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靜夜,無睡意。獨守青燈,攤開一張白宣,用工整的小楷抄寫《衛風.氓》。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抄罷,凝視窗外。冬夜,涼如水,月似鉤,孤星高懸,明且亮。心緒難平。愛情,永遠的神話。在神話裡,女人是顆最美的星。“桑之未落,其葉沃若。”田間,桑樹繁茂,蒼翠欲滴,鮮嫩美好。如那女子,開在最美的花季。婉約,柔美,青春,亮麗。一襲古裝的她,站在牆頭,遙望復關盼情郎。“不見覆關,泣涕漣漣。既見覆關,載笑載言。”思念如火,望穿秋水。一滴淚,一淺笑,一句言,盡在一個望字,一場相見的歡顏裡。

氓,我在最美的年華遇到你,與你長相廝守,不離不棄。吃苦受貧,早睡晚起,家業安定。“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桑葉落淨,枯黃飄零。歲月無情,容顏已逝。曾經的鮮潤,如今的乾枯,曾經你的涉水而來,如今淇水滔滔送我回。曾經的海誓山盟,如今的始亂終棄。只因,鮮花凋謝,青春不在。

氓,青春裡的愛情是煙花綻放過的微涼。愛情裡的柔情蜜意是秋天花落的凋零。抱布貿絲的你,愛情紛飛,又要花落誰家?一個年華再要老去,是否,你還要,“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花開,花落,四季輪迴。女人如花,也要,花開,花落。生命輪迴,自然規律,為何,你要無情把我拋?你也是街邊的樹,也要經歷年少,青春,蒼老。不可能懷抱青春到永遠。總有一天,白髮滿頭,皺紋繽紛。愛於你,輕如鴻毛。年少我的天真幼稚,沒有看出你子無良媒的清淺。那淺,在你的莽撞與膚淺裡。只是我不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如果人生只如初見,再不願遇到輕易把我拋的你。哪怕你風流倜儻,才華橫溢,萬貫家財。我只要一份屬於我的永恆愛情。

夜,好靜,我的心冰涼。

氓之妻,今人的我,沉浸在你的故事裡。穿越千年與你相見。我看到桑之未落,其葉沃若的你。也看到,桑之落矣,其黃而隕的你。今夜,你獨守空房,擦拭眼角行行清淚。淚水,不是斷腸白蘋洲的相思之苦,而是獨守空閨悲寂寥。付出後是傷感,深愛過是孤寂。你交付一段真情,留給自己一份暗傷。只怪你,沒有識別氓淺薄,只怪你愛的用力把自己傷。只怪你,愛的唯獨忘了自己。十分愛情,留給自己三分喘息。喘息在不可預測的未來裡。再美好的愛情,要留有餘地。“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世間,還有誰相信這樣的愛情誓言!從古至今。不求當初的信誓旦旦,只求永遠的相守,不離不棄。遠古的你,遭遇愛情的不幸。今天的愛,同樣躲不過這場劫難。著名詩人徐志摩結髮妻子張幼儀,遠沒有你幸運,至少,你還有過青春裡的朝朝暮暮,思念的疼,愛情的甜。她從沒有被愛過,憐惜過。她孝敬公婆,操持家務,即使在詩人經濟緊張之時,也不計前嫌資助。可愛的女人,做的再好,也沒有贏得詩人愛的轉身,反而走得越來越遠。無論自由戀愛的結合,還是父母之命的包辦,任何一種相遇,都無奈愛的遠去。愛他,疼他固然好。也要好好傾心於自己。為家庭獻身固然偉大,這樣的奉獻於己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我們愛著愛情,恨著愛情,更離不開愛情。任何一種形式的愛情開始與結束,是命中註定。上天送給你幸福的同時,也送給你一種不幸。殘缺,不失另一種美。古意的你,花容月貌,青春裡遭遇的熱戀,這,怎麼不能說疼的土壤也種著幸福。總比,沒有愛情,平淡相守,白頭偕老,要好。至少,愛過,總比沒愛過的好。心深處,埋葬不幸,珍愛幸福,憶美好,忘憂愁。掬杯忘情水,不再傷心流淚。生命,一場煙花綻放。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幸福。這幸福,是愛情,親情,友情,對生活熱愛之情。愛自己所愛,人生的幸福在一個博愛裡。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寂靜的夜,輕聲吟誦。溫婉,著粉色衫裙的女子,挽著高且黑的髮髻,站在茂密的桑樹下,淚水連連,翹首等待。等待一場終生不渝的愛戀。

白宣上的墨跡已幹,我撫摸光滑墨跡,觸摸到千年的哀怨。冰涼一片。此時,天上的星更明,月兒更朗,我的心已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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