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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是一個特別開朗的孩子,喜歡文學,喜歡旅遊;每有心得,就出寫一些浪漫的遊記,與筆友交流。我是一個天生對文字敏感的人,閒暇時,也喜歡把一些方塊字擺來擺去。如果擺出了美麗的圖案,先是自己欣賞一番,然後,也拿出來與筆友交流。這叫自娛自樂,與人同樂。
杏兒約我出遊,已有多次。由於工作太忙,一直抽不出時間。另外,跟村上春樹一樣,我也喜歡獨處,不愛熱鬧。
那一年的初春,忙碌的工作讓我出現了嚴重的腦鳴。其實,忙,不可怕,可怕的是,忙得沒有意義。打個比方吧!一個人,在十年的時間裡,老看一篇文章,老吃一種菜餚;結果,文章再好,菜餚再香,也受不了。況且,那道菜,只不過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大白菜。
在一陣無處訴說的壓抑之後,我決定“起義”了,來一次短暫的出逃。
杏兒在旅行社幫我報了名,旅行社團購了機票,我包車直奔機場。
杏兒早早地就在那裡等待了。染過的淡淡的黃毛蓬在頭上,一點也不柔順;寬寬的臉上,咧嘴一笑,就露出了不太整齊的門牙;眼睛不大不小,閃爍出淡淡的出遊的興奮;身材不高不矮,沉穩的步伐中偶爾出現幾下跳躍。她性格不溫不火,能與人保持恰當的距離。那天,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外套,明朗而不妖豔,持重而不晦暗。雙肩掛著的,是簡單的旅行包,她不是那種過度注意外表的人。其實,我知道,年輕的她從來就不喜歡搽脂抹粉、描眉畫眼,而是把旺盛的精力放在了內涵的建設上了!我喜歡這樣的人。
旅遊團的人陸續登機後,飛機抬起頭來,直衝藍天。一個多小時後,就徐徐地降落在長沙機場。
在下榻的賓館裡,我第一次吃到了不一樣的芒果。它的味道,出奇地好!我問服務員:“幾十年了,我吃過好多次芒果,怎麼就沒有碰到過如此好吃的呢?”服務員回答:“你以前吃的,都是在未成熟的時候早早摘下來的。到達零售店的後,再用各種材料和辦法捂熟;而我們的芒果,是在自然熟透的時候摘下來的,味道當然不一樣,一般人吃不到。” 謎團終於解開了。
隨後,我們前往知名飯館,吃到了地地道道的又香又脆的炸臭豆腐。據說,曾經,毛大爹(毛主席)還在這裡吃過,並留下了名言:“炸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後來,我們漫步於北去的湘江岸邊,遙望了雨霧中的橘子洲,遊走在古老的長沙街頭。回想起毛主席當年在這裡求學的情景,還有他與楊開慧的愛情,還有《湘江評論》,……,不禁感慨萬千。他老人家年輕時的那種胸懷天下,揮斥方遒的擔當精神,深深地打動了我們。
那天下午,我們啟程,坐著旅遊大巴,去往張家界。
大車經過湘江大橋時,我們看到了坐落在山腰的“嶽麓書院”。當時,不禁想起了文天祥、曾國藩、毛主席、劉少奇、賀龍、彭德懷、粟裕、肖克等。“無湘不成軍”的名言,立刻迴盪在腦海。
一路上,女導遊詳細地介紹了張家界的風土人情。她說,當地的姑娘,特別喜歡大肚腩的男士;因為,跟著他們,有食吃。她還說,當地的漂亮姑娘,特別能放蠱;大肚腩的男遊客,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被迷住。因為,當地的小夥子,特別強悍。這個女導遊,儘管是湖南人;普通話,卻說得特別好。而且,還會講笑話。常常,逗得滿車的人哈哈大笑。她的聲音,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以至於,回到北京後,我還經常給她打電話。表面上,是詢問湖南的旅遊知識,譬如:如何參觀韶山?如何參觀馬王堆遺址等等;其實,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出了長沙,大車駛進湘西農村時,我們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成熟倒伏的、綠油油的油菜田。當時,我就不由自主地吟誦起了毛主席的名詩:“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之後,我和杏兒,又聊到了毛主席挑著書箱、鋪蓋,到東山小學求學的經歷。
接近黃昏的時候,龐大的旅遊車到達了張家界。我們下榻在苗家村寨的旅館。
進屋前,苗家少女翩翩起舞,讓我們痛飲了他們的美酒。隨後,濃濃的苗家味晚餐招待了我們。
住宿的頭一宿,同舍的那位大哥鼾聲如雷,吵得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我就去找導遊了。她幫我換了一個房間。
那個白天,在一條長長水溝邊,我們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聽著潺潺的水聲,領略了千奇百怪的喀斯特地貌。
一路上,我與杏兒,一邊看風景,一邊聊文學。偶爾,還互相拍照。
可是,一到險峻處,就不斷地有當地少女追著我合影。
她們身著民族盛裝,特別漂亮。一次,十元錢。
但是,她們,就是不找杏兒合影。惹得杏兒陡生醋意。
她一邊幫我擋駕,一邊氣呼呼的說:“讓開!讓開!沒有看見我在這嗎?要與他合影,也輪不到你們。”招得我哈哈直樂,最後,杏兒也樂了。
我對她說:“謝謝你,幫我省了多少錢啊!”
她笑著說:“你得請客。”後來,我還真的請了她一次涮羊肉。
他,不僅不打鼾,還與我特別談得來。
他告訴我,他的父親,是文化人,是老革命;年輕時,在江西老家,就有一個妻子(他媽媽)。參加革命後,父親又找了一個年輕的、有文化的妻子(他的後媽)。
解放後,父親就把老家的他和他媽媽都接到了北京。
但是,後媽和後媽的孩子,都嫌棄他和他母親。
那一年,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從國外回來,帶回了好幾臺彩電,到處送人。但是,就是不送給剛剛成家的他。
他還說,小時候,在他們家所在的那個大院裡,有一個發小,經常和他一起玩。現在,這個人,特別特別有名。
第二天,我們一起爬山。山,比較高。他就讓我和他一起坐滑竿。我捨不得花那個大錢,他就自己坐了。
爬完山回到宿舍後,他對我說,自己就一個閨女,該給她留的,都留了;所以,沒有什麼捨不得。同時,他還給我留了地址和電話,讓我有空去找他玩。
他們說,他們的老主任,在退休之前,警告他們:“請你們記住了!我早晚要落到你們手裡。到時候,誰都不許搶救我。否則,等我醒了,罵死你們!”
這番話,勾起了我一段痛苦的經歷:
那是一位勤勞善良的老人,儘管家住城裡,卻是農民戶口;老了,沒有退休金。於是,他經常用手推車,幫助別人推蜂窩煤——掙點小錢;他老伴呢?則幫著別人帶小孩——掙點生活費。
在80多歲的某一天,他病倒了。三天後,從嗜睡,到淺昏迷。
他老伴找到我,我到了他們家。
看了潮紅的臉,聽了心臟,量了血壓,做了神經反射檢查,初診為:高血壓腦出血。
住院了,做了各種檢查,診斷:腦出血、直腸癌晚期。
住了一個多星期,花了兩萬多;受了許多罪,最後,老人走了。
第二天,我就後悔了。
兩萬多塊啊!老人在風雨中要送多少車煤?老伴起早貪黑地要看多少個孩子?才能把這個數的錢,掙出來。他從昏迷中醒來,又要感受多少痛苦?
我就是一個混蛋!
後來,他的家屬,竟然買了一堆禮品,到我們家來答謝我。
當時,我羞愧難當,無言以對,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不敢出去。同時,讓媳婦推說,我不在家。
——這, 是我一輩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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