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經歷近兩個月的嘗試後，湛廬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下稱“湛廬”）的天貓旗艦店店長張文龍，打開了阿里巴巴的知識產權保護平臺。
在這個平臺上，知識產權權利人可以通過提交經營許可證、版權合同等文件證明自己的身份，然後通過簡單的流程維權，比如投訴售賣盜版書的淘寶店。
這是淘寶剛剛做出的改進。此前，知產保護平臺的網頁一直打不開。
今年4月，有經銷商向湛廬反映，出版多年的暢銷書《牛奶可樂經濟學》在淘寶網上被盜印、售賣；5月，淘寶上又出現該公司另一產品《知識大遷移》的盜版書。張文龍對這些盜版書很生氣，但此前投訴、維權均以失敗告終。
湛廬CEO陳曉暉介紹，與天貓、京東、噹噹、亞馬遜等圖書銷售平臺相比，淘寶出現盜版書的概率較高。因為在京東、噹噹等平臺上，申請成為圖書音像專營店必須擁有出版物經營許可證，有的還對註冊資本、企業資質、出版社官方授權書等進行具體要求。但在淘寶上，開書店與經營其它類別的商品沒有本質區別，店主只需向平臺提供身份證與1000元保證金。
盜版，歷來是圖書出版和銷售的難題。對此，發行商們只能以提高單價的方式彌補市場損失。“也就是說，正版圖書的購買者會為此承擔代價。”陳曉暉說。
▲淘寶上超低價銷售的《牛奶可樂經濟學》。受訪者供圖
猖獗的盜版
陳曉暉還記得《知識大遷移》開售時的情景。那是今年5月13日上午，新書剛上線不到一天，淘寶上就出現同名盜版書。
按照約定，《羅輯思維》旗下的知識付費平臺“得到”對該書擁有兩週的獨家宣傳及發售期。期間按原價72.9元出售，並同時推廣電子書、有聲書。然而獨家期只維持了10小時。
10小時後，一家淘寶店內已有同名圖書在售，商品圖片與“得到”的獨家宣傳圖一樣，標題上還寫著“正版現貨”。不過在這家店裡，280頁的圖書只賣30多元。
“哪有什麼正版現貨？” 陳曉暉推測，這家淘寶店的書是從“得到”買來正品後加班加點翻印的。“但讀者不會在意一兩天的時間差。”
湛廬的另一部暢銷書《牛奶可樂經濟學》也經歷過淘寶盜版的圍攻。此書出版多年，一套3本原價149.7元，多家天貓旗艦店的正規經銷商售價70元到110元不等。但直到經銷商投訴，湛廬才注意到，9家個人淘寶店也在出售《牛奶可樂經濟學》，價格從28元到58元不等。而且有的店裡銷量數百冊，超過正規經銷商的天貓旗艦店。
由於淘寶的商品搜索排名規則為銷量越高，排位越靠前。所以消費者以書名為關鍵字在搜索時，個人淘寶店的商品排在最前面，而花費大量成本營銷的正規軍反而被擠到後面。
陳曉暉到那幾家淘寶店裡轉了一圈，認為賣的是盜版書：“按成本核算，這套書一旦低於五折就有問題，更何況這些公司與我們和我們的經銷商沒有任何往來。”
早在兩年前，天津華文天下圖書有限公司（下稱“華文天下”）的銷售負責人張紅麗就注意到淘寶平臺的盜版書問題。當時，該公司出版《何以笙簫默》一書，在天貓旗艦店的單冊售價15元左右，單月總銷量達百萬冊。
與此同時，華文天下的工作人員對淘寶個人店鋪銷售數據進行抓取和統計，其中以8.8元包郵的超低價書分走30萬銷量。
張紅麗對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分析，該書成本包括作者的版稅、製作費和發行費用，大概每本10元；而8.8元包郵意味著每本書的成本價只有4元左右，“明顯是盜版”。
從其中一家淘寶店買回一本8.8包郵的《何以笙簫默》，張紅麗發現紙張粗糙，草梗的痕跡處處可見。“質量比正版書輕了20g。而且印刷模糊，顏色也跑偏得厲害。”其表示，這樣的書是盜版無疑。
難以實現的“三振出局”與盜版舉報
發現《牛奶可樂經濟學》被疑似盜版後，湛廬天貓旗艦店店長張文龍從淘寶客服渠道聯繫這些店鋪，表示“如果是正版書，請按照公司政策調整價格體系；如果是盜版書，請及時下架”。
信息發出後，有幾家淘寶店主動將圖書下架。但也有不願停售的，更有甚者還給湛廬天貓旗艦店的客服發信息、打電話，要求停止投訴。遭到拒絕後，這家個人淘寶店便以差評、非法舉報等相威脅，警告湛廬“小心你們的天貓旗艦店”。
事實上，淘寶對假冒、盜版產品早有監管。2017年初發布的《淘寶網出售假冒商品相關規則及實施細則變更公示通知》，規定了“三振出局”原則：每個賣家每次出售假冒、盜版商品的行為會記過一次，累計記過三次將被永久查封賬戶。
張文龍以普通消費者的身份，發起過針對盜版書店鋪的投訴。但他發現，想將這些賣家“三振出局”並不容易。
他告訴重案組37號，按淘寶規定，投訴者要先購買圖書，收貨後拍照發給淘寶客服，併發起對假冒商品的投訴。之後，淘寶客服會以普通消費者的身份再次向商家購買圖書並寄給發行商，由發行商出具是否盜版的結果。如果證實為盜版，淘寶客服才會對相關產品下架處理。
湛廬已在天貓落戶3年，截至目前，張文龍只接到過一次由阿里發來的鑑定邀請。“當時有讀者買到一本我們發行的書，懷疑是盜版，要求淘寶介入。但最後書也沒寄到我們手裡，事情就不了了之。”後來，張文龍向阿里的工作人員打聽，得知消費者已撤訴。他推測，或許是因為維權的時間成本過高，消費者不願承擔。
也有發行商以消費者身份購買盜版書、投訴，並在天貓介入後提供鑑定材料。“但最後的結果卻被判定為‘資料不足’。”張文龍說。
除“三振出局”條款，另一條投訴路徑來自“阿里安全中心”頁面下的“舉報中心”。在這裡，所有阿里用戶都可登錄，填寫假冒商品鏈接、選擇類目，並提交相關材料。
陳曉暉介紹，圖書發行商在這裡舉報時經常提供兩點理由：圖書售價低於成本價，發行商、經銷商與個人店鋪並無合作關係。“但提交這兩項後，淘寶往往認為資料不充分，不能判定淘寶個人店鋪的書是盜版。”陳曉暉說。
對此，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在淘寶客服頁面諮詢“小二”。對方表示，針對盜版書共三種投訴方式：直接在商品頁面上選擇“投訴”；通過全網舉報平臺投訴；在售後界面中舉報投訴。舉報者需提供所購的圖書照片、真假圖書對比圖，以及當地質量監督部門出具的假貨證據。對普通消費者來說，這些無疑是一道不低的門檻。
張紅麗也陷入過維權難的窘境。“2016年《何以笙簫默》出版時，我們的數據抓取到3000多家淘寶個人店鋪在以低於成本的價格銷售，集團法務與天貓旗艦店的工作人員很難一一投訴。”
當時，華文天下試圖與天貓客服溝通此事。但對方表示，很難解決淘寶平臺上的問題。
大V發聲後出現轉機
在“三振出局”條款及“阿里安全中心”外，阿里巴巴還有自己的知識產權保護平臺。依據阿里巴巴2015年的《知識產權報告》，該公司2002年便建立起知識產權維權渠道，並在2013年上線了知識產權保護平臺。
在這個平臺上，圖書發行商在提交企業信息和知識產權證明文件後，能以版權所有者的身份對侵權商家發起投訴。該平臺在介紹中稱，其可以“為權利人提供維權投訴、品牌合作、知識產權投訴政策和規則等一站式服務”。
自從今年4月發現《牛奶可樂經濟學》被盜印，張文龍就試圖在這個知產保護平臺上註冊。但不知何故，平臺網頁始終呈現無法連接的狀態，試了很多次都不行。
“因為打不開，所以註冊一直沒完成。我們就只能通過其他兩條途徑維權。”張文龍說。
但事情似乎悄悄起著變化。
4月28日，網絡大V、《羅輯思維》主講人羅振宇因其獨家首發的新書被盜版而在朋友圈喊話淘寶：“淘寶賣盜版書，我們努力了幾年，毫無效果……他們售假，確實是系統性地作惡。”
《羅輯思維》的CEO“脫不花”也在微信群中表示：“非要把打假成本搞這麼高，這是保護，還是打擊？”
6月5日，陳曉暉亦在朋友圈發聲：“淘寶一再聲稱保護知識產權，但各種盜版堂而皇之，投訴流程極其複雜……”並在其後附上《牛奶可樂經濟學》盜版店鋪的頁面：29元3本，已有346筆交易和244條評論。
淘寶平臺的工作人員在一天後與陳曉暉進行溝通，並再次向他介紹了知識產權保護平臺。
6月8日，張文龍終於打開了這個知識產權保護平臺的頁面。次日，他為湛廬完成註冊，並投訴了那些以超低價銷售《牛奶可樂經濟學》的商家。
儘管理由還是以往常用的兩條：圖書售價低於成本價，發行商、經銷商與個人店鋪並無合作關係。但這一次，投訴迅速通過。
當天下午，張文龍再次點擊那些個人淘寶店時發現，相關鏈接已經無效；以書名為關鍵詞進行搜索時，也無法找到那些商品。
這讓陳曉暉想起發現《牛奶可樂經濟學》被盜後與羅振宇的對話。
陳曉暉問：在盜版書的問題上，你知道怎麼向淘寶維權嗎？
羅振宇答：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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