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澤直樹》觀日本,看中國

從《半澤直樹》觀日本,看中國

文 / 譚峰

2013年,那時還在加拿大,聽課的時候,只見旁邊一位日語系女生捧著筆記本電腦,津津有味地觀看著火爆日本銀屏的《半澤直樹》。在她看來,日本的“攻鬥”,方式更直接、情節更曲折、推理更嚴謹,不知要比《甄嬛轉》精良多少倍。時隔3年的一個週末,閒來無事,就突然想起這部她頗為推崇的日劇。我承認,這部劇情製作確實精良,但我的關注點卻不在這部劇本身,而是遊離於這部日劇所折射出的日本和中國。

很多友人從日本回來,除了馬桶蓋等生活用品,總是要不吝誇耀地讚賞一番這個國家。乾淨、整潔、懂禮貌、便捷等,成為了這個國家的標籤。當然,在某次國外旅遊時,倒也深入接觸過一個“日本小哥”,謙虛有禮、文質彬彬、低調內斂,是我對日本人的初印象。但看完《半澤直樹》這部片子,讓我又開始顛覆起這種以往建構起來的印象,提出了很多的問號。

日本人為何會在大眾場合大喊二叫

不管是半澤直樹,還是他的領導們,總是會在開會時因為一些問題激烈爭辯。這讓我不太理解,在一個崇尚安靜、平和的國度,大聲喧譁居然是可以的,為什麼?難道在激烈競爭的職場中,這種行為是默許的嗎?

在中國,大眾場合,爭辯歸爭辯,但為了保留一些“面子”,很多東西都是“看破不說破”,也許會在私下裡就“悄悄地”解決了。解決問題的方式很靈活,也很多元。但日本的職場,似乎沒有那麼多的“老好人”,也少了幾分“和緩氣”。只要有一些衝突,就非常直接地在公開場合表達出來。如果這種情況在歐美髮生,卻不奇怪,可發生在日本,確實有幾分蹊蹺了。

日本是一個很奇怪的國家,工作節奏快,職場人士都很辛苦、壓力大,但又是最長壽的國家。從林林總總、奇奇怪怪的發明創造中可窺見,日本人似乎最會“生活”、最懂“享受”。人們見面,表面上都是“點頭哈腰”、一團和氣,但在一些公共場所,卻是撕破臉面、高聲疾呼,雖說人都有“兩面性”,但日本的“兩面性”很是分明。

高聲疾呼,是一種發洩、一種放縱,也是一種抗爭、一種挑戰。日本是一個發達國家,無疑文化的秩序、等級的邏輯,都被調整地很“合理”,可以上升到“政治合法性”的高度。人與人的交往,莫不是這個社會各個階層多元利益的排列和整合。日本的這種根深蒂固的制度“合法”,但是否也“合情”?制度的完備,是否意味著精神的安然?毋庸置疑,日本是一個各個方面都特別完備的國度,但這種完備似乎只停留在“按章行事”的慣性,而置身其中的“人”是否覺得舒適,是否具備“主體性”的能動,確實有待觀察和商榷。日本是一個表面上很祥和的國家,但深層次卻有一種基於“人”本位的反叛和挑戰。大聲疾呼是反叛,自殺何嘗不是;撕破臉皮是挑戰,漠不關心何嘗不是。主動的作為也好,消極地不作為也罷,其實都是對集體不夠認同,對個體不夠自信的表現。日本人的壓抑,與其說是“人”這一個體出毛病了,倒不如說社會有“毛病”了,這個毛病的“症狀”就是,制度編織得太完備,而造成了主體的不適應、不習慣、不舒適。就像是在一塵不染的酒店裡反倒不如在亂七八糟的家裡待著更溫馨、更自得,那句中國老話怎麼說來著——“水至清而無魚”。

當然,在職場中高聲疾呼,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日本人對工作的那份“在意”。有句話叫做,愛的反義詞不是“恨”,而是“冷漠”。進言之,企業的目的在於盈利,而員工的目的則在於掙錢。按照這個原始的邏輯,如果員工的錢到手了,不管較不較真,費不費力,錢拿到手即為原則,何必那麼興師動眾、大動干戈?員工基於“死磕”的膽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和老闆敞開嗓子眼大喊二叫,爭辯誰是誰非,檢討對方錯失,這不就是所謂的敬業精神嗎?這樣的精神表現起來,也許挺難以讓人接受,但它的內核卻是極其珍貴的。高聲疾呼,說明還在乎,在乎自己的主意,更在乎公司的未來。反過來說,俯首沉默、“你好我好”,看似非常平和、沒有矛盾,但員工心頭的各把“小算盤”又有誰知?

從《半澤直樹》觀日本,看中國

上司為何要掏襠,犯錯為何要下跪

可否想象,一排西裝男女站成一排,俯首認錯,然後一個說話陰陽怪氣的男領導大發雷霆,說時遲那時快,他徑直朝一位身高180cm的西裝男走去,靠近,怒目相斥,突然將他的“鹹豬手”,由下而上,迅速地朝男下屬的襠部掏去,看到男下屬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力呻吟的表情,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沒錯,這也只有日劇中的黑崎駿一——被網友們譽為“掏襠第一人”的“娘娘”,能幹出來了吧。

“掏”這個動作,很是值得玩味。不是“撫摸”,所以不是同性之間的詭異之戀;不是“踢”,所以也不是暴力傾向。“掏”,是一種羞辱。員工犯了錯誤,在中國人看來,應該是扣工資,或者是停職、下放什麼的,來作為相應的懲罰。但好像沒聽過哪個中國領導,當眾“掏襠”來樹立威嚴。中國人的心理,似乎不太接受這樣“不雅”的“懲罰方式”,認為其是不登大雅之堂、可笑至極的“卑劣手段”。如果這個場面在中國的職場中發生,我想,不僅員工會極力反抗,領導也會覺得“下不了臺”,至少長期籠罩在被人揹後“指指點點”的陰影下,也是一種“慘重的損失”。

而在日本人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蒙辱,也許比扣多少錢、降多少職位,都讓人難以接受,從而能極速地有所反思、有所改觀。可以這麼說,在公眾場合下“掏襠”,“掏”的不是隱私,而是“掏空”一個七尺男兒的尊嚴。我想,黑崎駿一也是想通過這一浮誇的行為,能讓那位男下屬迅速地臉紅,明白其這樣的行為只會被羞辱,這種羞辱是對人格的踐踏,對自尊的摧毀,在給人留下負面心理陰影的同時,也竟教會“職場菜鳥”在日後的工作中更用心、更用力。

當眾下跪,也是這部日劇給我留下較為深刻的印象。只要犯錯了,半澤直樹的老闆縱然是千萬不肯,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屈膝下跪。在日本人的眼中,職場就是一個不斷承認錯誤,不斷鞠躬、下跪的場所。這裡,沒有“倫理綱常”,沒有“權力飛地”。縱使日本職場森嚴的等級,總是被人所詬病,但只要犯了錯,似乎幾百年來建構起來的“等級金字塔”頃刻坍塌。

中國人也會下跪,“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中國人,尤其是男人,把自己膝下最為珍貴的“黃金”,獻給了“敬畏”。古時,中國人跪皇帝、跪上天,是對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力或信仰的寄託;現在,中國人則是在“乞求”人辦要事時,行一個叩拜大禮。可以說,中國人的下跪,是基於“敬意”。而日本人的下跪,則更多時候表現為“恥辱”和“悔意”。日本人下跪,是因為做錯了事,要通過下跪來彌補;而中國人下跪,可能並沒有做什麼事,只是一種單純的“寄託”和“謝意”。另外一個不同點,也蠻有意思。日本人當著某人的面下跪後,“某人”居然會停頓一下,安然或不安地看著,但並不會阻止這樣的一個“大禮”的進行,反倒將下跪視為禮儀系統中的一種形態。中國則不同,若是有人下跪,對面的人一般都會說一句,“快快請起”,並用行動阻攔。在中國人眼裡,下跪是特別承擔不起的禮物,就像是莫名收到了對方几百萬那般惶恐不安。

日本文化是一種“恥感文化”,不管一個人是不是真的犯錯誤,只要他沒有覺得“羞恥”,這樣的錯誤就不算什麼;但若是反過來,有些東西確實讓其蒙羞掉價,他們就會警醒,並奮力追逐。比如美國的原子彈教會了日本人迅速重啟現代化的模式,這種被動的捱打,先是讓他們感覺到“羞辱”,之後才激起了他們向“先進者”學習的願望。所以,現在日本依然是美國最為“忠誠”的亞洲盟國。日本人一般都活得“我行我素”,他們可以對世界政治不感興趣,他們可以沉浸在動漫的世界裡,他們可以把科技轉化為生活的任意享受,他們也可以在色情方面形成“與眾不同”的觀念認知。在無人讓他們羞恥之前,這一切都是“對”的。

從《半澤直樹》觀日本,看中國

不會吵架的女人,不是好主婦

日本女人(我這裡說的“女人”,特指已婚人士)也愛吵架,這是我在看完《半澤直樹》後獲取的一個概念。在大部分中國人看來,全球最溫柔的女人非日本女人莫屬,她們充當著一種溫柔的存在,卻時常散發出不可替代的“力量”。日本女人婚後,溫柔如蜜、相夫教子,這在這部日劇中也確實客觀地反映出來。

但是奇怪的是,半澤的老婆華澤花,有時對半澤也會“破口大罵”,甚至是人身攻擊。這恐怕是因為,半澤總是把工作上的事情悶在心裡,不告訴她,怕她擔心。半澤花不停地推搡半澤,不停地謾罵著他的男人,是因為她不想成為一個只懂享受、不去承擔的家庭主婦。中國女人,也會破口大罵、人身攻擊,這裡的原因可就五花八門了,可能是因為男人的錢財問題、因為男人沒本事、因為隔壁老王買了駕更名貴的車、因為婆婆、因為男人無意冒犯的眼神……中國的女人喜歡無理取鬧,喜歡猜忌,是因為她們沒有安全感,因為中國社會早已告別“男養女”的模式,而是走向“男女平等”的格局。既然男不養女,那麼只有自己養自己更現實。“自強自立”的盡頭就是孤獨,而孤獨的表現心態之一,就是對萬事萬物的質疑,還有在質疑中產生的恐慌。

日本女人喜歡和男人爭吵,這種爭吵是建立在她死心塌地愛對方的基礎之上,特別純淨,也特別固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樣的言辭,在日本似乎也有一定的市場。於是,日本女人乾脆學會了在“破口大罵”中展示自己的愛意,聲明自己的在意。可是日本女人不怕他的男人變心嗎?換句話講,死心塌地地愛一個人,而不計後果,不也是一種冒險嗎,不也是一種“不安全”嗎?

我記得劇中半澤花為了給他男人一個驚喜,不惜去花店以插花來消遣時光,短暫打工一週。打工結束了,半澤花放棄了花店的挽留,選擇回家繼續伺候男人和孩子。花店女老闆娘對花澤花感慨道,“你插花技藝這麼好,乾脆留下來,薪資翻倍”。面對這樣的誘惑,花澤花笑而不語。花店老闆娘奇怪地看著她說,“事業和半澤,到底誰對你重要啊”?半澤老婆若有所思,笑了笑,說道:“半澤。”

日本女人對愛情的爭執,固然也有幾分暴力、一些“無理取鬧”,但這一切都在於她們死心塌地、毫無保留的愛,愛地純粹,愛的簡單,愛的“沒心沒肺”。這樣的愛不僅是男人的福利,其實也是自己對自己的尊重,對生活的熱愛,所以她們的回饋,往往帶有那麼幾份幸運、幾分幸福,雖然這份幸福有時很執拗,卻很芬芳,就像半澤花臉上洋溢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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