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受訪人:賈宏偉

採訪人:張藝凡

攝影者:王立力

不知道唐卡是什麼?你一定見過!

唐卡是藏族文化中一種繪畫藝術形式。具有鮮明的民族特點、濃郁的宗教色彩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如: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製作一幅唐卡短則半年完成,長則需要十餘年。皮唐卡就是在動物皮上繪製的唐卡圖案。

動物皮與唐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極不相搭。因為皮的來源與唐卡的佛教意義似乎存在不可融合的天性。

皮唐卡藝人賈宏偉說:“我曾被這個問題困擾,直到後來一位藏區的師傅(喇嘛)說:我認為你拿它作畫,是賦予它二次生命和新的活體,你做了一件超越其他載體的唐卡,它應該叫活唐卡。這和殺不殺生沒關係。”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身後是他研製的頭兩幅皮唐卡。

生在皮匠家

賈宏偉出生於呼和浩特托克托縣,父親是當地的皮匠,從小與皮製品接觸的經歷讓他對皮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此從藝術學院畢業後,他也進入了皮藝行業。

“從小我就受到家裡老人的薰陶,因為我父親就做這些。當時他做馬鞍、皮鞭等一些蒙古人用的東西。我們上學戴的羊皮手套,也都是我爸做的。受他的影響,我從小就對皮子敏感,上了學看到這麼好的皮子,就不想放棄它,想把它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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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宏偉作坊裡款式精美的皮具。

“大學畢業以後,我就想著怎麼在皮子上面搞一些文章,畢竟祖父、父親輩有這個傳統的工藝,應該繼續下去。我在學校學習的是工藝美術,正好能運用到工藝創作上,所以當時就有在皮子上搞創作的想法。”

不做工藝品,做藝術品

皮革工藝在內蒙歷史悠久,皮製品有著成熟的市場,剛畢業的年輕人想要通過自己的手藝在激烈的皮革製品市場上謀生並不容易。

“畢業之後我們幾個同學都想鑽研皮藝文化,就合夥做。我們想對那些市場上流通的傳統皮具進行細化,比如馬鞍、馬具等等,從畫面上來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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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宏偉為皮唐卡上色。

“我們分工合作,有人負責選購牛皮、有人繪畫、有人裝裱。但是最後做成品的時候,大家都各有想法,有的人更偏向於做旅遊產品,有的偏向於做生活用品,所以我們就分開了。”

“分開之後我在呼市落了腳,購買了一個工廠,大概佔地兩千六百平米。當時自己籌錢買的,沒有什麼政府扶持政策,因為我把這個看作自己的一份事業,所以沒想過要找資助,在這個小工廠裡就做起來了。”

最初賈宏偉還是以旅遊工藝品起家的,賣皮包、皮具、皮畫這些產品。他負責創作,他的愛人負責銷售。

到了創作皮唐卡時,賈宏偉的皮藝事業已經小有收穫,“我做過最好的馬頭琴包賣了兩萬多,是人家來訂製的。”他說,“但是我之後都沒再做這樣的包了,因為它帶動不了產業發展。那些包做得再好,也只是工藝品,但是如果做皮畫就可以把皮藝提升成藝術。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的皮革廠也開發一些皮製文創品,用這項收入來支撐皮唐卡的創作。

“皮畫可以代表這個產業,它也是內蒙古的一個符號,就像馬頭琴、蒙古族頭飾一樣。可是皮畫的門檻不高,有的人甚至直接把畫複印到皮子上就當皮畫賣。

“在這樣的低門檻下,大眾參與度提高了,但人們做一段時間就不做了,沒有一種持之以恆的創作熱情,導致皮畫的工藝、藝術含量都不高。我想做的就是把皮畫工藝的檔次再提升一下。”

“活著”的唐卡

其實早在明清時期,佛教徒在傳播佛教的過程中就曾在皮革上繪製唐卡,出現了少有的皮雕唐卡。現在很多博物館裡仍保存有古代皮革唐卡。

賈宏偉說:“皮唐卡,以前只有兩種,人皮唐卡和鹿皮唐卡。人皮的是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把唐卡紋在背上,死後把皮剝下來。鹿皮呢,是一直以來就用來記載東西的材料。很多古代遊牧民族沒有紙,都用皮子記載,而且皮子也利於保存。現存時間最長的唐卡就是人皮唐卡和鹿皮唐卡,還有一些布唐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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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繽紛的皮唐卡。

除了皮和常用的紙外,唐卡還可以用瓷、布等材料進行繪製。賈宏偉探尋過以往用於製作唐卡的材料:“我去了北京,去了中國唐卡藝術研究中心。他們那兒收藏有瓷器唐卡,就是在瓷罐上畫唐卡,這對工藝要求非常高。還有掐絲唐卡、布面唐卡。”

“那裡還有各種老唐卡作品,有一千多年前的,也有幾百年前的。從老唐卡的工藝手法上能看出唐卡發展到現在的一個演變過程,每一幅唐卡上所包含的內容都不一樣:有宗教、也有政治時事,只是繪製的人以唐卡這種宗教藝術的形式去記載東西。

“研究中心還搞了一個紅軍唐卡系列展,唐卡上畫的內容都是紅軍在藏區的一些事情。那些畫面上有傳統的僧人形象,還有現代人物,內容與形式都很活,這些都是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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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肖像皮雕。

賈宏偉認為他的皮唐卡也是一種創新,是皮藝工藝的創新。他說:“我傳承了皮藝這個手工技藝,就在想怎麼能把這些工藝體現在一個作品上面。”

他於2009年開始皮唐卡的創作,直到2012年才完成了第一幅唐卡。“一共三年,鑲嵌工藝、完整的皮雕工藝,還有工藝創新都在這幅作品裡面表現出來了。”

唐卡村的信仰與堅守

製作唐卡最不可缺少的是唐卡樣稿,每一幅唐卡都有固定的底稿,這份稿件並非所有人都能繪製。

“每一幅唐卡都有自己的故事,除了大佛、每一個護法擺放的位置都有講究。在唐卡村,那些小孩做唐卡也是需要祖上傳下的唐卡稿子,只不過會改進一下。但是有技術的大師就可以自己創作唐卡了,我也在學習怎麼畫,但是差得遠了。”賈宏偉說。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用來進行創作的唐卡底稿都授權自北京唐卡藝術中心。為了表達出每一幅畫中的精髓,他專門去了唐卡村學習。

“在藏區,我自駕去了青海的同仁縣,深入地瞭解唐卡的發展史。首先要了解每一幅唐卡的故事,瞭解它的內容,才有創作的方向感。然後是上面佛像的比例,必須得掌握。

“同仁縣的唐卡村,家家戶戶,大到六七十歲,小到十一歲都在畫。”同仁縣在青海縣東南部,縣內的熱貢地區是“熱貢藝術”的發源地,聞名於世的熱貢唐卡便出自同仁熱貢。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用小刀刻畫皮唐卡圖案。

“一般講究的人三十八歲之後就不畫了,因為眼睛跟不上了。我在那兒接觸的大多數唐卡師傅都是三十歲左右的,他們畫的唐卡都非常提神,我跟他們學技藝和那種精準的表現方式。

“又找到老唐卡藝術大師,交流唐卡中體現的宗教信仰,他們畫唐卡時候心裡想什麼。腦中對唐卡形成一些認識後我去塔爾寺,去拜見畫唐卡的僧人,僧人畫的唐卡有加持性,就不一樣了。”

賈宏偉去藏區時,正是第一幅唐卡創作的中期,他把半成的唐卡帶在身上,隨時能拿出來請教問題。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給皮唐卡鑲嵌寶石。

他說:“僧人看完之後說很震撼。他說他看過的那麼多唐卡中能體現這種立體效果的工藝幾乎是沒有。僧人唐卡師傅又引薦我見了當地的活佛,在活佛的指導下,我們更加堅定了創作皮雕唐卡的決心,因為找到了做唐卡的方向和意義。” 賈宏偉說:“它的價值不是金錢能衡量的,它是一種宗教的信仰。

讓皮藝成為“格日勒”

皮唐卡讓賈宏偉找到了自己的手藝最好的載體和意義,同時他也關心如何讓手藝延續下去。2016年他成功申報了非物質文化遺產“蒙古皮雕畫”代表性傳承人,小工廠也開始承擔皮雕藝術培訓的責任,成為了培訓基地。

“所以現在這兒既是一個加工車間、又是一個個人作坊、然後還是一個技藝傳習所。咱們這兒今年也掛牌了,掛了‘內蒙古皮雕傳習所’的牌子,也是市領導對我們的肯定吧。”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製作皮唐卡要用到的工具。

基地裡學員大概有二十六名,年齡都在二十六歲左右,大多是美術院校畢業的學生。賈宏偉說:“學員是有收入的。因為我們這幾年開發的商務禮品,還有旅遊用品能帶來收益。大學生的思維更活,而且他們懂得一些網絡用語,通過他們靈活的思維,能帶動文創產品。我給他們按季度結算工資,因為他們也得生活,還得熱愛這行,把這個堅持做下去。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的“皮藝坊”匾額。

“怎麼讓他們更堅定地做這行呢?我思考這個問題,所以他們來這兒不到一個星期就讓他們上手了,因為我們這兒下腳料也多。我們把傳統的工藝、現代研發的工藝都講給他們聽,只要他能喜歡這一行,我們還能引領他去挑戰更難的。

“皮具的製作並不是一個特殊的技藝,家家戶戶都有。那麼我們傳承人傳的是什麼呢?其實每一個人的手法不一樣,關鍵是理念。

三年才能完成一幅,皮唐卡做起來真的這麼難嗎?

賈宏偉在雕刻皮唐卡。

他領著學徒們邊做皮製品市場的開發,邊進行皮唐卡創作,“我們做皮具(產品)的時候,要讓一部分人接受我們這個技藝的價值,能來資助我們,把這個產業做起來。而做到精髓的時候,只能靠這些產品來養(皮唐卡創作)。”

賈宏偉為自己的皮藝註冊了商標,叫“格日勒”,這是他愛人的名字,他說這個詞的意思是光明。“想借這個意思,把這個產業壯大起來,讓更多的人接受皮藝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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