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讓人不惑、不憂、不懼

近日,中國科學院院士、中科院量子信息與量子科技創新研究院院長潘建偉做客清華經管學院畢業典禮,並以“科學的價值”為主題發表了演講。

說到科學的價值,我並不想介紹一些艱深的原理,告訴你某個定理、定律多麼厲害。在我看來,科學的首要價值,對於個人而言,在於它是賴以達到內心寧靜的最可靠的途徑。

為什麼這麼說?內心寧靜的最大敵人,其實就是恐懼和憂慮。人為什麼會感到恐懼、憂慮?皆源於未知,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所以,“我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成為人類永恆的追問。

隨著科學的發展,上世紀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的誕生,終於完整解釋了宇宙的起源和演化,當然也包括我們人類自己。

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告訴我們,在大概一百幾十億年前,由於量子漲落,一個“奇點”發生了爆炸,“炸”出了時間、空間和構成萬物的基本粒子。最初宇宙中只有氫和氦兩種元素,在引力的作用下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第一代恆星。恆星在核聚變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碳、氧、鐵等各種元素;當核聚變的原料耗盡後,恆星由於抵抗不了引力而坍塌,發生劇烈的爆炸,這一過程中形成了重金屬元素。有了這些重金屬元素,才有了能夠形成行星和生命的物質,最終在大約45億年前形成了地球,又通過億萬年的進化才有了我們人類。

宇宙演化出人類這樣的智慧生命已屬萬般不易,而芸芸眾生之中大家又能相遇,該是多麼大的緣分!因此,愛護這個世界,珍惜你身邊的人和事,這也是科學告訴我們的真諦。

我們現在可以體會到,在宇宙面前,人類確實是非常渺小;但人類又是偉大的,以人類脆弱的個體,居然可以仰望星空,去窺探宇宙的奧秘。

同樣,大家終於明白,科學已經使人類登上了萬物之靈的頂峰,所以人降生在這個世上,總要做點什麼,讓這個世界更加美好;但是我們又不能強求,自然的規律無法改變,再怎麼強求,人類對於自然界而言仍然是渺小的。

其實回想起來,我自己一路走來,確實是有意無意地在踐行這樣的原則。

我小的時候,生活在一個非常和睦的家庭。我至今仍然記得,一個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盞小小的煤油燈旁,父親給我講《聊齋》的故事,母親在一旁傾聽,一幅溫馨的場景。

在這種溫馨的環境下,父母對我的要求也很寬容。我喜歡放學後把作業帶到山上去寫,父母也不會把我抓回家去。高中畢業後考大學,我當時曾經非常猶豫,本來我可以被保送到一所著名大學學習經濟管理,但我又非常喜歡物理。於是在一次散步的時候我對父母說,我想報考物理專業,又怕學物理養不活家人。我父母說,沒關係,我們都有退休工資,按照你自己的興趣來就可以了。

所以那時候我忽然發現,排除了功利的想法,抉擇其實很簡單,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就好。

後來我到歐洲留學,接著又在歐洲搞合作研究。有一年春天,我在奧地利維也納的實驗做完了,本該儘快趕到德國海德堡去籌建自己的實驗室。可我很留戀在多瑙河邊採摘薺菜的那一份愜意,擔心到海德堡就再也採不到薺菜了,於是就在維也納多待了一段時間。

結果,在海德堡的實驗計劃被延後,後續的一個重要實驗被別人先做了出來。當時,我感到有些懊惱,尤其是後來我發現在海德堡的內卡河邊其實也有薺菜。

但是,我很快就釋然了:工作是做不完的,這個實驗未能如願,下個實驗再努力就是了。沒有必要給自己施加那麼大的壓力,相對悠閒一點,回到實驗室的效率反而會更高。

我非常喜歡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一句話:人可以做他想做的,但不能要他想要的。科學研究其實正是如此,你費了大把力氣,可能什麼也發現不了,有的猜想可能一輩子都驗證不了;也有可能像我剛剛講的那樣,努力了半天,結果被別人捷足先登了,但是探索和努力的過程本身,已經是科學帶來的最大樂趣。

我想說的是,從容不迫的環境,其實是更加重要的。現在中國的學生,真的很辛苦,但是辛苦的目的是什麼呢?不應該把求知變成解難題、考高分、上好學校,也不應該僅僅為了以後能夠找一個好工作。這種外在的、功利的氛圍,會讓青少年變得越來越現實,難以靜下心去鑽研。

說了這麼多,我想表達的科學或教育的價值,其實早在將近100年前梁啟超先生就已經告訴我們了。他說,為什麼要上大學?他認為,教育應分為知育、情育、意育三方面,知育就是教人不惑,情育教人不憂,意育教人不懼。那麼現在來看,其實科學正是達到不惑、不憂、不懼的最好途徑。

(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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