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喜歡的人,總是恰好喜歡著別人

年少的時候,好像很容易發生這樣的事,你喜歡我,我喜歡她,都是每天每天見面的朋友,錯綜複雜的感情線圍成一個圈,當時完全沉浸在細碎的生活和情感裡,後來回憶才發現,那只是一片青春美好。

蘇陌所在的小團體裡有六個人,剛剛好的三男三女——她的閨蜜程優,她的妹妹蘇可,她暗戀十年的少年江南,江南的好友、蘇可的追求者喬子諾,和程優的歡喜冤家彭浩。

社團裡的人們一起出去玩,小妹妹蘇可,因為之前的一場意外摔斷了腿。當時他們都沒想到,一場篝火邊的表白,將完全改寫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感情狀況——

那时候我喜欢的人,总是恰好喜欢着别人

「蘇陌,你是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

彭浩別過臉,望著遙遠的天邊,良久,吐出來一句:

「程優她,暗戀喬子諾。」

我驚詫地望著他,完全不能相信。

「準備比賽那段時間,蘇可每天放學後都會留在學校練習,喬子諾都會去接她。

好幾次程優都偷偷尾隨他們。

我,一直跟在她後面。」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丘比特是不是太閒了,到處亂放箭。又或者,他手裡的配對名單一定都是亂碼,才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劇情上演。

這個愛神,實在太不專業。它一定沒有讀懂上帝的旨意,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丘比特愛情專線,一定有很多人要打電話去投訴。

我突然覺得難過。

人的感情世界裡,我們有時候真的會卑微如塵埃,可是要有多大的幸運,愛情才能在塵埃中開出花來。

我們的心一定都太小了,只能住得下一個人,然後便像中了蠱似地追逐與跟隨,倉皇失態。

我跟隨著江南。

喬子諾跟隨著蘇可。

程優跟隨著喬子諾。

彭浩跟隨著程優。

……

程優真的暗戀喬子諾嗎?想起她那次打電話給我報緋聞的語氣,難道那些雀躍都是裝的嗎?

我一直兀自地以為,程優和浩子是彼此喜歡的,只是從不挑明,就這麼自顧自地曖昧著。我以為他們倆在一起只是時間的問題,卻原來只是一場單相思。

不,是兩場單相思。

程優到底喜歡喬子諾什麼啊,那樣冷漠得彷彿呵氣成冰的人,隨便被他瞥一眼就能被凍成冰雕。而他又極致聰明,好像總能讀懂你的心思,讓你所有的情感仿若夏綠冬白般分明得無所遁形。這樣沒有溫度而危險的男子,最好敬而遠之。

可是程優,怎麼就陷進去了呢。

我以為我們是足夠好的朋友,卻原來也不是無話不談。她有她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然後我們每天都笑臉相迎,背後卻獨自抹淚。原來我們互相分享的,只有彼此的喜悅,而沒有憂傷。

我不願告訴她我所向往的那個幸福的海市蜃樓,她不願告訴我她正苦苦掙扎的愛情沼澤。哦不,其實她有提起過的,問我蘇可是不是有男朋友,那人是不是喬子諾。是我太遲鈍了,竟沒有察覺八卦背後的實際意義。

想得頭都痛。

「嘿,幹嘛一副發愁的樣子。」彭浩突然張開大手拍了我的背一下,我被他震得五臟六腑好像都亂了位置。「失戀的人又不是你,幹嘛像吃了大便一樣苦著臉?」

真是,濫用比喻到這種程度。

「我只是仍然不敢相信。」我趴在欄杆上,無奈地聳聳肩膀。

「嗯,我以前想,等到畢業那天,我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彭浩的女人了。」浩子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傷,可是瞬間又變成了自嘲的神情:「原來沒有那一天了,我到時只能看著她的背影說再見了。」

我想說安慰的話,可是那真不是我擅長做的事。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靜靜地聽他傾訴。

「原來等待其實是一件很傻的事,誰他媽的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這樣的話,嗬……我就是這樣一傻子。」

我有點動容,「你竟然也讀張愛玲?」

彭浩聳聳肩,「不知那是誰,也許是哪天聽她說起過,當時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現在才可笑地知道,原來說的就是我。」

「彭浩,等一個人並不可笑,」我低頭看著翻騰的海水,想起過去一直在等待自己長大的十年,「有時候,那成為了我們生命的意義。」

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無論是在什麼時候,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個人。

不是嗎,在等你的過程中,我才蛻變成那樣盛放的花朵。

「蘇陌,謝謝你。倒是你,」彭浩對著我感激而莫測地笑笑,「你和江南,要好好的哦!」

「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祝福嚇住,微微顫了一下,臉上不敢有任何表情。

「程優老說江南當你和蘇可都是妹妹,我覺得不是。我覺得你和江南就挺好的,兩人才貌雙全,彼此又默契十足,沒有人比你們更般配了啦!」浩子一副「我為你們做主吧」的表情,我也不知該感激還是好笑。

「胡說八道……」我不知該怎麼接話,舌頭都彷彿生鏽了一般。

「如果江南向你表白你都不接受,那你眼光未免也太高了!」

我的心突然像被壁球來回撞擊般,止不住地狂跳。

「誒,蘇陌,告訴你個秘密,」彭浩突然靠過來,小聲對我說了一句只有我聽見的話。

「江南寫了一首歌,一首給你的歌。」

晚餐過後,我們在沙灘上搭起篝火,大家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失蹤了一整天的喬子諾和蘇可終於出現,並加入了我們。

夜色正濃, 火光搖曳,青煙嫋嫋。 跳躍的火焰映著每個人的青春笑臉,氣氛溫馨而融洽。江南向老闆借了把吉他,和幾個男生在一起聊著音樂,琴絃低低地被輕輕撥動,伴隨著陣陣海浪聲,一下,一下,彷彿撥在我的心尖。

真好聽。

我偷偷看著程優,她正高聲與別的男生喝著啤酒猜著拳,好像並沒有異樣。彭浩也在當中,表情自然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彷彿白天那一幕只是我的幻覺。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都變成了這樣演技高超的演員。

我把書包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抱著。那裡面裝的是我的青春,單純美好但一捏就碎的青春,經得起漫長時光考驗卻輸不起的青春。

今晚過了十二點,我就要把它交給我心中的白蘭少年。

浩子說,等待其實是一件很傻的事。Tina姐說,再不勇敢去愛,我們就要死了。

他們都說得很對。等愛的沙漏終於快要流完,我也不想再做只會等待的傻子了。

「姐姐,」蘇可搖著輪椅湊過來,「好羨慕你們可以下水浮潛,一定很有趣。」

「以後還會有機會的。」我笑了笑,伸手扶穩她的輪椅,突然興起地問:「你的子諾哥這一整天都帶你去做什麼了?」

蘇可彷彿臉一紅,從懷裡掏出個東西遞到我的眼前:「姐姐你看,他送給我的。」

蘇可纖細而雪白的手裡,捧著一個東西。

一個深藍色的海星。

它有著大海一樣神秘而湛藍的顏色,美得像是一個海里的精靈王子,只是被瞬間封印成星星的形狀。也許只要一個吻,它就能瞬間活過來,幻化成王子原本的模樣。

「真美啊……」我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海星,不由得讚歎。

「嗯,我也好喜歡呢。子諾哥說,這藍色的海星就像我,可愛而珍貴。」蘇可說著說著羞澀地低下了頭,火光映襯著她緋紅的臉龐像是粉色繡球花般嬌俏。

我微微抬眼,贈送藍色海星的那人正斜斜地靠在樹旁,沒有與旁人喧鬧,也沒有喝酒,只是低頭定定地翻看手機,不知在看些什麼。他的神色冷漠依舊,似乎身邊一切與他無關。他靜默地站著,彷彿融入無盡的黑夜之中。也不知是夜色迷濛了他的表情,還是他本身就讓人莫測難猜,我只覺得這人看不透。

喬子諾,這樣浪漫溫暖的舉動,真不像你。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門,蘇可或許就是他的軟肋,讓他冷漠的防線終於崩塌,露出最柔軟的本心。無論他待旁人如何,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能贏過他所有的自尊與傲氣,被他視若珍寶地捧在手心,給予萬千寵愛,情深似海,江山不換。

愛情令一個人瘋魔不能自已,真是任誰也無法逃脫。

我收回目光,突然瞥到蘇可腿上的石膏,白色紗布在跳躍的火光映襯下有點刺眼。我盯著她的左腿,控制不住地問了一句:「其實你……喜歡喬子諾嗎?」

「唔?」我的話語太輕,她微微前傾,歪著頭問:「姐姐你說什麼?」

我想起程優,想起彭浩,這樣兜兜轉轉,這樣糾纏錯愛。我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煩躁,差點脫口而出「你們愛在一起就在一起,別故弄玄虛傷及無辜了!」

可是我抑制住了。

愛情何來半點憐憫與將就,在這動人故事裡,只要結局是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誰還會在意那些自願撞槍口上甘當炮灰的路人甲?

愛情,本就是含笑飲毒酒,願賭服輸,輸者自負。

「小可,只要你覺得幸福,姐姐都會支持你。」我望著她的眼睛。

「哦?」蘇可也盯著我的眼睛,嘴巴微微嘟起好看的弧度,像只溫順可人的小兔子。

真的,我們兩個都會幸福的。

「姐,如果我們兩個……」

我的腦袋突然「嗡」的一下,不能自控地猛然一抬手,打斷她的問話:「你要不要喝水?」

「謝謝,」蘇可眨眨眼睛,「不需要。」

我突然覺得害怕,身子抑制不住地在微微顫抖。

上一次聽到蘇可這樣問我,是在半空中。那時我試圖聽清楚她問的是什麼,結果只看到她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麼也聽不到。

然後,她就摔下去了。

每每想到這一幕,我都會覺得頭好痛,彷彿被人悶頭打了一棒,眼前白花花的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

如果我們兩個……

到底要如果什麼,到底我們兩個之間要假設些什麼?

頭痛欲裂,還是猜不到。

但我不想知道,仿若那未知的問句是被下了蠱的魔咒,一旦說出口,將會打碎我們所有平靜而美好的現在,將我們推向萬劫不復的未來。

我,不要聽。

那时候我喜欢的人,总是恰好喜欢着别人

「各位同學!麻煩大家都聚過來,我們來玩個遊戲吧!」程優站在篝火旁,拍拍手召喚大家。

大家漸漸圍攏過來,坐成一個圓圈。我輕輕吁了口氣,像是快要溺斃的人被一把救起。我站起來,慢慢地推著蘇可走過去。大家都好奇地望著站在圓圈中央的程優,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月黑風高的,是不是要講鬼故事?」彭浩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叫著,驚起了女生們一陣倒吸氣的聲音。

真是個幼稚鬼。

「鬼故事這麼沒營養,你留著講給小學生聽吧。」程優顯然還沒原諒浩子今天做的傻事,白了他一眼,「而且你成語用錯了,今晚月色很好。」

浩子低哼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不再答話。

「夜深人靜,最是心扉敞開時。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

「蘇陌,下一個,是你。」程優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老天,你是聽到我的心聲,要提前結束我漫長的等待嗎?還是我剛才對於別人的事情太過熱心衝動了,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終於,要調轉槍頭來懲罰我了。

我一揚頭,大不了喝唄。

我雖然看起來什麼都不怕,但是對啤酒卻是無計可施,程優他們都叫我「一杯倒」。所以平常聚會的時候,我們都很少喝酒,要喝也喝紅酒,但從不碰啤酒,為的就是照顧我淺得嚇人的酒量。

可是這次這麼多人的聚會,偏偏就只有啤酒。

但事已至此,唯有硬著頭皮上。

「別喝酒。」程優走過我身邊,輕輕對我說。

那也得老天保佑,賜給我個正常點的題目吧。

我走到場中間,大家異常地安靜,都在注視著我。

我把手伸進餅乾罐,輕輕地翻了一下,有張硬硬的紙條硌著我的手心了。

就它吧。

我抬頭看天,天上星星滿布,像是鑲滿了碎鑽的深藍色天鵝絨,彷彿伸手可摘。在這樣多的星星裡,依然看不到獵戶座。

為愛而生的獵戶座,你在哪裡。

我閉著眼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打開紙條快速地掃了一眼。

天,要,亡,我。

我合上紙條,一句話也不說,彎腰拿起一罐啤酒,「啪」地打開。

「等一下!」

一把溫潤好聽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小陌,你不能喝啤酒。」

我抬眼,望著正對面站著的江南。他身後是廣闊的天幕與無邊無際的墨色大海,微涼的海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襬,白色襯衣在夜色中像是會發光似的耀眼。

他的眼睛像是寧靜的夜空,溫柔地看著我。

不喝嗎?那你要我說什麼……

我的心像是漏跳了幾拍,頓時有種缺氧的感覺。

真的要說出來嗎?

「喂喂喂!」有男生在怪叫著,「到底紙條上寫的是什麼啊?」

「就是啊,讓我們看看唄!」

「呀……」我一個沒留意,一直緊緊拽在身後的紙條被一個男生猛地抽走了。

「快讀來聽聽是什麼!」眾人一陣催促。

那男生轉身打開紙條,高聲地念:

「你現在……最想吻的那個人……是誰?」

「哇!這道題夠勁爆!」

「不會又說沒有吧?!」

「蘇陌好像還沒有男朋友吧?」

「就是啊,她一直傲得很,誰也入不了她法眼……」

好吵。

真的好吵。

我舉起啤酒罐,一抬頭。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

「小陌,」是江南,他對著我小小聲說,「隨便說一個吧,不過是個遊戲。」他眉頭微皺,眼睛裡有我讀不懂的情緒。是關切,是不悅,還是誘惑?我還沒喝,就已經覺得頭有點疼了。

隨便說嗎,怎麼可以隨便說。

我望著他的眼睛,心臟像隆隆的戰鼓般狂跳不已。

我可以……選擇說真心話嗎……

「喂喂,不準亂說啊!」眾人似乎看穿了江南的提醒,不依不饒:「要是真說了就要做了哦!」

我看了一眼江南,他離我這樣近,近得我能感受到他如同青草般好聞的氣息,我仰頭在他溫柔如夜空的眼睛裡看到小小的、倉皇的、卻偏執的自己。

此時此刻,一個人的名字在嘴邊呼之欲出,那是我心心念唸了十年的名字,在這一瞬間即將成為我的救贖。若是十年的單戀以一個遊戲的方式結束,從此幸福降臨,這似乎也是一個美滿到讓人伏地痛哭的結局。

我定睛打量他微微抿著的雙唇,真好看。

我曾經假想過無數次初吻的情形,是不是真的會踮起腳尖,然後右腳跟微微抬起?我會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嗎,還是會不捨地微微睜開以記住深愛之人此刻的表情?我的頭會偏向右邊,還是左邊?我會不會緊緊拽著他的衣襬,大氣都不敢透?

這一刻,假想的對象就在我眼前,如果我真的湊上去,他應該不會推開我吧。

所以我可不可以,真的任性一回?

我望著他的唇,就這麼屏著呼吸靜默地站著。

就在最後一絲氧氣在我的胸腔消耗殆盡之時,我的左手猛地用力一掙脫,一仰頭。

「那個人,還沒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現。「

啤酒,好苦。

我大口大口地把啤酒灌了下去,像是瀕臨垂死的人在大口大口地吸著氧氣。冰鎮的啤酒像一陣徹骨的寒風般刺激著我的胃,整個胸腔像是瞬間充滿了氣的氣球,難受,卻無從發洩。我喝的太急,灌下最後一口後終於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

全場一片寂靜。

程優小跑到我身邊,給我遞了張紙巾,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女中豪傑!蘇陌,我服你!」剛才怪叫著的男生突然站起來對著我說。

我不是什麼女中豪傑。

我只是不想在這樣多人而亂哄哄的地方,對你說我喜歡你。

那时候我喜欢的人,总是恰好喜欢着别人

「江南,你想英雄救美,沒有救成啊!」想看熱鬧的人不放棄地叫囂著。

「是啊!要不下一輪不要抽牌了,直接就是你來真心話吧?」

腿開始發軟,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江南的臉在我眼前變成了重影,是因為酒氣的緣故嗎,我竟覺得他臉上有著憂傷的表情,在月光下顯得越發慘淡。程優扶著我在蘇可身邊坐下,我把頭靠在她的輪椅旁,緊緊拽著我視若珍寶的書包,手心裡全是冷汗。

「江南,今天你生日耶!」突然有人說了一句。

我連忙抬起表,正正12點。

二十歲,白蘭花盛開最好的時節,他曾對我說他會交女朋友。言猶在耳,仿若不過是昨日。

「哇!二十歲耶!怎麼也得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瘋狂一次吧?!」大家開始high起來,聲音如同夏夜的熱浪一般,撲面而來。

「真心話!真心話!真心話!」江南被聲浪團團圍住。

江南突然擺擺手,大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他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愈發的白,就連微笑也顯得牽強。

我只聽到他說了一個字:

「好。」

頭好重,像是被生生地灌了千斤的鉛。臉好燙,像是被碳火燒著一樣。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蠢。

不過,現在並沒有人留意我。全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著被圍坐在圓圈中間的白衣男子。

江南的真心話,會是什麼?

……

如果,你要唱一首歌給某個人聽……你要唱什麼?

……

全場一片譁然。

「什麼鬼?太沒技術含量了!」

「就是啊,便宜江南了!」

「啊呀我還以為問什麼呢!一點都不勁爆!」

大家議論紛紛,都在表達著對出題者的不滿。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像是一隻小而硬的錘子在敲打著我的腦袋,疼得我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我用手緊緊捂著嘴巴,全身在冒著冷汗,無力地靠在蘇可的輪椅旁,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地顫抖。

……

蘇陌,告訴你個秘密。

江南寫了一首歌。

一首給你的歌。

……

江南手裡拿著的,是我親手寫下的問題。

我把頭靠著蘇可的輪椅,靜靜地望著在正中央臨風而立的江南。他低頭望著紙條,表情有點怔忡。

上帝一定是故意的吧,在你二十歲的這一刻,抽到了我的紙條。在我決然放走了一個選擇權的時候,在下一刻又把選擇權交還給了你。

我就像一杯剛做好的Espresso,在這隻有10秒鐘的生命裡,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或綻放,或死亡。

我用我全部的青春,去賭一首歌。

江南突然抬起頭,皎潔的白月光在他身上灑下一片銀輝。他走到一邊,拿起吉他,轉身正對著眾人。

大家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我的心臟開始失了節奏般地狂跳。

「以前以為二十歲很遙遠,沒想到轉眼就到了。」江南抱著吉他,額前碎髮被風微微吹起,月光下的他散發著迷人而浪漫的氣息。

「謝謝為我出題的那個人,在我二十歲的這一刻,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他輕輕地說著,全場安靜至極,只有海浪聲作伴。

「請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我要把我的心,唱給現場某個女孩子聽。」

……

現場的。

某個女孩子。

……

琴絃輕輕地被撥動,像是撥在了我的心上。他低低地吟唱,那樣動聽。

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

我們還是孩子吧

那時天很藍

路旁開滿了白蘭花

我總是見你笑

卻從來不知道

女孩踮起腳尖的倔強

是為了男孩可以看見她

直到某一天

我才突然發現

如果沒有你在身邊

就像魚兒離開了水

鳥兒離開了天空

要怎麼活下去啊

我想這就是愛

這一定是愛吧

一直是你踮起腳尖

那麼這次換我吧

讓我走過來

為了愛單膝跪下

我心愛的女孩

可以接受我嗎

我在朦朧的淚光中看著站在對面的江南,那是我一直奔跑追隨的江南,我一直抬頭仰望的江南。

那一年盛夏,你帶著我去看白蘭花,我仰著頭看那一樹帶著沁香的奶白色花朵,踮著腳想要伸手摘,卻怎麼也夠不著。你哈哈一笑,翻身上樹,伸手一撈便是一簇,再一撈又是一簇。我拎起裙襬在樹下接著,白色花朵如同雪花般落下,落在我的頭上、身上、裙子上,像是一陣甜香的花雨。直至看門的阿姨拿著掃把追來,你才一下從樹上躍下,拉著我的手向前飛奔。

我一手被你緊緊拽著,一手還提著裙襬,兜裡的花朵在奔跑中被抖落了一地,連迎面而來的風都滲著花香。

那年夏天最美好的記憶,便是迎風鼓起的白襯衣,以及那有著醉人芬芳的白蘭花。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等著終有一天你會在這白蘭樹下鄭重牽起我的手,再不放開。我把我最美好的青春獻給了執著的等待,等成了天邊一顆星星,只為了這一天。

你說得對,我一直在踮起腳尖想要靠近你,一如當年踮起腳尖想要觸碰那白蘭花。常常覺得無助和難過,每當夜深人靜很想要放棄,卻只能自己抱著自己咬著牙說「沒關係」,撐一撐就過去了。

誰知一撐便是十年。

我真的很累了,如果你再不走向我,我想我就要倒下去了。這樣耐久而熾熱的愛火,快要將自己也燃成灰燼。

而你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在永遠等著你。無論是在並肩作戰的歲月裡,還是在單槍匹馬硬撐的瞬間,無論是在你溫柔似水的注視下,還是在你轉身留給我背影的絕望中,我都在翹首等待,等待生命中最為絢爛的那一刻。

而你終究是知道了這樣一個我。

所以,這一次,你終於決定要走向我了嗎?

吉他聲嘎然而止,白衣少年微微抬起頭,堅定地望向了我這邊。

「謝謝你聽我把歌唱完,謝謝你為我所做的這一切。「

眾人突然「唰」地向兩邊散開,在我和江南之間形成一條通道。

他慢慢地向前走,眼神執著而堅定。

「如果可以,這一次換我來努力,讓我走向你,」他慢慢走到我跟前,我已經淚眼婆娑,連他的樣子也看不真切。我扶著蘇可的輪椅勉強站起來,海風突然颳了起來,吹得我的眼睛發澀,似乎要睜不開眼。

他站在我面前,緩緩地開口說: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

我願意。

……

耳邊突然「哄」地響起一陣巨大的歡呼聲,震得我快要暈厥過去。我看見江南一臉的驚喜,看見程優感動地哭成淚人,看見眾人們拍著手歡呼著。

我等了十年,等來了江南的二十歲盛夏。

我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一定是高興傻了。

「江南師兄太了不起了啊!」

「是啊,他們真的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

「天啊太感動了啊,我都快要哭了!」

所有人都在議論著,豔羨著。

突然,有人在旁邊推搡著我說:「蘇陌,你看看人家江南,這才叫真心話啊!你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們補一句你的真心話啊?!」

我的真心話……

剛才我沒有說的真心話嗎……

我現在……

最想吻的那個人……

我看著江南,夜色正濃,月光正好。那是夢中牽著我向前奔跑的白衣少年,那是我用盡力氣義無反顧去深愛的人啊。

我踉蹌著向前走去,抬起頭,面前的男生高大而挺拔,他的臉在我眼前,投下了一片黑影。

我抬起手,用力拽著男生胸前的領子,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離我越來越近,彷彿與天上的星星重合起來,落入我的眼中。

他望著我,微微蹙眉,輕聲說:「喂,蘇陌……」

我的手拽著他的衣領猛一使勁,仰起頭便狠狠地印上了他的唇。

牙齒撞在他微涼的唇上,舌尖觸碰之處淨是悲傷而絕望的腥甜。

安靜的夏夜,我仿若聽到了玻璃碎裂一地的聲音。

那一定……是我的心吧。

「蘇陌……吻了喬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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