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革命爲我背包

老革命為我揹包

配圖與文中人物無關

王金洲

我在長廣煤礦報社參加工作不久,一位老人寫稿送進我的辦公室。

他的腦袋大又圓,脖子要費勁找,才能斷定他也是有脖子的。個矮,肚子大,像十月懷胎的孕婦。我拚命忍住才沒笑出聲。他離去後,我看了稿子,對老人肅然起敬。

老人叫張永苞,當時已離休。他何時參加革命,我至今也未弄清楚。只知三大戰役後解放軍揮師南下,接管國民黨政府的長興煤礦,他已是軍方工作人員之一。他和長興煤礦總經理吳京有交情,後來我去北京學習,他寫一信叫我捎給吳京。我跟吳京本無緣,只因張永苞託我捎信,我和全國政協常委吳京成了好朋友。

論資歷,長廣沒幾個能與張永苞比肩。長廣煤礦番號都無時,他已是浙江煤礦籌備處負責人,當時的辦公地點還在杭州市梅花碑。他離休了、從領導崗位退下來,卻沒有去城市定居。當時的領導退下來、同時又是離休待遇的,根據本人意願,單位出錢購房。這些領導有去上海、杭州、寧波、湖州等地定居。張永苞一直待在公司所在地牛頭山,住著兩間陰溼的磚瓦平房。我曾經問過他,為何不去城裡居住?他說去城裡生活不方便。我心想真傻,城裡生活怎麼會不放便?至少享受單位購房待遇是一大實惠。

八十年代末,我和他相遇湖州汽車站。他一臉風塵,回了趟山東老家,返回坐車去上海,再從上海坐車到湖州。他已經坐幾十小時的車,還要坐車返回長廣。那時坐長途公交,座位都靠搶。他已經七十歲,顯然不會去搶。我年輕但又搶不過人家。車上除了我,誰也不知道他是老革命。那時也沒有給老人讓座的習慣。我覺得很慚愧,替一車人慚愧。

這時,我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說∶“我在湖州做了個手術。”

事後我反覆地回味自己這句話。得出結論∶我是想告訴他,儘管他是老革命,我沒有給他搶到坐位,也是有原因的。

我為這句話悔青腸子。

張永苞伸出一隻有力的手,不容分說地搶走我肩上的包,背在他自己肩上。他未問我做什麼手術,卻執意要替我揹包。我年方不到三十,怎敢讓老革命替我揹包?但我要不回包,手伸過去一次次被他搪開,他的神情告訴我∶你動過手術需要照顧。

我臉紅心跳,羞得不敢面對他。很想向他坦白,我只做割痔瘡的小手術,不配你老革命為我揹包。

他一路站著,揹著我的包,近三小時下車才把包還我。

事後我跟同事說起,同事大驚失色∶“張永苞是老革命。他為你揹包,你是什麼級別?”我說∶“我屁個級別也沒有。”暗想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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