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逃犯

地處晉西北高原丘陵區的一個小鎮最東端,這裡千溝萬壑、山峰起伏,由溝渠、黃土塬、峁、梁組成深溝峻谷、川塬相間、梁峁縱橫的黃土地貌。一片凹地在群山環繞中,山腰處遍佈著生產青石子的石料場。一處處簡陋的窩棚雜亂地搭建在山地的平緩處,各家料場通常以地勢凹凸起伏的銜接處來劃定地界。這樣的場子大大小小分佈有二十餘個,除了少數從事管理工作的當地人外,大多數是外鄉民工。這一本來經濟落後、信息閉塞的苦寒之地,近年來隨著城鄉建設步伐加快、交通迅猛發展,大量工程用料所需石子用量驟然增多,這一片富含石灰岩的荒山便應勢熱鬧起來,一些頭腦靈活的當地人捷足先登,開辦起了生產各類石子的石料場。

有這麼一個外鄉來客,在其中一家石料場一干就是七年,人們都呼其老孫,其實這個人叫孫喜旺。五十出頭的老孫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背已微顯佝僂,有些凌亂的頭髮雙鬢染白,蠟黃消瘦的面頰,處處顯出一幅老態。老孫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沒和人爭吵過什麼,性格隨和,幹活也實在的很。他在這裡普普通通地存在著,過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從他身上摳不出任何值當一說的故事,好像幹活、吃飯、睡覺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時間長了,別人也懶得問起他的姓名,當然即使有人問,老孫也不會告訴自己的真實名字。

這個平凡無奇的老孫顯得有些怪異,多年來,除了到鎮上購置一些衣物、食品等必須的生活物資外,他很少外出,也從沒發現他和什麼人聯繫過。好像世界上已沒有什麼親人似的。然而老孫的眼神常隱藏著遊移不定的光芒,閃爍著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色彩,這個老人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這一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秋風送來陣陣寒意,外鄉的民工是不回家的,一來圖計省些路費,二來要在冬天到來之前抓緊多掙點錢,好為家裡過冬準備的充足一些,每個家中的老人婦女孩子可都等著花錢呢!出來務工的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因此,石料場打工的這些民工兄弟就在這裡度過他們的中秋佳節。按照慣例,場子裡下午放假休息半日。從中午一直到晚上,這些外鄉民工買來簡單的吃食和幾塊錢一瓶的廉價白酒,在猜拳行令、舉杯暢談中一邊遙想著遠方的親人,一邊在宿舍裡盡興痛飲一翻,就算是過節了。

到了晚上,朗月高懸、樹影斑駁,又是一個令人相思悱惻的佳日。淡淡的月色籠罩下,天地間一片清輝,月兒極力為人間的節日裝飾的夢幻般柔美,滿地銀紗更顯中秋的祥和。此情此景,遠離親人的外鄉客如何能不醉入對親人的思念中呢?

在這萬家團圓的晚上,老孫的心像掉進冰窖裡,有無邊的淒涼、難耐的思念、還有那心底無底黑洞似的恐懼、無耐、彷徨…,多年來這些情緒已將自己的心浸泡的有些麻木。老孫的秘密,使喜歡以酒消愁的他甚至不敢放縱自己多飲幾杯,生怕喝多後無意中洩露出什麼,內心深處對每個人都抱著極大的戒心。也正是這個原因,本來愛說話的他只好變得沉默寡言了。

大家酒足飯飽漸漸進入夢鄉,老孫此時躺在床上,思潮翻江倒海般地氾濫,這樣的情緒沖刷著頭腦越發地清醒。長年累月高強度的勞動,還有那心中不能言說的苦衷、無耐、抑鬱和惶恐,使老孫早早地白髮催生,終年在工地風吹日曬,胡亂吃些冷硬的飯食,身體在歲月的消磨中使自己看上去很老。老孫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不禁淚流滿面,甚至哽咽出聲來,當然這蚊子般細微的聲音只有老孫自己聽得見。一轉念間,老孫若有所思,立時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是萬萬不能讓別人發覺的,環顧四周偵查一翻後,發現大家響著呼嚕都已沉沉睡熟後那顆懸著的心才漸漸重歸平靜。

他想念夏天時,院內的大槐樹掛滿了潔白的槐花,那特有的馨香在空氣中瀰漫,自家的小屋在山色隱映中,多麼令人陶醉景象啊?天熱時,就躺在樹下的石條凳上午休,家中的大黃狗討好似的臥在主人身旁,悠閒舒坦地享受著夏日的午後。到了秋季,樹葉飄落,每日清晨,老孫拿一把大掃帚把小院整理的利利落落、乾乾淨淨。再想到自己可愛的女兒,不由又是一陣心酸,女兒多麼乖巧啊!冰雪聰明的女兒可是遺傳了自己的優良基因,從小就懂事且學習成績出奇的好,村裡人教育孩子都常常拿自己的女兒來說事,這使老孫在人前最感到驕傲,是最為自豪的。女兒從來不捨得亂花一分錢,特別體貼父親,老孫的老伴因病過世的早,家庭環境使然,女兒打小就知道幫助父親做幹活,放學後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洗衣做飯,做家務活不遜於大人。因為女兒的懂事,老孫一想到女兒更是心酸得有些疼痛、眼中酸酸澀澀的。現如今,自己流落在外,多年沒回家,女兒應該長成大姑娘了,不知現在過的怎麼樣?除此之外,老孫還擔心那老屋是不是漏雨了,東邊的土坯院牆是否坍塌。常常這樣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隨著又被噩夢驚醒,嚇出一身的冷汗。

老孫的心底還蘊藏著一種深深的恨意,那該死的、可惡的張老漢!若不是他,自己怎麼能落的如此下場?

這事要從七年前說起,張老漢是老孫家鄰居,兩家本來相安無事。然而張老漢因為翻修房子,硬要佔兩家中間那一牆地,說那塊地方是他家的。那塊地方怎麼能成了他家的呢,簡直是強詞奪理,那兒明明是自家的豬圈,後來不養豬後才在那兒堆放些雜物,如今張老漢竟說成有他家一半兒的地方,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更重要的是,如果老張家佔了那一牆之地,自家的院子就成了人們所說的“刀把院”,這是非常忌諱的事情,在村中人看來風水的好壞可關係到家族的興旺,是關係到後人福祉的大事。所以無論如何,在這塊地方的佔用問題上絕沒有讓步的餘地。

張家僱的工人把房子修好後,在張老漢的指揮下就要從那塊存在爭議的地方上修起院牆,因為自己的阻攔張家才沒修成,兩家為這一牆之地交鋒數次,爭爭吵吵相持十餘天,那些天老孫無心幹別的事情,明裡暗裡緊盯著老張家的動靜。生怕張家趁自己打盹的工夫將地佔掉。當然也曾想過找找村幹部來解決,可想到村長平日和張老漢常在一起喝酒,人家還是個什麼乾親戚,村幹部怎麼可能為自己說話呢?到頭來還不是向著張家,因此這個念頭就打消了。遇到事情還得靠自己呀!老孫暗暗地下定決心,這塊地方就是豁出老命也不能讓張家佔掉。

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是一個炙熱的午後,那天張老漢找來許多工人,看這個勢頭他是要來硬的了。張老漢帶領工人動工時,老孫如離弦之箭衝了過去,“兔崽子,來硬的!你能修起來才怪呢!”在張老漢推搡自己時,連日來的積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此時的老孫血往上衝,從沒有打過架的自己摸了一塊磚狠狠地朝張老漢頭部搗去,張老漢悶哼了一聲應聲倒地,頭部鮮血嘩嘩地流了出來。老孫這時害了怕,強作勢罵了幾聲“裝什麼裝,你想訛人哩?你來硬的我絕不會讓你。”但此時內心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趁其他人未反應過來之際,老孫跑回家中,讓女兒去一直關照她的本村的姑姑家去住些日子。自己拿了幾件衣服和家中放著的幾百塊錢跑了出來,在極度惶恐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的越遠越好,坐了一輛往太原方向的客車離開好遠後,心神略定,這時才有些犯愁了,自己該何去何從呢?想起不知是誰說過在晉西北那兒山多偏遠且私人場子多,容易藏身,於是老孫如喪家之犬般,惶惶然轉乘前往晉西北方向的客車。

老孫真切地感受到天下之大,竟難找一席容身之處,一輩子在人前好面子的老孫,知天命之年卻踏上了逃亡之路。

剛來這裡時,人生地不熟,自己身負案件,心驚之餘自然是風聲鶴唳感到草木皆兵,感到到處都可能有抓捕他的警察。好在這一帶石料場很多,只要肯下力氣,找個活幹不太費勁,況且老孫對工資待遇沒什麼要求,只求能安頓下來有口飯吃。老孫以一個虛假的名字在一家石料場安下身來,稱自己從河南過來打工。當然老孫時時留意、處處小心,極力隱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老孫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說普通話,一些字眼故意說成學來的河南腔。這些年全國各地打工的河南人到處都是,說幾句河南話不是什麼難事。當這樣說話時,老孫自己都感到滑稽,同時又為自己的精明感到那麼一絲得意。就這樣老孫過了很長一陣子,在反覆琢磨多日後最終拿定主意給家裡通個電話,為不暴露自己,老孫不惜跑到幾百公里外找一公用電話,聯繫到女兒才知道,張老漢由於搶救及時,只是顱腦骨折,做手術後幸好未傷及生命。獲知這一情況,老孫也想過自首,可不知在裡邊要住多長時間,弄不好自己就會蹲死在大獄裡熬不到出頭之日了,再則,平日裡見到戴大蓋帽的公安就有幾分膽怯,故自己一拖再拖,始終沒有勇氣去這樣做。

在這幾年中,老孫非常謹慎地和女兒聯繫過幾次,知道後來女兒不再上學,到縣城一家理髮店學起了理髮。這使老孫非常自責,太愧對女兒了,多麼聰明乖巧的女兒啊,如果自己不是步入這個歧途,怎麼也得將女兒供上大學。

在石料場的日子裡,出於對家庭、對女兒的愧疚,幹活時老孫恨恨地使盡渾身的力氣,他把心中難以駕馭的情緒發洩在這些不能說話的石頭上,筋疲力盡汗水涔涔,從中使心裡的難受得到些緩解。

老孫在極度難熬中一天天地生活著,出門在外,許多事情是那麼令人心酸,生活倍受煎熬。在受到別人的欺侮時,以老孫這樣的身份只能忍氣吞聲,怕警察找上門來捱了打也不敢還手。記得“小草灰”剛到這裡,這小子比自己還晚來兩年,是河北人,二十出頭,被安排在和自己一個屋。這傢伙晚上有聽歌的習慣,把那錄音機的聲音放的很大,傳出那難分男女的亂吵吵的歌聲弄的自己心煩意亂,一日晚上,實在忍不住說了一句,就遭來小草灰的一頓拳打腳踢。自己怕把事情鬧大,只得把委屈憋在心裡,好不容易有個安身之處,可不想因這點小事引來大麻煩,他默默地忍受著這樣的屈辱。心裡卻想,自己年輕時村中推穀子的石碾子也能搬起來,那時兩拳就能把這小子揍扁了,可如今,年老了才受人欺負,不禁又是感概萬千。

一次老孫病了,倒對小草灰的看法有了轉變。那次老孫病的渾身無力,甚至悲觀地感到自己或許將不久於人世。是小草灰跑前跑後,端飯倒水地侍侯。這小子雖然性情魯莽,但心地還挺善良。老孫痊癒後,為報答小草灰的照顧,特地請他喝了一頓酒。從此,兩人倒成了忘年交。老孫內心的苦楚無人傾述,偶爾和小草灰提到自己有個女兒,小草灰還嬉皮笑臉地和老孫開玩笑說:要不把你閨女嫁給我吧。老孫對小草灰這樣的調侃並不太反感,他太孤獨了,有時開個這樣的玩笑,倒為生活增加一點趣味。

時光流逝,一轉眼,七年過去了,如果不是這樣,生活該多好啊。有時還想,小草灰這小子踏實懇幹,就是性格魯莽脾氣暴臊,經過這幾年的相處,知道這小子人還是很好的,好好收拾一下也算個俊小夥子,如果真招到自家當上門女婿,那自己不是該安享清福了嗎?一閃念間,這個想法又被現實無情地打斷,知道那是自己虛妄的想像。

在這些年中,多少個夜晚,老孫點著一根香菸,將冒出的煙霧悉數吸進身體裡,看著那忽明忽暗的菸頭,想著心事,以此來消散那透徹骨髓的害怕、惶恐。老孫常假想著各種自己被抓住的情景,一想到要戴上冰冷的手銬就不寒而慄。

每日收工後,躺在床上是老孫最為享受的時刻,短暫的安逸中,解開思想的繩韁,可以任憑思維天馬行空地馳騁。他反反覆覆地想自家的老宅、想親愛的女兒、想自己走過的人生道路┈,想的入神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房梁。這被小草灰髮現後,常壞壞地笑著譏諷自己“老孫,想啥呢,想女人了吧。”老孫無耐地笑笑作答。

逃亡在外這些年,自己想了從來沒有想過的許多事情,真正地思考過人生最為沉重的一些話題。人們常說葉落歸根,可自己老了卻有家不能回,擔驚受怕之餘又感到活的十分齷齪。特別是近二年來,常常感到頭昏腦脹,渾身無力,身體狀況勘憂。加上還有胃疼的毛病,這胃疼很大程度上是驚嚇心悸所致。這導致老孫思想更為複雜沉重,有時簡直到了崩潰的邊緣。老孫想念那個遠方的家,逢年過節時,這種情感尤為深切。還常常不由地想到早已過世的妻子,老孫真想到妻子的墳頭去看一看,哭訴一下自己的委屈和苦衷。

老孫回顧自己的生命歷程,自己早年家庭貧困,兄妹又多,父親是個老實的有些木納的人,在村裡常受別人的欺侮。後來隨著自己長大後,做事精明強幹,村裡人才慢慢地改觀,對這一家刮目相看,因為都知道孫家大小子是個不好惹的人。後來結婚成家後,正值改革開放之初,當人們的意識還沒有從計劃經濟的禁錮中覺醒,老孫已從河南弄來些小商品做開了生意。自己把地裡的莊稼也撫弄的比別人家長的好。老孫比別人精明的地方在哪裡呢?他雖然沒多少文化,但懂得要想把莊稼撫弄好必須依靠科學技術,再者就是能從報刊、電視新聞中聞出一些氣息,對國家政策掌握的比別人準。後來自己憑著努力硬是蓋起了一院青磚大瓦房,在那個年代,這引來三里五村的鄉鄰多少羨慕的眼光呀!

自己多半輩子一直是個要強且極要面子的人,內心從來不願幹背後遭人罵的事情。總的說來是個正直的人。但這樣的人現在竟然也成了逃犯。這不是命運捉弄人嗎?

老孫感悟到一個人的自由是那麼寶貴,如果一切能夠重來,自己一定會倍加珍惜自由的生活,一定不會那麼衝動。然而,人生是沒有回頭路的,走過去就算走過去了,萬般後悔也是徒勞的。在此,希望每個人都能珍惜自己手中的幸福,珍惜自由的生活,幸福在每個人手中,就看你從哪個角度去認識,能不能把握好,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擁有幸福,只是各自的幸福不同而已。

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始終在惦記著老孫的人。那是他老家派出所的副所長老李,老李剛調到所裡時,就遇到了老孫打傷張老漢這個事兒。這個案子是他一手搞的。為找老孫可費了不少勁。現在,在警方對追逃工作重點部署後,抓捕老孫的任務自然落在了這位副所長的頭上。這些年,老李對老孫太熟悉了,通過走訪調查,對老孫的家庭情況、社會關係、體貌特徵、性格特點可謂瞭如指掌,甚至老孫年輕時和誰談過對象都能說上個道道來。老李是個責任心強且特別心細的人,儘管如此,老孫如石沉大海,沒有一絲的音訊,好像從人間蒸發。老李把找老孫的希望放在他唯一的女兒身上,他想畢竟父女連心,老孫再怎麼也應該要和他女兒有聯繫吧。

一次,老李到老孫的女兒所在的理髮店時,趕巧遇上一個賴小子對這個女孩兒動手動腳,嚇的這個姑娘驚惶失措,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老李狠狠地教訓了這個傢伙一頓。這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卻引起了老李的憐憫。此後,老李經常到這個理髮店,一方面是想探聽一下有關老孫的消息,再者心裡記掛著這個姑娘,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有了老李的庇護再也沒有人敢到理髮店來搗亂。老孫的姑娘倒從老李這裡感受到了一些那缺失的父愛。但這丫頭對父親老孫的事口嚴的緊,老李絞盡腦汁再三設法探聽也無任何收穫。

隨著老李和老孫家姑娘交往的熟稔,這個丫頭感到老李的確是個好人。慢慢地,那防範的思想防線逐漸鬆動,終於有一日從和老李的攀談中無意中透出那麼一點線索。老李根據從老孫女兒處得來的線索,再經過多方核查,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老李基本上摸準了老孫在晉西北一帶一家石料場的信息,這使他興奮的一夜沒睡著。第二天經向領導彙報後,就出發踏上追捕老孫的征途。

老李對自己的工作要求甚嚴,絕對不允許有一絲的塵雜和瑕疵,這是一個崇尚完美的人。在不遠千里趕到那個小鎮後。在當地警方的協助下,翻遍了所有暫住人口檔案卻沒有老孫的信息。之後,只好著便衣到各個石料場一家一家地找。一日,到了一家石料場,也許是天意如此,正好老孫和小草灰外出買了一些豬頭肉和一瓶白酒,兩人準備喝一場。老李在問路時,老孫一聽那熟悉的家鄉話頓時一斂,心裡驚惶起來,他知道這個人是奔著自己來的。老孫故意用河南腔音回答老李的話,但那自然夾帶著的隻字片語的家鄉口音還是引起了老李的注意,老李果斷地用火力偵察的方式喊了一句:孫喜旺!老孫一聽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趕緊就跑,老李就追。老孫沒跑幾步,自己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跑是徒勞的,另外就是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太累了!早點被警察抓住或許是種解脫。同行的小草灰一看有人追老孫,不明就理的他拾起一塊石頭在手裡緊緊地攥著,聽到老李喊:“警察,別跑!”才沒有將石頭扔出去。老孫被戴上了手銬,小草灰為自己著急的表現他看在了眼裡,意味深長地看了小草灰一眼後衝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其中一定有對小草灰感激的成份。在自己遇到危難時,小草灰能想著自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情份。小草灰驚訝的半天合不攏嘴,傻傻地在那兒呆了半天才醒過神來,朝夕相處多年的老孫怎麼就成了逃犯了呢,他是個好人呀!

老孫離開了這個生活了七年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帶回老家的派出所後,值班的民警小劉為老孫做掌紋、腳印、身高等信息採集工作,可能是老孫剛被帶回還處於一種驚詫中沒醒過神來,被小劉泥偶一般擺佈著,一時領悟不透小劉的命令,就遭來小劉滿嘴髒字的罵斥。小劉罵的實在太難聽了,那與生俱來的強烈的自尊心被激起,老孫恨恨地盯了小劉一眼。“瞪什麼,不服氣,你是什麼好人,在這裡還厲害”小劉對老孫說。看來在小劉的世界裡,是把所有犯罪的人全部劃分到壞人一類了。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老孫,以前是逃亡中怕被警察抓著,現在被抓住了,又受一個從年齡上來說是個後輩的年輕人的侮罵,心裡的委屈、憤懣、壓抑頓時爆發了出來,完全忘記了小劉的警察身份,吼到:“我犯的是國家的法,你敢把我怎樣?”小劉額上青額跳動,氣憤到了極點,這很出他的意外,一個逃犯還敢這樣對自己,一臉脹紅的小劉氣極敗壞地走到了老孫面前,可能想教訓一下老孫吧。這時從廁所過來的副所長老李趕緊制止了小劉,忍不住語氣較重地說了小劉幾句“他是個逃犯,年齡這麼大了,你何必呢。”老李對小劉這一點非常不滿,本來不想吭聲,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教訓了小劉幾句。老李看得出小劉是長期從事這樣的工作而感到單調、煩燥所致。可即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就得克服這些情緒,對方雖然是個逃犯,但也有人格呀!老李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無法和自己這一代人相比。老李想到自己年輕時何嘗不是披星戴月,十天半月回不了家那是常事,那時交通不像現在一樣發達,騎個邊三輪摩托車就能引來多少路人羨慕的眼光。下鄉辦案往往要靠雙腳來行路,條件那樣艱苦的情況下,那時的幹警們不照樣對工作兢兢兢業業,任勞任怨。

老孫感激地看了老李一眼,此時,多種情感的衝撞使他嚶嚶地哭了起來。

老孫終於結束了逃亡生活,按司法程序被送進了監獄裡。人身雖失去了自由,心境卻平靜了下來。當他得知女兒得到過老李這位警察的關照,內心對老李感激萬分。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老孫對警察的看法完全改觀,感到原來警察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獰猙,自己對警察這個群體產生一種親切感。

數年後,在老孫家中,老孫和派出所的老李(已退休)在一塊兒喝酒,他們看上去就像一對老朋友,親近的很。原來老孫在監獄裡,表現突出,兩次減刑,沒幾年就出來了。他家的佔地糾紛經過李副所長的努力,在鎮裡相關部門的介入下已妥善解決掉了。老孫像做了一場噩夢,夢醒後重歸於平靜的生活,不同的是自己多了一個警察朋友,懂得了好些法律知識,對人生的感悟更加深刻。

現在,老孫掛在嘴邊見人常說的一句話是:人千萬不可犯錯,一定要遵紀守法踏踏實實做人,否則會後悔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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