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張幼儀的四哥張嘉璈任浙江都督的秘書時,有一項公務是視察當地的學校。1913年,他視察杭州府中學堂時,發現一大堆作文中,有一篇文章文質俱佳、出類拔萃,作者是徐志摩。得知徐志摩是一位富裕人家的獨生子,他當晚就修書一封,替自己的妹妹求親。徐父立即回信答允,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張幼儀生於詩書世家,但七歲時遭遇變故,家裡的經濟狀況一度急轉直下。有一群男孩的學業足夠父母操心,作為女孩的她,在最需要接受教育的年齡,自然地被忽視了,只跟著私塾先生讀了點《小學》《孝經》之類,粗通文墨。1912年,渴望去新式學堂唸書的張幼儀,看到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範學校的招生廣告,費用非常低廉,才求得父母准許並考入此校學習。三年後,她因結婚而退學。

張幼儀十五歲,徐志摩十八歲,一對新人確實太年輕。他倆婚前相互只看過照片,他跟她原本陌生,她的容貌氣質又極端不合心意。她既有初為人婦的緊張,又有受丈夫冷遇的不快活,更不具備改善處境、調節氣氛的彈性或技巧,是個沉默枯燥的小媳婦。

後來,據徐家傭人轉述,徐志摩當初第一眼看到張幼儀的照片,只撇嘴嫌棄道:“鄉下土包子。”任何女人聽了丈夫的惡評,心裡都會梗著一個比“土包子”硬得多的包塊吧。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1920年冬,張幼儀徵得公婆同意去歐洲與徐志摩團聚。她明顯看出,在岸上張望著接船的所有人裡,他是唯一不情不願的那位。她並不遲鈍,對徐志摩自始至終的嫌棄、厭煩心知肚明——他是那麼憂鬱和焦躁於跟她廝守的命運;他每天回家,看到她還待在那兒,都無比失望。

哥哥們都說徐志摩才氣縱橫,前途無量。他從小就有神童之譽。張幼儀的資質,當然遜色於他。何況,張幼儀出嫁後便囿於家庭,雖然也曾努力讀書,但與一路升學、留學,在北平、美國、英國沐浴新風、新知的丈夫相比,在學問上的落差和觀念、趣味上的分歧不可以道里計。而徐志摩越是覺得她索然乏味,她也就愈發顯得呆板無趣。張幼儀痛恨這種局面,卻又無計可施。她知道自己陳舊、貧乏,她願意改變、追趕,她不愚笨也不頑固。但他對她唯有不耐煩,從不正眼瞧她。這段姻緣,可謂“先天不足後天失調”。

張幼儀並未纏腳,但在徐志摩眼裡,思想守舊、性情拘謹又沒什麼學識的她,跟小腳女人並無二致。而小腳與西裝,當然是不搭調的。徐志摩按捺不住,非得跟她離婚,這便是重要理由。

徐志摩逃逸後,張幼儀不再只憑過去的價值觀行事,要擁有自我,做“未來新式女子中的一員”。她也自我激勵,作為一個沒有纏腳的女人,一定要有張家人能夠擺脫恥辱、重整旗鼓的志氣,自立自強。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離婚後,張幼儀獨自在德國呆了三年,學習幼兒教育。她將自己的一生分成德國前、德國後兩個階段,“去德國以前,我凡事都怕;去德國以後,我一無所懼”。她對張邦梅說,感謝徐志摩,如果不是離婚,她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沒法成長,也不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

張幼儀回國後,在東吳大學教了一學期德文,後來出任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副總裁,同時擔任雲裳製衣公司(此公司為張幼儀的八弟與幾個朋友包括徐志摩合辦的)總經理。副總裁之類職位,起初固然得益於哥哥的人脈與幫扶,而張幼儀的獨立要強,也幫助她成為幹練而有擔當的職業女性。她不乏自豪地跟張邦梅憶起,自己甚至在世道顛簸時,投資股票和染料、棉花、黃金等,還賺了大錢。

張幼儀一直氣餒於自己沒能像徐志摩迷戀的林徽因、陸小曼那樣,念一流學校,接受良好教育。雖然她倆只比她小三四歲。她任職銀行時,請了一位教師,每天下班後來辦公室給她上課一小時,講授國學經典。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少見的幾張徐林合影之一,中立者是印度大詩人泰戈爾)

▌因為林徽因是徐志摩離婚的導火索,所以張幼儀很難對她有絲毫好感。尤其是,徐志摩飛機失事遇難,是為了趕赴北平為她的建築講座捧場。張幼儀覺得,徐志摩深愛的那兩個女人,其實待他並不夠好。1947年,臥病多年的林徽因託人捎話給張幼儀,說想與赴北京參加一場婚禮的她見一面。雖然心中犯嘀咕,張幼儀還是帶著兒子、孫子去赴約。後來她揣測,林徽因儘管嫁給了梁思成,卻也是愛徐志摩的,所以多年後仍想看看他的孩子。當然,張幼儀覺得林徽因對徐志摩的愛也有限,否則“為什麼她在他離婚以後,還任由他晃來晃去?那是愛嗎?”

同樣,陸小曼如果足夠愛徐志摩,為何會讓他婚後的日子,那麼凌亂不堪?張幼儀心情複雜、沉痛至極地感慨,無論徐志摩的思想多麼西化或多進步,他終究是中國人,“他所追求的西式愛情最後並沒有救他一命”;到了晚年,張幼儀瞭解到他後期的生活情形——為了維持陸小曼的龐大開銷,忙亂得焦頭爛額——仍然非常難過。徐志摩那時候的確拮据,經常向朋友告貸,也找過張幼儀借錢。她掏錢給徐志摩時會說:“這是你爹的錢。”她不想讓他為此發窘,足夠體貼。離婚後,徐志摩的父母在經濟上對張幼儀與孫子也確實非常盡責盡心。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在張幼儀看來,“愛意味著善盡責任,履行義務”。所以,離婚後的她繼續善待公婆。當婆婆過世後,她還回到徐志摩的硤石老家,妥帖、圓滿地料理了婆婆的喪事。徐志摩去世後,徐父暮年的十三年都由張幼儀照顧;1944年徐父去世後,儘管陸小曼早已跟翁瑞午同居有了依靠,據張幼儀說,她仍會每月繼續存三百元到陸小曼的戶頭。直到四五年後,翁瑞午來跟她說,他的財力足以供養自己和陸小曼,她才不再繼續寄錢。張幼儀認為,她是伴隨傳統價值觀長大的,無論環境或她自己變得比從前多麼西化,還是要守禮。兒子的爺爺、奶奶和繼母,她有責任幫著照應。

當年簽下離婚協議時,張幼儀曾心有不忿地對徐志摩說:“你去給自己找個更好的太太吧。”

什麼是好太太呢?若以傳統的“賢妻良母”標準,張幼儀無疑相當合格。問題是,徐志摩對她無動於衷。要一個人動心或者不動心,真是沒有辦法的事。好比林徽因、陸小曼,各有各的才調和風情,追求起來卻也各有各的障礙、險阻,但他甘願那麼神魂顛倒、奮不顧身。有時候,一言之投契,一舉之熨帖,一瞥之心動,都可能滋生愛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張幼儀的所作所為,多麼紮實,多麼恆久,但是對於輕靈、飄浮、浪漫的詩人來說,又顯得多麼笨拙、無謂,真是千斤都撥不動四兩。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有一次,胡適請了徐志摩夫婦和張幼儀等人去他家做客,張幼儀注意到陸小曼的確美豔。關鍵是,她講話時有一股子能迷住所有男人的魔力。張幼儀聽徐志摩跟陸小曼相互甜膩地“摩”“摩摩”“曼”“眉”地叫個不停,看到他待她那麼親暱、耐心、尊重,想到他當年對自己的不屑一顧、敷衍了事,不勝感慨。

自從與陸小曼結婚後,徐志摩反倒與張幼儀相處不錯,來往密切。他回到上海時,經常到“雲裳製衣”去看她,或去定製衣褲。他們的相處輕鬆起來。張幼儀畢竟是他們唯一兒子阿歡的母親(幼子彼得夭折於德國)、他父母的媳婦。更重要的是,他們成了朋友,而徐志摩對朋友,向來是友善而活潑的。

假如沒有離婚,她或許還是那個又侷促又乏味又礙眼又絆腳的原配。曾經膽怯心虛的張幼儀,必須經歷婚姻破裂,從陣痛中蛻變,在歐洲留學,拭去“小腳女人”的滿面塵灰,才可能身著職業裝篤定地坐在辦公桌前。

張邦梅問張幼儀愛不愛徐志摩,她說自己也很迷惑——“因為每個人總是告訴我,我為徐志摩做了這麼多事,我一定是愛他的……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的家人可以稱為‘愛’的話,那我大概愛他吧。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裡面,說不定我最愛他。”

無論如何,當“五四”新潮驅逐千年舊浪,個體生命不同程度地領略並承受著時代劇變帶來的歡欣或惶惑、新生或衰颯。曾經不知所措的舊式媳婦張幼儀,也不幸被激流狂濤打懵、擊倒。幸運的是,她有力量將一顆殘碎的心縫合、修復,重塑自我。除了家族支撐、個性堅韌,她也受益於新風尚的滋養和婦女解放的時代機遇。(文章轉載自網絡,如侵權聯繫及時刪除)

「薦讀」張幼儀:感謝徐志摩,如果不離婚,可能永遠沒法找到自我

王鶴 成都人,畢業於四川大學中文系,供職於成都媒體。著有《愛與傷奔湧不息》《晚明風月》《偶爾遇見的傳奇:民國才女寫真》。曾與王澤華合著《民國時期的老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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