结果向伟一句话把我噎得半死。

向伟长吁了一口气说,唉,哪个都没法住啊。

我使劲儿骂了一句装×后,倏忽有一种扎心的感觉掠过心间。

但向伟没在意,继续说道:其实我真的非常发愁,上班的地方在CBD内环,没悬念的话,估计要干到退休了。CBD附近的几个房子,都太小,而且都是长期租户。所以我准备趁着新单位内部团购的东风,在北龙湖的来一套大平层,前期先在建业天筑过渡一下。

这一次不是扎心了,而是万箭穿心。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就苦笑着应付说,你开心就好。

向伟不假思索地追问道:哎,你没忘吧,2008年咱们回来时,可是说好早晚有一天要楼上楼下住的,怎么样,要不你也在北龙湖来一套吧。正好我们银行有个同事,打算转让他的那套大平层指标。就在我楼下,天赐良机啊兄弟。

我说,那什么,信号不大好,我一会儿打给你。

站在阳台上,我抬眼看了一眼北三环高架上空的刺眼落日,抚今追昔,百感交集。

是的,我已经买不起了。

06

网上无数鸡汤文都在说,同学毕业五年就能看出差别,十年就是两个世界。

这话我认。

我跟向伟之间,现在已经差了不止十年。

所以谁来回答我的2008呢?

谁来告诉我,同年同校毕业的兄弟,我何时才能悲伤地住在你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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