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一段密電往事(二)丨百花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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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指人譯

我爺爺一輩子忘不了的事情就是鬼子兵鏟“大頭菜”。

那天清晨,我爺爺拎著的水桶裡裝的是活蹦亂跳的小雜魚,這些小雜魚絲毫感覺不到它們就快成為老鴉們的美餐,它們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這就像大劉莊的人們一樣,沒人知道這天的深更半夜,有人悄無聲息地殺了崗樓前的兩個哨兵,摸進了日軍第六十六師團小野聯隊的電臺室,又殺了兩個毫無防備的電臺監聽員,將發報機、收報機以及乾電池一股腦兒地打包帶走。

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誰膽大包天,敢摸進鬼子窩偷走電臺?

這一定是新四軍乾的。小野聯隊的情偵大隊長蒼田中佐在察看了現場後向小野聯隊長斷言,電臺一定還在大劉莊,憑著大劉莊密佈的崗哨,電臺雖然偷出來了,但那麼大那麼顯眼的傢伙一時半會兒肯定出不去,所以蒼田中佐斷定電臺還留在大劉莊,而且他還自信地推斷,被他們樹為“模範莊”的大劉莊裡就隱藏了新四軍的眼線。

小野大佐當然暴跳如雷:“大劉莊的百姓良心大大的壞,通通地死啦死啦的!”小野的暴怒,自然會在大劉莊颳起一陣腥風血雨。但大劉莊的人們跟我爺爺一樣,他們都不知道大難即將臨頭了。我爺爺還沒有喂好他的那群老鴉,就被挨家挨戶捉人的兩個蠻橫的小鬼子給一路推搡到了大劉莊西邊的曬麥場。

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曬麥場上已經站滿了大劉莊的男女老少,還有的人在我爺爺到了後,也被陸陸續續地押了過來。曬麥場的四周站滿了荷槍實彈的小鬼子,“和平軍”的孫營長也把他的大隊人馬拉了過來。我爺爺一直鄙視“和平軍”,他們就是一支漢奸軍,他們還有一個統一的稱謂——“汪偽軍”,我爺爺也叫他們“二鬼子”,我爺爺說他們真夠窩囊的,平時給鬼子兵端屎倒尿的,還常挨鬼子兵的任意打罵。但他們對付起老百姓,有時比鬼子兵更壞,我爺爺說好多缺德的主意就是這幫窩囊廢給出的。我記得我爺爺只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所說的“二鬼子”,不管他講得走不走題,總會停下來罵一陣“二鬼子”。我奶奶田荷花並不完全同意我爺爺的說法,她跟我說別聽你爺爺的,“二鬼子”裡也有好人哩。

好吧,話題我就不跟著我爺爺瞎扯了,繼續說曬麥場上的事。我爺爺說曬麥場用土壘起來的兩處制高點上,還架設了兩挺歪把子機關槍,幾個小鬼子一邊把著機關槍,一邊虎視眈眈地看著曬麥場上的人群,那種殺氣,讓已經進入暖春的人們不寒而慄。

大劉莊的人被強行分成了幾排站立,我爺爺被推到了第一排人群中。他看到田荷花欠著頭站在第二排,田荷花那天的臉蛋特別白,自從鬼子進駐了大縱湖後,為了安全起見,我爺爺就建議田荷花每天用鍋灰塗臉,因此,有一段時間,田荷花散披著頭髮,滿臉的鍋灰,連她潔白的牙齒也塗上了黑黑的鍋灰,害得田荷花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話。很顯然,田荷花也是被突然抓過來的,她還沒來得及用鍋灰塗臉。我爺爺就轉身往田荷花身邊站,低聲給田荷花壯膽:“別怕,有我呢!”

“你的,什麼的幹活?”一個鬼子過來揪我爺爺。

我爺爺不怕,我估計他其實心裡是很害怕的,但他在我未來的奶奶田荷花面前要拿表現呢,他就昂著頭說:“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蒼田中佐就喜歡吃我的水老鴉給他拿的魚呢。”

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我爺爺的話引起了人群的一陣小小騷動。誰都知道,蒼田中佐就喜歡吃我爺爺用老鴉從大縱湖拿上來的花鰱。而且我爺爺還善做大縱湖八鮮,蒼田中佐就好這一口。於是我爺爺就成了蒼田中佐的朋友,我爺爺是不敢把這個“朋友”掛在嘴上說的。蒼田中佐可不管,他看到我爺爺總會朋友長朋友短地聊上幾句。引得整個大劉莊的人都以為我爺爺是個不折不扣的漢奸。那個“和平軍”的孫營長見我爺爺與蒼田走得近,他還討好過我爺爺,讓我爺爺替他在蒼田面前說說好話,他早就想做保安團的團長了,我爺爺嘴上答應,卻從來沒替孫營長說過好話。孫營長許諾封他個連長乾乾,他才不稀罕呢。

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那個鬼子兵把我爺爺從田荷花身邊蠻橫地拖了出來,他還上下打量了田荷花幾眼,看得我爺爺心裡直發毛。幸虧我爺爺的“朋友”蒼田中佐走過來給解了圍。他大聲地訓斥那名鬼子兵:“劉君,我的朋友,你絕不能這樣對待我的朋友。”那個鬼子兵在長官訓話時,“嘿依,嘿依”了幾句就放了我爺爺。

蒼田中佐往人群中掃視了幾眼,就點了幾個他認識的莊民出來,其中包括我爺爺。蒼田中佐交代我爺爺牽頭,在麥壟邊上挖三個坑。蒼田中佐抹去了臉上的殺氣,換上一臉的奸笑道:“劉君,今天要鏟三個大頭菜。”

我爺爺心裡一緊,打了個冷戰。“鏟大頭菜”是個極其殘酷的殺人術語。我爺爺見過蒼田中佐“鏟大頭菜”,他們將一個俘獲的新四軍戰士推進挖好的坑中,只留腦袋露出地面,然後填土埋實,經過泥土一擠壓,血就湧上了那個新四軍戰士的腦袋,整個臉都是紅通通的,一個鬼子兵用腰刀猛地一砍那個戰士的腦袋,腦袋滾到一邊,鮮血就從腔子裡噴出去十多米高。

那次“鏟大頭菜”,把我爺爺的腿都嚇軟了,胃瘋狂地抽搐,胃液都吐出來了。後來我爺爺定下規矩,在咱們家誰也不許再提大頭菜。我父親告訴我他小時候喝粥時,有個鄰居見我父親端著粥碗蹲在門口喝,碗裡沒有鹹菜。就從家裡抓了一把他自家醃的大頭菜往我父親碗裡一丟,我父親很開心。鄰居問,這大頭菜香不香?我父親吧唧吧唧嘴說:“這大頭菜真香。”

追寻一段密电往事(二)丨百花丛声

這話被我爺爺聽到了。他走過來一把就打掉了我父親手中的粥碗,還狠狠地扇了我父親一記耳光。事發突然,我父親先是愣在那兒不知道怎麼回事,直到臉頰上的疼痛往我父親的心裡鑽了後,我父親這才想到了哭,而且是很耗肺活量的大哭。我父親的哭聲果然引來了我奶奶,她弄清原委後,第一次沒護著我父親,她衝我父親嚴厲地說:“不準再吃,不準再提。”

我父親哭著哭著,見沒人管他,他覺得再哭下去沒意思,於是收住了悲聲,自個兒玩去了。(未完待續)……

——選自《小說月報•原創版》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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