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小姐》|爲什麼不是「媽媽再愛我一次」?

今日入伏,轟轟烈烈的夏日浩浩蕩蕩地降臨了。

不過,比起似火的驕陽,更讓年輕老父母們血壓飆升、心跳加速的可能是——

暑假真的來了,熊孩子們集體出沒了!

這,真是痛並快樂著的兩個月啊!

一切,都不禁讓我想起了前一陣,在上海電影節看一部《Lady Bird》(《伯德小姐》這個翻譯太無腦,我寧願叫它《鳥妹子》)。

不知道有多少觀眾和我一樣,生生把它看做了一部“育兒指南”。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影片裡,鳥妹子的媽媽對她說:“我只是希望你成為最好版本的你。”,鳥妹子回答:“如果現在的我就是最好版本的我呢?”

“自我完善”這件事兒,還真是除了自己以外誰也幫不上忙。唯有自己的內心驅動,才是自我完善的最強動力。問題在於——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父母對孩子的要求和期待,都比孩子對自己的要求和期待高得多。

孩子沒有達到你對他(她)的要求和期待怎麼辦呢?忍著唄。“我希望你成為最好版本的你”這種話說出來你就輸了——我變成最好的版本,付出的是我的洪荒之力,滿足的卻是你的希望,你當我傻嗎?——你能做的只有暗中迂迴循循善誘,在他(她)心裡暗戳戳地裝上一個自我驅動的小馬達,比如說:“矮油,要是你像超級賽亞人或者黃金聖鬥士一樣會升級,那不是很酷嗎?”搞不好他(她)腦子一熱就著了你的道,從此就走上了不斷提升自己的不歸路,是吧。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話說回來,你得承認“自我完善”頂多算是一種美德和優點,但絕對不是不可或缺的品格。不斷鞭策自己變得更好固然令人敬佩,接受自己的平凡、缺陷和不完美同樣值得讚賞。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也可以是好士兵。就算你的孩子不想升級到更好的版本,他(她)也不欠你的。要是他(她)就是與佛有緣、天生佛系,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做人嘛,開心就好,何必非要辣莫辛苦?

影片中,鳥妹子和她媽在那之前其實還有幾句對話,我覺得比剛才那兩句更有趣,也更重要——

鳥:“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媽:“瞧你說的,我當然愛你啦!”

鳥:“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喜歡我嗎?”

媽:“……”

作為一個為人父母者,這幾句話聽在耳中真的振聾發聵!我覺得這個問題真是戳中了全世界(尤其是中國)親子關係困境的終極奧義——我們想當然地認為愛就等於喜歡,仔細想想真是錯得離譜。“愛”是天生的、無條件的:我是你的親爹親媽,我當然愛你,毋庸置疑。可是“喜歡”是選擇性的、有條件的:我喜歡你勤奮,不喜歡你懶惰;我喜歡你聰明,不喜歡你笨;我喜歡你贏,不喜歡你輸;我喜歡一百分,不喜歡九十九;我喜歡你會彈吉他會說英語會背九九乘法表,不喜歡你不會奧數不會鋼琴不會唐詩三百首;我喜歡更好版本的你,不喜歡現在的你……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在父母可能犯的所有錯誤中,這也許是最有普遍性、最具破壞力的一條(不妨稱之為大規模殺傷性錯誤或者錯誤中的戰鬥機)——

我們對孩子總是“愛”得太多,卻“喜歡”得太少!

當然,前半句話只是一種不精確的表述。愛得再多也不是錯,錯的是我們在愛的名義下,對孩子施加太多的干涉、過度的保護和無節制的關注。捫心自問,哪個做父母的沒有說過“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了就會感謝我的!”這一類的混賬話呢?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更要命的是後半句話——我們總是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嘴臉,以為只有這樣才能讓鐵變成鋼;我們總是更樂於對自己的孩子表達不滿和批評,而把肯定和讚許都給了“別人家的孩子”,以至於我們的孩子多半覺得我們喜歡別人家的孩子勝過喜歡他(她),儘管他(她)可能也是別的父母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讓孩子感到自己被父母喜歡是如此重要,因為如果他(她)覺得他(她)不值得被父母喜歡,他(她)就會覺得他(她)不值得被自己喜歡。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這部電影開門見山就亮明瞭它的主題是關於逃離和出走。不過,一開始我以為這個鳥妹子想要逃出的鳥籠是無趣的薩克拉門託、是沉悶的教會學校、是拮据的家庭。後來我才慢慢發現,她真正要逃離的,是那個名叫“克里斯汀”的自己。她不喜歡“克里斯汀”,不是不喜歡這個名字,而是不喜歡這個人——因為這個人天資平平、相貌平平、演戲從來撈不到主角、連駕照都考不出來……最糟的是,這一切還總是被她刻薄的老媽拿來冷嘲熱諷。

媽媽說:“我這麼做是希望你成為最好版本的你。”

她說:“這已經是最好版本的我了!”

她沒有說出的下半句話是:“所以我要刪掉這個叫作克里斯汀的版本,重做一個全新的版本——Lady Bird 1.0!”

幸虧,她還有一個寬厚慈愛的老爸,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媽媽的牙尖嘴利。加上從薩克拉門託到紐約的距離不僅能產生美麗的鄉愁,還能催化母女間的諒解(我一向認為,“距離”是包治代際衝突疑難雜症的靈丹妙藥)。這才在影片的最後5分鐘強行燉出了一碗“世上只有媽媽好”的雞湯,也完成了“鳥妹子”從逃離到迴歸“克里斯汀”身份的自我輪迴。

《伯德小姐》|为什么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說實話,對這個結尾我是不滿意的——現實中對自我的接納與和解哪有這麼容易,真以為這是喝大了睡一覺就醒了的事兒?基本上,我認為電影可以分成兩類,一類叫作“問題是暫時的,答案是永恆的”;另一類叫作“問題是永恆的,答案是不存在的”。

而我,則偏執地認為大部分好電影都屬於後者。好電影應該只負責提問,不負責回答,因為——通常,輕易給出的答案一定不是好答案。

文|見過世面的魚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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