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說,梵谷畫了燃燒的向日葵,於是我畫了接地氣的向日葵

畫家村宋莊,有一個朗朗靜水工作室,郎郎先生每週會在那兒畫畫,或約三五好友喝茶聊天。

在朗朗靜水的堂屋,擺著一幅裱好的《向日葵》,燃燒的顏色在宣紙上鋪排開,透著一股向上的、怒放的快感。於是,郎郎習作便有了第一幅說給大家聽的作品。

艾青說,梵高畫了燃燒的向日葵,於是我畫了接地氣的向日葵

張郎郎作《向日葵》

父親畫畫的融合創新

讓我認識了梵高的向日葵

我開始畫向日葵,實際上是從1963年到1964年開始的。

大家都知道,我父親(編者注:張郎郎先生的父親張仃,現代中國藝術家、教育家、清華大學教授、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會徽的設計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設計提議者之一)本來是畫水墨山水的。

1962年以前,咱們國家雖然處於困難時期,但藝術文化上特別開放。父親的學生丁紹光和其他幾個同學,去了西雙版納,畫了一批色彩豔麗的少數民族裝飾繪畫。

拿回北京,父親一看,受到很大的啟發和震動。他覺得,自己可以用宣紙毛筆和中國畫手法畫現代的東西,所以他便開始畫裝飾繪畫,現在叫中國現代畫。

那個時候,畫中國畫的規定和要求很嚴,畫水墨山水的是不能畫這種裝飾畫的。父親的這次嘗試有點兒“離經叛道”,但也是一種大膽創新,把西方繪畫現當代的元素和色彩與中國畫融合起來。

正好,父親1956年去了巴黎,帶回來了好些畫冊。他回家就把巴黎的畫冊翻出來,開始琢磨、研究。

在那些巴黎畫冊中,就有梵高的,而梵高畫了各種各樣的向日葵。

當然,我們畫的和他畫的不是一種向日葵。

梵高的向日葵,中間芯兒特別大,花瓣兒特別小。這是因為,梵高畫向日葵的時候,他內心有很多想要往外迸發的東西,但抒發不出來,所以他用果實成熟的向日葵,把自己當時的心境外放出來。等到後來,他患上精神病割耳朵的時候,畫的是黃昏下的麥田,烏鴉滿天飛。實際上,這就說明,繪畫和詩是同理的,正所謂詩言志或者詩言情。

當時,咱們國家經濟雖然困難,但藝術和思想很開放,父親在那個時候心情特別舒暢,就用新畫法在宣紙上畫了很多顏色豔麗的花卉。而看著父親創作的我呢,就瞅準了,想畫向日葵。

艾青說,梵高畫了燃燒的向日葵,於是我畫了接地氣的向日葵

父親張仃

父親說,

“你肯定畫不過我,還是學別的吧”

其實,我小時候,父親是不讓我們畫畫的。

他說的很簡單:咱們大雅寶衚衕甲2號,這麼多畫家子弟,我敢保證沒有一個能畫過他們的上一輩。這一句話,就把我們幾個都悶回去了。

不過,父親說的是對的。

實際上,一個大畫家的出現,無論從生物學,還是所謂天才論上來說,不是說功夫下到了就能成名成家,需要一個家族血脈中好多輩人的積累和消耗。這個道理就跟一將成名萬骨枯一樣。

父親一言中的,當時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美院子弟全上了美院附中,後來也都畫了畫。但咱們想想,李小可畫不過他爸爸李可染,李燕畫不過他爸爸李苦禪,黃黑蠻、黃黑妮畫不過他爸爸黃永玉,董沙貝的畫怎麼能和他爸爸董希文的《開國大典》比呢?

所以,我考學的時候,父親說:“你呀,就學別的吧,學美術,你肯定畫不過我。”我一看,知道自己沒戲了,所以就沒上美院附中。

艾青說,梵高畫了燃燒的向日葵,於是我畫了接地氣的向日葵

1956年,父親在大雅寶畫畫

不過,我還是想畫畫的。所以,到了考大學的時候,我問父親,學理論行不行,他說可以,於是我就進了美院學理論。

學理論對畫畫有什麼好處呢?我們那會兒是上午學理論,下午必須畫畫。因為你想評別人的畫,至少自己得畫過,知道其中的甘苦才行。

我那會兒挺佔便宜,因為每天下午都跟著名家學畫畫、學勾線。我這上手一勾,就跟人家學了六年畫的人沒法兒比了,人家肯定熟練的多。可沒想到,父親看了我的畫說,線畫的生,實際上是件好事兒,因為畫就不會給人油的感覺。

其實,品畫就是這麼個道理,就像我昨天去榮寶齋看展。一面牆全是齊白石,粗看,畫都差不多,可價錢就是不一樣,懂行的都明白,是應酬的、賣錢的,還是用心畫的,那筆就不一樣。

但凡畫家用心畫,下筆就不會特別熟。心沉下來畫時,線一定是生的,講究的是“心手合一,力透紙背”的那種感覺。這麼畫出來的畫,能和應酬一幅竹子,下面再畫兩隻小雞,幾分鐘完事兒的畫一個價嗎?絕對不能!

所以,前兩年嘉德拍了一張齊白石送給我父親的櫻桃,一個斗方就賣了2000多萬,按照平尺來算,應該是齊白石最貴的一張畫了。大家問這張為什麼這麼貴?因為齊白石畫這張時,正巧過年,曾跟他學過畫的父親,親自過去看他,他心情特別好,就想好好畫。這麼畫出來的能和其他幾百張齊白石的櫻桃一個價嗎?

艾青的一句詩

幫我畫出了文人畫《向日葵》

我上了美院,開始畫畫後,父親的口風也有轉變。“你願意畫是好事,就按照自己的風格畫。你這屬於文人畫,是在畫裡抒發自己的感覺。”就跟豐子愷一樣,別看畫的拙,裡面有意思、有情調就行。

有了父親的這些話,我就放開畫起了向日葵。

父親的好朋友艾青,曾寫過一首關於梵高向日葵的詩,他說,梵高用燃燒的顏色,畫出了燃燒的向日葵。這句詩給了我很大啟發。

艾青說,梵高畫了燃燒的向日葵,於是我畫了接地氣的向日葵

父親和艾青先生在一起

不過,年輕時的我,還是生澀青年,那時心裡有的是青澀和憤怒,所以畫的向日葵是為了燃燒而燃燒。

而大家現在看到的這張《向日葵》,是我最近畫的。我都70多歲的人了,想的跟年輕時不一樣了,創作的衝動和靈感還在,花還是照樣怒放,只不過心靜多了,變成了站在多年經歷和積累上的燃燒。

大家細看這張《向日葵》會發現,向日葵是西方的,可罐子是個典型的中國罐子,而且還不是官窯燒的,根本上不了拍。我想在畫裡面,把中國民間藝術的元素帶進來,再加上貓和毛線球的點綴,渾然變成一種出自內心的,樸實的中國美的表達。你要是把這張畫帶到國外,外國人一看就肯定知道是中國人畫的。

《向日葵》是一張既典型,又簡單的抒懷文人畫,只不過它裡面蘊含著我很多當年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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