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改的地名,配不起我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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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赤壁市,曾用名蒲圻。

少小離家老大回,如果家鄉的名字都被改得面目全非,那還是記憶中魂牽夢繞的故土嗎?

2013年,湖北青年葛宇路剛來北京,住在城中村。行走在京城各處,打開地圖軟件,遇到無名的小路,這個熱愛行為藝術的年輕人就把自己打印的路牌貼在那裡。

有一天,葛宇路的一個朋友叫外賣,把手機地圖放大又放大,忽然發現“葛宇路”三個字赫然其上。這是葛宇路的名字,也是葛宇路給這條小街道起的名字。

被地圖軟件收錄進去,葛宇路對“葛宇路”也認真起來。他專門做了一塊寫有“葛宇路”的路牌,和正規路牌的外形尺寸一模一樣,然後和朋友一起把牌子有模有樣地豎在路邊。

這時候他並不知道,這條四百多米長的小路,早在2005年就被命名為“百子灣南一路”。當然,管理部門也不知道,

有個年輕人悄悄地給這條街道來了一回二次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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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宇路路牌。/ 封面新聞

後來,葛宇路上了中央美術學院,2017年,《葛宇路》被他作為自己的畢業作品,一篇《如何在北京擁有一條以自己命名的路》文字也在網上流傳。很快,印有“葛宇路”的牌子被清除了,“百子灣南一路”的路牌豎了起來。

風波之後,葛宇路對媒體說,有時在北京他看著那些亮燈的人家,會幻想有一間屬於自己,他的行為是希望人們對於地域和個體身份有更多思考。這次事件引來了公眾對於地名變更的一場討論,不過,類似的討論,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後一次。

賦予一塊土地以名字,相應地,這個名字也成為人們歸屬感的具象化存在。每一次修改地名,無疑都在稀釋這種歸屬感。2010年,千年歷史的北京宣武區被劃入西城區,這也才有了後來電影《老炮兒》裡那句對白:“六爺,沒宣武區了。”留下鏡頭裡的角色們對著衚衕發呆。

在什麼情況下應該修改地名?又該由誰來以何種方式改名?這麼多年,中國人看慣了五花八門的改名,但還是沒怎麼想清楚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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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更換的百子灣南一路路牌。/ 澎湃新聞

套路一

從土氣到洋氣:沒人要的名字,我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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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敬明的大作《爵跡》裡,既有天束幽花、鬼山蓮泉這樣帶點東方風味,卻又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角色,也有特蕾婭、漆拉這樣滿滿西式風情的名字。如果地名也如法炮製,將土裡土氣的舊稱變成帶點翻譯腔的新名字,彷彿整個城市都在一夜之間洋氣起來。

其中的典型要數香格里拉。

上世紀三十年代,英國人詹姆斯•希爾頓在長篇小說《失去的地平線》中,描繪了一個東方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但這位作家萬萬沒想到,許多年後,中國的幾個地方會因為這個小說裡的名字展開一場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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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香格里拉,原名中甸。

最終,在1997年,雲南中甸縣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香格里拉就在迪慶。之後的2002年,正式舉行了更名慶典,中甸縣改叫香格里拉。

與之類似的還有湖北仙桃。當初,上千年曆史的沔(mian,三聲)陽縣,搖身一變成了仙桃市。原先的名字生僻,新的名字好聽又好記,可直到如今還有很多人搞不清楚:一個不產桃子的地方,怎麼就被叫做仙桃了呢?是誰定下這個名字的呢?

看上去改得更好聽、更洋氣的名字,更像是無根之木,很多時候沒法得到所有人發自內心的認同。

套路二

拼歷史:越老的名字,就越是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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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旦大學教授、著名學者葛劍雄曾在一篇題為《更改地名之憂》的文章中批評道:“有的地方一味復古,非要採用最早的地名,以顯示本地的歷史悠久,卻不顧這個地名與今天行政區劃間的明顯差異,實際影響了對當地歷史的正確理解。

2010年,原襄樊市終於完成了它更名襄陽的夙願。

滿打滿算,襄樊的名字只用了六十年,和襄陽二字的歷史文化積澱相比,似乎微不足道。時任襄陽市委書記唐良智表示,襄樊更名為襄陽,是尊重歷史、傳承文化、順乎民意之舉。

但地名不是說變就變,這次更名的代價,著實不小。

在國務院正式批覆同意襄樊改名襄陽,襄陽區改名襄州區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各樣的修改。從世界地圖到區域地圖的改版重印,市、縣、區、鄉、鎮各級單位的公章變更,路標、牌匾還有戶籍、證件的調整,據媒體事後估算,這個過程產生的成本可能上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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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襄樊火車站的老照片。

很快,火車站候車大樓上原本矗立著的“襄樊”兩個大字,也變成了“襄陽”。過去的名字還要一段時間才被遺忘,新的名字還需要人們慢慢適應。恢復了更具歷史氣息的襄陽,是不是就能重現往昔的繁盛呢?時間會給我們答案。倒是這麼多年過去,還是總有外地人一不小心把襄陽叫成襄樊。

後來,有網民趁熱打鐵,呼籲把湖北省的簡稱“鄂”改回更有底蘊的“楚”,沒有得到太多響應。理智的人都明白,單單是把全省境內車牌上的“鄂”換成“楚”,就不知道要付出多高的代價。

套路三

蹭熱點:什麼出名,我們就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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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安徽宣城主城區四條道路,準備以本地盛產的文房四寶命名,引起很大爭議。

在更名公示裡,當地政府給出的四個名字分別是宣筆大道、墨香大道、宣紙大道和宣硯大道。通俗,直白,極富衝擊力,宣傳本地名產的熱情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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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宣城。/ 維基百科

不過很多市民並不買賬,他們堅持認為原本的寶城路、薰化路、響山路更有韻味,比這些淺白近乎於廣告語的新名字好得多。

當地政府宣傳本地文房四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直接把“筆墨紙硯”四個字嵌入名字的方式,實在是太簡單粗暴了。

本地有什麼名勝、名人、名品,發生過什麼著名事件,只要是能提升知名度的,統統可以用來改名。

比如湖北的黃岡和咸寧就爭奪過古赤壁的歸屬權,兩市還為此組織專家論證。最終在上世紀末,咸寧市下轄的蒲圻更名赤壁,這場爭論才算結束。

更為人所知的改名是安徽徽州為了突出旅遊特色,把名字變成了黃山。三十年前,地級黃山市正式成立,《牡丹亭》的作者、明代文學家湯顯祖的那句“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一時沒了著落。

後來,改回“徽州”去的呼聲不絕於耳。《人民日報》還曾寫道:“像‘徽州’這樣重要的歷史地名,不妨考慮恢復。畢竟,沒有‘徽’,哪來‘安徽’?”今年年初,面對再次改名的聲音,黃山市政府在官網發文表示,無論是否複名徽州,徽文化都會傳承。算是暫時給爭論畫上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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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名中外的徽派建築。/ 《氣象知識》

以點帶面,試圖以區域內最有名的事物來帶動整個地區的知名度,這樣的命名邏輯,很可能弄巧成拙。2016年,陝西勉縣撤縣設市,勉字是不能用了,於是向全社會徵集名稱,其中“定軍山”的名字最惹人注目。

類似的,還有將貴州仁懷市改為“茅臺市”,將河南鹿邑縣改為“老子縣”,貴州水城縣改為“夜郎市”等等提議。

名山名水名人典故似乎是產品商標,只要下手夠快,就能提前搶注。只是這樣興師動眾,真能爭取來最大的地區利益嗎?還是要打一個不小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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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仁懷茅臺鎮全景。/ 貴州茅臺集團

套路四

無中生有:這世上本沒有名字,但我可以新起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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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來自鄭州的一次有關命名權的爭奪引來媒體的關注。

一方是丁樓村的村名,希望新地鐵站定名為“丁樓站”,以讓後輩記住他們已經拆遷的丁樓村,另一方是河南工業大學,認為地鐵站以大學命名理所應當。

最終,河南工業大學勝出。有些不甘心的村民把印好的丁樓站的貼紙貼在建好通車的地鐵站,但這場爭論已經沒有了懸念。這些或主動或被動完成城市化的村民,想在一個新名字裡保留他們村莊的痕跡,有村民對媒體表示,他們甚至接受“河南工業大學丁樓”的名稱,終究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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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樓村民站在村子古樹前。

這樣圍繞地鐵站名字發生的爭奪不止出現在鄭州。如果一個外地人來到廣州搭乘地鐵,一定會被一些站名搞暈:京溪南方醫院,嘉禾望崗,南村萬博,漢溪長隆等等。如那位鄭州村民的設想,這些新名字都是由兩個地名合併而成。雖然初聽上去怪怪的,但是避免了地域之爭。

有些新地名是在原有名稱基礎上修改,有些則是完全憑空創造。不信你打開地圖看看,全國有多少建設路、香港街、中山大道、光明大街?隨著新建城區擴大,各種各樣一言難盡的新名字冒了出來,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恐怕就是“地產體”。

為了把房子賣出去,地產商可謂挖空了心思。觀瀾豪庭、臨江公館還算是含蓄的,意大利花園、羅馬假日、巴黎印象、香榭麗舍嘉園瞭解一下?不土不洋,不中不西,走進中國大小城市的新城區,沿途所見都是乏味而突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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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地的一處路牌。根據媒體的統計,全國範圍內最常見的兩個道路名稱分別是人民路和建設路。/ 《襄陽日報》

人如其名,從某個角度出發,也可以說地如其名。一個人改名都要格外小心,何況地名呢?

此前,民政部副部長宮蒲光就表示,要堅持“地名要保持相對穩定”原則,格外慎重。《人民日報》也曾經刊登一篇題為《

地名是我們回家的路》的文章,其中強調:“地名的替換與取消,顯然需要慎之又慎。

過於草率的頻繁更名,顯然是一種短時行為。少小離家老大回,如果家鄉的名字都被改得面目全非,那還是記憶中魂牽夢繞的故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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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吉利 排版/蘇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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