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故事(民间故事)

那是我第三次出急诊了。那晚是个大夜,所谓大夜就是从前一天夜里的晚上11点,上到第二天早上的八点。那是三四点钟的时候吧,正是眼皮发颤,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阵急切揪心的救护车声音响起,刚在祈祷最好是外科病人的时候,就被门口的护士大声点到了名。

“内科,心梗!”

简洁有力的分派让我顿时像打了针鸡血似的跳了起来。要知道,内科急诊最怕的就是心梗,各种的状况,病情往往在一瞬间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可以说,急诊遇上心内科的病人,半数左右都在生死的边缘晃荡而犹不自知。

那晚,我记得很清楚,病人是位老年男性,第一眼看到病人的时候就发觉他不对。那人的脸上带着一种灰黑色的死气。真正的死气,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灰黑,见过之后就绝不会忘记。

把人从车上搬下来之后,我跟着平车进了抢救室。测了个生命体征,刚想转身问病史的时候,病人的儿子就直接冲我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连磕了五六个响头,吓了我一跳。

“医生,求你无论如何要救我爸爸,我不能没有爸爸啊!”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年龄绝对可以当我叔叔,一脸横肉,脖子上带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典型的酒色财气的那种人。他这么一来,倒是一下子让我对他改观不少。

“起来!你爸这次到底怎么不好?”

我这边话还没落地,那边机器报警了:室颤!护士刚来得及把除颤仪的电极片贴上,那边血压就开始直线往下掉了,病人的瞳孔已经散大了。

“所有人让开!”

“啪”的一下,病人被电得全身一阵抽搐,那汉子更急了,转眼间又要给我跪下。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他?保安想把他请出去,他怎么也不肯,只好把他请到了一边。

又是电了两次,该用的药也已经用上了,生命体征堪堪稳定了下来,该叫的会诊也在路上了,这时候有些话该说了,有些字也该签了。当我拿着病危通知书和气管插管同意书让那汉子签字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病危?我爸爸没有病危,他今天晚上还好好地跟我一起喝酒吃饭,怎么会病危?!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我有点无奈:“是,没有病危,你爸刚才已经死过一回了,说他病危的确是有点抬举他了。”

那汉子一听这话又要哭,我只好又赶紧解释了一下他父亲现在的状况,这时候麻醉科的人先来了,评估过后就是利落的气管插管。老实说,我有点不忍心让那汉子看,毕竟气管插管的过程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那汉子还没来得及哭,心内科的值班医生到了。今晚心内科值班的是心内科的副主任医师,也是刚刚才抢救完病人。他一脸疲惫地走过来,看到心电监护的时候就开始皱眉头。

我简单汇报了病史,问道:“主任,这个病人心梗,你看是不是要手术?”

“生命体征不稳,频发室颤室速,上手术台太危险,还是等平稳一点再说吧。”

说话间,又是一阵室颤。这时该用的药都已经用上了,起效还有段时间的。经过谈话沟通之后,病人家属也要求先缓缓。临走前,主任把我拉到一旁,说这人的心电图是墓碑式的,随时有可能要走,你可要看好了,该交代的要赶紧交代。

这样的病人只能去重症监护病房,只是那天无论是重症监护还是心内科的重症监护病床都是满的,说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我将重症监护病房的大概费用和规矩跟他简单说了之后,问他:“进去很有可能是人财两空,你想好了?”

“去!再怎么样我还有爸爸,我不能没有爸爸!”那汉子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想也没想就给了我答案。

那一晚上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我已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晚的时间过得飞快,却又是极其难熬。我不记得那晚电了几次了,只记得我和另一位医生把胃管好不容易插进这样躁动的病人胃管的时候,我差点抱着身边的美女妹妹啃一口,那晚抢救室和诊间跑了无数回,等到第二天交班的时候整个人兴奋到有点游离了。当把这个病人送进重症监护病房的时候,那汉子的一句“辛苦了,医生。”让我有点塞心。

生命在抢救室里最是脆弱,也最是顽强。当要求你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决定的判断时,无论对医生、病人还是家属而言,都是最为揪心的折磨。人性在这里无限地放大,各种真善美丑,一览无余。

有人说医生是麻木的,那是他们不知道,在真正危及的时候,只有冷静果断才是最重要的仁慈,没有之一。

所幸,绝大多的时候,人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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