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行记」第6章心跳的地方就是故乡

「秀娘行记」第6章心跳的地方就是故乡

拉萨第一晚奇遇

到了房间之后,见到这满屋的民族味道不胜欣喜。爱死了每一个细节的用心设计,每一个角落都一丝不苟。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沉睡了一万里的单反拿出来一顿狂拍,每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正在这时,突然觉得有点恶心,胃里有东西在向上顶,来不及放下相机赶紧跑到洗手间,一场井喷搜肠刮肚又势不可挡,将我最后的一点体力消耗殆尽。顿时天晕地转,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无力起身。

嘴里吃着大白兔奶糖的兔子刚才还兴奋得上窜下跳,这会被我突出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冲出房门,一边朝楼下奔跑,一边咧着嘴嚎啕大哭地喊:“我们需要帮助!”恍惚中,面前出现一个轻柔的女子。她既有江南水乡的精致俊美,又有雪域高原的清澈纯静。她扶起我到床上躺下来,帮我盖好被子。轻声说:“刚上来的人都会不舒服,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然后帮我烧上一壶水,又打开加湿器。嘱咐说:“一会多喝点热水。这里空气干,加湿器要一直开着。这两天不要洗澡,不要剧烈运动。”然后摸着兔子的头说:“让她先睡会儿,我一会再来。有事就去叫我,别担心。”兔子拉着那女子的手把她送出屋外,回来咕咚一下跳到床上搂着我说:“别怕,有我呢!”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那女子已经坐在旁边,桌上放着一碗刚出锅的热汤面。还是有些头疼,不过其他症状已经好多了。我坐起来问她:“你是佳琳?”她并不意外,微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就是那种从来不化妆,却天生丽质的女子。圆润的脸庞白皙细腻,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弯曲着。这是一个来了一次西藏,回去就辞掉了金饭碗,转身又折回西藏,并且嫁到西藏的苏州姑娘,网上早有她的传说。

我问她:“你在这里适应吗?”她轻轻抚摸着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兔子说:“刚来时候跟你一样,时间久了就好了。”忽然想起,刚进门办理入住的时候,看到中厅里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我问佳琳:“那是罗文吗?”她微笑着点点头。一直腻在佳琳怀里的兔子抬起红红的小脸,两眼放光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给我们讲讲。”佳琳咯咯笑着说:“也是缘于一碗热汤面呢。”接着又说:“你这状态不要紧,一会吃了面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就没事了。如果你不急着走,明天我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

饿透的兔子,闻着热汤面的香气,口水早已湿透了胸口。等到佳琳一走,它就立刻端起来一仰而尽,把碗底舔得光芒四射。然后叭哒着嘴对着碗底出神,喃喃地说:“一碗面就能让佳琳嫁到拉萨来,罗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拉萨的夜真安静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望着原木和锦缎装饰的屋顶感慨万千。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雪山湖泊环抱侧立,神秘的布达拉宫已经近在咫尺。从儿时到现在,从梦想到现实,通往西藏的路,何止是一万里。如今身在西藏,遥远的家乡和亲人却反而像是在梦里了。

端着手机照镜子很久,做各种调皮搞怪的表情,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拨通母亲的电话。

“妈妈,我在天上,您抬头看看。”

“看不见,阴天!”那边气乎乎地说。

“那我把手电筒打开。”

“把太阳打开也没用。”

“妈妈,您还生气呢?”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妈妈责备地说。

“妈妈您别担心,高反没那么可怕。”

“我才不担心呢!”

“那告诉您干啥?”

“我也要去!”

我瞬间被击溃,赶紧说:“别闹!您都七十了,身体吃不消。”

“你说高反没事。”

“怎么没事呢!我这挺严重的呢,不跟您说了,我去吐了啊!”放下电话连连骂自己:“臭嘴!臭嘴!”

正在这时,一直趴在窗前看风景的兔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又诡异对我招手。拉萨的夜繁星似锦,月光如水。一个身着黑衣的僧人矫捷的翻出寺院的高墙,一路轻声快跑而去。夜里出逃的僧人是要去哪里?这激起了我们无限好奇。我俩赶紧跑出去,尾随其后。只见他奔向八廓街上的一栋黄房子,一边轻轻叩响房门,一边轻声而急促的呼唤着“玛吉阿米,玛吉阿米”。开门的是个年轻美貌的少女,见到这僧人一脸的羞涩与惊喜。女子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被人发现就糟了?”僧人把手伸向怀里激动地说:“玛吉阿米,我刚刚为你写好了一首诗,等不得明天。”女子拉着僧人的手走进屋里,喜悦地说:“是什么样的诗,说给我听听。”僧人用满含爱意的目光,抚摸着女子清澈的双眸。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深情吟诵,可是还未开口就已泪流满面。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瞬,我飘然成仙,不为求长生,只愿保佑你平安的笑颜。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歌,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在那一夜

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己失去旧日的光泽”

只是刚听了几行,女子早已泣泪不止。两个深爱的人啊,久久相视无言,让我的泪水和你的泪水,在没有束缚的国度里自由的相爱。

眼见此情此景,早已哭得稀里哗啦的兔子,突然指着远处大惊失色地说:“糟了!有人来抓他们了!”然后赶紧冲过去让他们快跑,结果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快速到达屋前,带走了僧人,处死了僧人心爱的玛吉阿米。

僧人因为违反戒规,要被押解到几千里之外去处置,玛吉阿米就变成一只神鸟一路跟随。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穿过一场又一场暴风雪后,玛吉阿米飞不动了,跌落在僧人脚下,化成一座湖。僧人见此情景,对押解的人说:“我不想走了。”然后整理衣履,坐地圆寂,变成了一座山。山拥着湖,湖依着山,生生世世相守在雪域高原。

「秀娘行记」第6章心跳的地方就是故乡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起床啦!”佳琳在一楼的叫早,轻轻松松传遍整栋房子。

醒在拉萨的第一个早晨,天气非常好,十足的大太阳。旁边熟睡的兔子蜷成个大毛球,正在一起一伏地打着呼噜。我摇摇它说:“醒醒,我们去听佳琳讲故事。”兔子立刻竖起耳朵,扑棱一下跳起来就往出走。然后又缓缓站下,两手摸着头呆呆地看着我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我说:“梦到什么?”它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说:“我梦见了僧人和玛吉阿米。”我说:“不要胡说,兔子怎么会做梦。”然后勾起手指,拨弄一下兔子脸上的几根胡须,立刻发出竖琴一样的音色旋律。

佳琳热情地带着我们参观了整座客栈,一路轻声细语,风一样轻柔自在。

这是一座四层的老式建筑改建的客栈,不同的房间会有不一样的设计,不变的是都有藏族风格的装饰。抬高的木质床板,丝质的床单被褥,虽然身在异乡,倒也有几分回家的感觉。古式木格窗户,莲花挂灯,屋顶采用草席铺盖,或是原木搭锦缎,仿佛落入了电视剧中的古代客栈。墙壁上连绵的原山造型,设置成照明的装饰,一瞬间又把我拉回了现代。

每间房间的门外都会挂着房间牌,桃源、原山、观照…… 都是佳琳选的名字。客栈还有很多藏族特有的装饰和摆设,跟着佳琳的步伐,从每一个角落,感受细节。自下而上,一路走走停停,听佳琳细声慢语地讲述这些物件背后的历史和文化。

走上顶楼的室外阳台。透明的玻璃顶,白色的纱幔,在微风的轻扶下,窗边的风铃阵阵作响,1公里外就是布达拉宫,文成公主下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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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琳说:“我和文成公主要说有相似的地方,那都是不远万里,嫁给了西藏。”我问:“嫁得这么远不怕想家吗?”佳琳想了一下说:“要是嫁对了人,远近都是家。”说得对呀!要是嫁错了人,离家再近又何尝不是天涯。

“老板娘在么,还有空房间吗?”

“ 有。” 这时忽听楼下有人喊,佳琳热情地回应着。然后沿着木楼梯一路轻盈的小跑下去。

佳琳成了西藏腔调客栈的老板娘。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天专程来这里住宿的游客络绎不绝。

可就在变成人生大赢家的一秒前,佳琳还是无数普通上班族的一员。地地道道的江苏姑娘,在北京读完大学,毕业后去了广州应聘。因为一直很喜欢电影的缘故,一脚踏入了珠影集团工作。这倒好,每天早晨都被固定的闹铃声叫起,打卡上班,两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

偶尔的假期出去旅行,却还需要随身携带电脑回复邮件。这样的生活像被按了重复键,一过就是6年,却没有任何 “按停 ” 的理由。

但时间的转轴总会在某一点,不经意间,划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蓝如洗的天空,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蓝白相间的主色调,五彩的藏族建筑和藏民身上的民族服饰,点亮了整个城市的色彩。

西藏一直是佳琳心心念念的地方,可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去一次。

2014 年,已经被工作磨砺了6年,仿佛站在脚下,就可以看到未来无数年的生活状态。佳琳决定要找一个城市,感受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这一次,选了西藏。

佳琳说:“当你决定关上一扇门,去寻找另一扇门时,缘分就像在重新洗牌。”

佳琳上网搜索,点击各种攻略,想设计一条自己喜欢的西藏旅游路线。却意外发现有人发布了一条很有意思的行程。比行程更有意思的是发布者。他是一名户外领队,苏州人,之前一直在南京工作。

2012 年从南京骑自行车去了新疆,然后一路到西藏、云南,最后回到江苏。接着就辞职,去了自己最喜欢的西藏,做起了领队。看着电脑页面慌神的佳琳,还不知道缘分已经敲门,领队就是罗文。

第一次见罗文,佳琳就发现这个大男孩身上散发的气息,与大都市生活的人截然不同。

在西藏的半个月,一得空闲,佳琳便让罗文讲述他的经历:参加地震救援,骑行进藏,救助山区贫困学校 ...... 那些城市人的现实和自私在这个男孩身上竟显得那么微弱。

刚到拉萨的佳琳突发高原反应,一落地就进了医院,没想到罗文却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简单的好,不足挂齿的小事,却透着不一般的温暖。佳琳心动了。

高反初愈的佳琳,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安静的走在拉萨的街头,晒着温润的阳光,漫无目的的游走。

借着刚升起的太阳,佳琳的镜头定格在蓝天白云中的五彩经幡。无意中一低头,一个小女孩摆起了剪刀手,已经做好了入镜的准备。仰着高原红的小脸喊着“姐姐,姐姐 ......”佳琳给小女孩拍完照,摸了摸自己的背包,还有些糖果,抓了一把塞给了她,小女孩羞涩的跑远了。

走累了的佳琳,随意走到最近的一个站台,坐上公交车。没料到只因为一个让座,老奶奶拉着她的手一路念经、祈福。

一些微小的事情,却让佳琳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美好和善意。最纯净的世界,总有着一股最原始而强大的力量。也许是被这种细腻的质朴感动,也许是被都市人的现实冷漠和安全的距离,包裹得太久,内心久违的温热一直在拨动。她想留在这里。

一个月后,辞职的佳琳回到拉萨,踏踏实实的喝茶、晒太阳,小半年的时间里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

有天走在大街闲逛,偶然发现了路边一座藏民的居民楼,由于住户都搬出去了,整栋楼都空置出来。来到拉萨后,佳琳总想着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却又很喜欢客栈的感觉。看到这栋空置的居民楼,佳琳立刻蹦出一个想法,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来精心布置,让整个地方带着自己对生活的梦想,每天迎来不同的人,跟他们聊天,听他们的故事。

于是佳琳自己画设计图稿,找装修师傅,撸起袖子搬砖和泥。

古城的巷子特别窄,运输材料很不方便,建筑又很老,拆旧物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等到客栈建成,佳琳瘦了一大圈。

「秀娘行记」第6章心跳的地方就是故乡

佳琳说:“最大的不同就是,来这里后的生活变了很多,却总归朝着更好的方向去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听着街道逐渐热闹起来,起床扎个松垮的马尾,跟喜欢的客人喝茶聊天逛古城,讲讲这里的文化,听听他们的想法见闻 ......

很多陌生人来了这里,走的时候已经成了朋友。来来往往的过客归人演绎着不同的故事,有精彩也有暗淡。记忆最深的是前段时间腔调客栈见证了一对男女朋友在店内求婚。男孩对女孩说:“想和你,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共一生。”

佳琳说:“明年开始,会把在这里遇到的小故事一个个写下来,让更多人看到,也算是给这段时光留下一些痕迹。”简简单单,却又踏实安稳,佳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这个人,这座城,还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客栈中厅的照片墙上,密密麻麻的相框中,挂着两幅小字,一幅是:“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另一幅是:“心跳的地方就是故乡。”落款都是佳琳和罗文。我禁不住感叹:“西藏,是最美的诗和远方,还有爱情!”兔子意味深长地说:“自古就是。”我没说话,但我明白它的意思。因为昨晚我也梦见了僧人和玛吉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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