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倉頡這個人,是個神人。為了解除結繩記事的弊端,他觀察山川河流星月之勢,飛禽走獸之跡,根據其肖像和形狀,創造了文字。

倉頡造字時,對家的理解上面是“宀”( mián),表示屋頂與室家,下面是“豕”,即豬。大約古時候生產力低下,人們是在屋子裡養豬。同一屋簷下有人有牲畜,有煙火氣息,家便形成了,才有了今天人們對“家”的象形認知。

幾千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對於家的理解除了存放“豬”這種“物質財富”之外,更視為安放身體和靈魂的棲息地。就像麥芽糖,甜甜的,又有粘性,把家、父母、兒女以及愛與希冀,緊緊地粘在了一起。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在我記憶中,父親對家有三重解讀。

多年前的一個夏日,我回鄉探親。在故鄉鄂東南偏僻鄉村的那個黃昏,父親與我說起他的身世:父親的父親——我的祖父早年參加紅軍,24歲時任紅三師七團政委,時值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祖父與同是紅軍的他的父親和兩個兄弟同時犧牲。

彼時我的父親才一歲多。在風雨飄搖的亂世,裹足的奶奶無法下地幹活,也養不活她和獨子,只得改嫁他鄉。父親在親友和鄉鄰的接濟下艱難度日。

“那段時間,國難當頭,避戰火,逃荒年,居無定所,人人自危。沒有父母,我跟著逃荒的人群,餐風露宿。渴了,掬一捧山泉水;餓了,吃野菜樹皮草根,哪有家喲!”在父親長長的嘆息裡,我讀懂了在戰爭時期“家”是一個孤兒對和平的渴望,對穩定的渴望,對父母的渴望。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長大後,在政府的惠民春風中,父親進了夜校,靠著自學,他被推薦到糧食部門工作,端上了“鐵飯碗”。吃住在單位,父親對家有了新的理解,他說那間簡陋的單身宿舍就是他的家,組織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單位的同事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他感恩這個大家庭給他帶來的快樂,讓他有了歸宿感。

“自從有了你媽媽,我這根苦瓜藤結了七個瓜。有了你們七兄妹,我再也不會孤獨了。和平盛世,我會肩負起父親的責任,讓你們健康成長。是你們,讓我感受到家帶來的幸福和安樂。”父親說完這句話時,眼神迷離。

他轉過身,視線投向遠處的山巒,然後,長久地沉默。落日的餘輝灑在他溝壑叢生的額頭、堅挺的鼻樑、古銅色的臉上,有無法言述的淡定和安詳。那個側身遠眺的剪影,在我的腦海定格。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能回想起那個畫面,那是一個飽經磨難的老人在安逸環境中對國對家的滿意、眷戀和感恩。

時間如白駒過隙,恍然間,父母已去世十三年。“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失去雙親以後,根植於我內心的家轟然倒塌,很長時間,我的心如無根的浮萍,找不到停靠的站點。

隨著父母在我的視線裡漸行漸遠,往事已呈碎片化。此刻,面對“家”這個深廣而溫暖的字眼,我對家的最初記憶,又浮上來:

家是兒時一家人春天播種的忙碌;是夏夜的蛙鼓、母親驅蚊納涼的蒲扇;是秋收時父母疲憊的笑容沉甸甸的喜悅;是冬夜圍爐夜話的溫馨、舉家團圓的暖。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家是少年時我外出求學糧袋空癟時羞澀的盼;是一個月回家一次肚脹腹圓的飽;是書本里父母的希冀、哥姐的鼓勵;是拿著成績單一路狂奔靜待讚許的溫床。

家是我工作後從城市到鄉村多次轉車的苦和樂;是父母生日來臨時來去匆匆只為陪伴的慰藉;是一根話線聯通兩頭即便有千言萬語也長話短說為我節省的體貼;是每一次回鄉千叮嚀萬囑咐的絮絮叨叨;是水竹筍、苕粉砣、香薰臘肉誘人的香。

家是我出嫁後母親三從四德的教誨;是父親肩挑背扛送來大包小包的暖;是電話那頭即使生病也報喜不報憂的酸楚;是父母久病不能侍奉床前的愧與疚。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後來,家是跪在黃土地對著沉睡不醒的雙親喃喃自語的痛;是老家房梁屋宇被歲月風化淪為泥土的殤;是無眠的長夜回想往事的無語淚先流;是街頭形似父母的一個背影跟隨幾條街巷的失魂落魄;是一聲鄉音喚醒沉睡心底的縷縷鄉愁。

如今,家是從視覺版圖刻入心靈版圖的一幀經年曠遠的版畫;是節假日無需打撈的泛黃記憶;是自悟自省自我成熟的覺醒;是面對稚子日漸成長生命得以延續的喜悅;是相夫教子的責任和重負;是從女孩到女人到母親的質的蝶變。

如果往縱深延伸,家是溫暖的岸,人是漂泊的船。家是人類有著共同印記的溫馨港灣。是從屋內有豬的象形意義嬗變為一個有諸多涵義的幸福載體。儘管人們對家沒有儀式化的規範,但每個家庭都在源源不斷地為社會輸送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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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儒家的安邦治國、忠孝禮儀的進取文化,到道教的領悟道、修養德、道法自然的規律文化,以及佛教提倡的眾善奉行的奉獻文化,都是子民通過家庭這個載體一代又一代得以傳承和發揚。

有國就有家。從狹義上講,國家是個龐大的體系,是一定範圍內的千千萬萬個家。是以,我父親對家的三個時期的解讀,亦是那一代人對家的渴望。而生長於和平年代的我,是小我,是我們這代人對家的粗淺認知。

當黎明的曙光來不及普照大地,悅耳的鬧鈴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揉揉眼,小黃貓在沙發蜷縮一團睡意深沉;窗臺上的紫竹梅枝繁葉茂,淺紫色的花蕾如一個個小喇叭吹奏著晨曲;睡姿霸氣的兒,鼾聲如雷的夫;堆成山丘似的書籍在曦光中微眠。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眼前的一幕讓人生出莫名的感動,指尖在鍵盤上翻飛:我的家,不僅僅是倉頡造字的簡單住所,不僅僅是父親對家的單一需求,而是每個成員在“國家”這個安全體系中傳承老祖宗留下的精神瑰寶,棄惡揚善,勤勉自律,自由發揮各自的特長,互為支撐,共同成長。

我想,此刻我的家,是由葡萄糖分子組成的,甜甜的粘粘的麥芽糖。

記住鄉愁①: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作者簡介:成麗,筆名窗外的流螢。出生於湖北通山,現定居鹹安。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北省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協第六屆高研班學員。咸寧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秘書長。2014年入選湖北省作協青年作家定點寫作(系列散文)項目。2016年6月簽約《散文選刊》原創版。作品散見《海外文摘》《散文選刊》《長江文藝》《長江叢刊》《經濟日報》《中國新聞報》《湖北日報》等二十餘家省級以上報刊,入選多種選本,並在海外、國家級、省部級徵文中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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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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