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嘲笑《鄉村愛情》,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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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嘲笑《鄉村愛情》,因為你根本看不懂。

國產劇《鄉村愛情》系列堪稱中國版《權力的遊戲》、東北版《紙牌屋》、遼東半島版《琅琊榜》。

從開播到現在的第10部,象牙村的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新的角色在這裡出生,熟悉的角色深埋土裡,鄉鎮工廠發展走到瓶頸期,農家樂旅遊也不再是理所當然地紅紅火火,象牙山的幾家幾乎緊密相連,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問題,也吵也鬧。

但比起城市婆媳劇裡動輒呼天搶地式的作法反而收斂許多,大家都知道給自己留條退路,村裡就那麼幾條路,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有徹底撕破的臉皮,就像沒有過不下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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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列一張人際關係圖,重新捋一遍劇情,看似無聊的嘮嗑劇就有了新含義。

鄉村愛情不只是“劉能賣萌,廣坤犯渾,趙四抽抽嘴,老七苦個臉”,還是一部中國民間政治教科書。

1村子裡也有宮心計

“東北梗”愛好者眼中,《鄉村愛情》系列最有趣的部分在謝廣坤、劉能、趙四之間的鬥嘴和互坑。

請注意,嚴肅起來,他們不是閒得蛋疼,是真的有 “利益爭奪”。

在象牙山有支配權力的,首先是鎮長齊三太,這是決定象牙山裡各人政治命運的大Boss;其次是城裡的土豪王大拿,他的資金往什麼地方投、願意給誰工作,也是實實在在的紅利。

利益爭奪中,每個人的先天條件都不相同,頭髮稀少的謝廣坤是最佔便宜的一個。謝廣坤媳婦的表弟是鎮長齊三太,政治便利得天獨厚。謝廣坤的兒女裡,女兒謝蘭的丈夫皮長山是村裡的小學校長(後期榮升為中學校長),謝永強有果園,兒媳婦王小蒙有豆腐廠,教育資源和鄉鎮企業齊活。

因此他在前幾季裡想當村主任的野心和賤兮兮的得瑟性格,都有足夠的資本支撐。謝廣坤一直充滿階級自豪感,認為自己比劉能、趙四等眾人都高出好幾個檔次。

謝廣坤自我介紹說:“我是做商業的,主要經營蘑菇、木耳、蕨菜、刺老芽,一年能賺七八千。”

長貴雖然是村主任,但手上的硬關係沒有謝廣坤這麼多。女婿李大國和二婚媳婦的侄女謝小梅後來也都有了自己的鄉鎮企業,但和他親密程度較差。長貴的生存之道只能是緊跟齊三太,積極表現。為了完成招商引資任務,他積極和王大拿接洽,當王大拿看上謝大腳之後,他的選擇是先應付眼前的招商任務。

謝廣坤的親家王老七,原本就是整個村子裡最勤勞致富的人,日子過得好,女兒又長進。王家的力量都集中在經濟領域,對政治並無興趣,不管誰當幹部誰來投資,都是埋頭苦幹,儘量適應環境。

王老七這種實幹家的奮鬥哲學保證了他在村子裡相對穩定的地位和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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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歷史裡有權力更替,象牙山的統治秩序也不是鐵板一塊。

不斷挑戰村中權貴的人就是劉能。

在村裡老一輩人中,王老七事業有成、王長貴走仕途、謝廣坤收山貨、趙四做花圃,唯獨劉能看上去最遊手好閒。但劉能和趙四結為親家之後,趙四的兒子趙玉田漸漸把花圃做出名堂,成為村中又一經濟據點,劉能也沾光多了幾分顏面。

和權貴沒有交集的劉能純靠“混”字在象牙山打開局面,頗有點舊上海小混混空手套白狼的傳奇氣概。

劉能從幫人監視謝大腳、長貴戀情開始,就靠小聰明餿主意立身。除了在村裡搞小動作,他的另一個策略是結交王大拿的得力助手劉大腦袋。劉大腦袋同時也是齊三太的連襟,連通政商兩界,但又不似王大拿或齊三太高高在上難以接近。

劉能獨具慧眼,從第一季開始就看出這個人脈性價比高,果斷在劉大腦袋捱打時救了他,從而成為了“救命恩人”,也獲得了博弈的籌碼。在劉能的撮合下,王大拿派劉大腦袋到村裡對象牙山投資做進一步的考察,無業遊民劉能順勢成了村裡的功臣,也給自己謀村主任的位置加了一分。

事實證明,劉能劍走偏鋒的反攻方式確實有效,當村主任職位空缺的時候,鎮長齊三太選了劉能當代理村主任,認為自家親戚謝廣坤“人緣太差”不適合當村主任。

鄉村愛情連篇累牘地一年出一季,說的無非是幾件事:有沒有第三者、生不生孩子,誰當村主任。既得利益的謝廣坤和權力新貴劉能之間的較量反覆多次,謝廣坤發展出了徐會計,劉能發展出了趙玉田,都當做自己勢力推薦到村主任崗位上,各領風騷一小會兒。

村主任之爭和小夫妻鬧第三者、鑽研生孩子一樣,永遠沒有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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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是愛情,全是功利

《鄉村愛情》開頭的故事圍繞一對農村青年王小蒙和謝永強的愛情故事展開,引入將近十位男女青年,經過各種單戀三角戀的排列組合,最終確定配偶方案。

但這並不是東北農村的《緋聞女孩》,村中青年分分合合,驅動力不僅僅是喜歡和不喜歡,

更多的是中國特色的厚黑政治在發生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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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永強和王小蒙從第一季第一集開始談戀愛,中間夾著個單戀謝永強的香秀。

謝永強是象牙山最有前途的男人,面上的理由是,他在城裡讀過大學,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上文所說的謝家勢力。

而香秀則是村主任王長貴的女兒,長貴是鎮長齊三太的政治同盟,齊三太親自給香秀做了媒。有此基礎,謝永強的父親謝廣坤力主謝永強和香秀戀愛,反對他和豆腐坊的女兒王小蒙來往。

兒子有高學歷和鎮長表叔的關係,去鎮裡工作指日可待,更何況謝廣坤還一直做著當村幹部的夢。從中國式政治學來講,和村主任聯姻是最佳選擇。

都市偶像劇裡也有父母因為功利考量干預子女婚戀的劇情,都是真愛至上的小小點綴,《鄉村愛情》裡,厚黑政治學卻貫穿了每對情侶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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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永強和王小蒙算是真心相愛,但家人勸他為了自己的未來作“長遠考慮”,再加上看見了王小蒙和其他男人說話,他就能答應“表面上先跟香秀定親”——要知道,瑪麗蘇偶像劇裡,男主角只會在女二得絕症、母親以死相逼、父親哭訴家族企業瀕臨破產的時候才會走這一步棋,既傷害自己的愛人又欺騙了未婚妻。

香秀也不是無辜的小白兔,她一心想跟謝永強談戀愛,不是因為郎君正當好年華,而是因為這個大學生最有機會去鎮裡工作。一旦聽說謝永強的鎮上工作泡湯,只能當個村小學老師,香秀立刻就有悔婚的念頭,喜歡上了養殖場司機、有城鎮戶口的李大國。

李大國和香秀終成眷屬,帶香秀回家時,香秀卻提出不買樓房不嫁。這場戀愛裡到底什麼東西對香秀最治癒,答案很明顯。

另一對情侶趙玉田和劉英也是相戀已久而定下婚約。聽說趙玉田腳受傷可能變成瘸子,劉英的父親劉能就覺大事不妙,要退親,劉英也答應了。趙玉田腳好了,劉能又想盡辦法要挽回婚約,不惜一再破壞趙玉田的相親。

趙玉田的腳是為了幫王小蒙才受的傷,王老七怕趙玉田真成瘸子討不到老婆,表態可以把王小蒙嫁給趙玉田,趙玉田春心一動,天天裝瘸,早把老相好劉英忘到九霄雲外。裝瘸被識破,他又回頭再和劉英談婚論嫁,好像從無齟齬。養殖場的男青年劉一水同樣如此,痴追王小蒙而不理喜歡自己的謝小梅,王小蒙放話讓他死心,他就轉臉追回謝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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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老年情侶長貴和謝大腳愛情長跑了數季才結婚,阻礙他們結婚的只有長貴的功利心。

謝大腳和原配丈夫感情破裂鬧離婚,長貴以守護天使姿態出現,但只要鎮長警告他“影響不好耽誤仕途”,他就中途放棄。謝大腳離婚了,土豪王大拿半途截和要追求她,長貴礙於這是村裡招商引資的大客戶,屢屢隱瞞自己和謝大腳的戀情,也不避諱讓謝大腳和土豪見面逢場作戲。

村裡的愛情總是可以輕易將就,要麼圖個名利,要麼就圖個搭夥過日子舒服,倒是結婚之後生孩子是頭等大事,每對小夫妻都要為這個鬧一場去省城檢查身體。

這完全是放牛娃的生活邏輯:找老婆、生孩子、讓娃放牛,完成任務最重要。

3象牙山夢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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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愛情》的主題曲裡唱“鄰里鄉親挺和睦,老少爺們更合群”,但整部電視劇和睦合群的時候並不太多。

對村主任職位的追逐,對聯姻的算計,都可以歸結到這群人共同的價值觀,那就是官本位、愛面子、小算計。

鄉村愛情無疑是一部反映中國主流價值觀的電視劇——官本位和消費至上,既有全劇脈絡設計上的不自覺地擁抱,也有對人物形象設定上的有意反諷。

「官本位」不用多說,從長貴、劉能、廣坤對村長職位的爭奪到齊鎮長在全劇中的權力樞紐位置的安排都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對於權力的崇拜;消費至上則更為明顯,權力之外,對財富、金錢的追求和重視是劇中主要人物的共同點。

在第九季中,村裡的大媽們開始抹上口紅、度假村總經理一身大牌衣錦歸來,愛財的副產品是村裡的老少爺們則被設定為守財奴般小氣:廣坤肥水不留外人田連拉屎都要憋回家,趙四對著媳婦新畫的口紅感嘆「如果洗不掉就更好了。」

“官”在象牙山始終是個重要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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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廣坤在給兒子安排婚事時,連村裡最早發財的王家都看不上,卻幾番算計想和村主任長貴攀親,官本位的思想顯而易見。

雖然他幾經努力都沒有當上村幹部,但是官癮卻不小,三天兩頭召開家庭會議,一遇事就要強調自己在家裡的統治地位,態度傲嬌。

劉能剛當代理村長時,第一件事就是穿上最體面的衣服去村裡得瑟。

象牙山村民在乎的是表面風光,給別人看的東西比自己得實惠重要,謝廣坤把上海賓館裡的一次性用品都順了回來隨身攜帶,以便隨時炫耀。

謝廣坤顯擺家裡的小汽車,態度是:“這車只能看不能摸,但是可以往外說。”

小氣,幾乎是全村男人的共同品德,每個人都有大把極品摳門史。

謝廣坤為了兒子的工作給人送禮,當兒子拒絕這份工作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再去把禮物討回來。劉能聽說可以跟村委會進城考察,費用趙四家承擔,特地一大早上沒吃飯等著上路之後喊餓,好讓趙家給報銷伙食費。趙四也不是省油的燈,死撐著不給劉能吃飯,藏好自帶水果,趁著劉能睡覺才拿出來吃。

象牙山人最理想的生活應該是這樣的:村裡人都聽我的、到哪兒都有面兒、幹啥都不花錢,似乎只有好單位的肥差公務員才能滿足這種理想。

所以村裡學歷最高的謝永強身上揹負的期望就是到鎮上當個公務員。聯想起如今年輕人對於衝進體制內的熱情,這何嘗不是全民心態的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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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些土生土長在象牙山的“屯子裡的人”可愛,全然不是因為眼睛大、臉小、紅唇膚白,而是因為他們身上的真誠笨拙。

他們勾心鬥角、你爭我奪,互相攀比、表面上鄙視暗地裡追逐,愛情的成分並不多,反而多的是女人與女人之間、男人與男人之間、家族與家族之間那點芝麻大小的破爛事兒:誰家生了、誰家生不出來,誰和誰眉來眼去了,誰家娘們塗了“中國紅”(明裡說不好看,轉身就打著送閨女的旗號給自己買一支),誰家爺們用上了更好的手機……

出了一家子應付不了的大事果斷拋棄前嫌,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這種分分合合通過觀眾的二次甚至更多次解讀從而成為一種對家族政治體系的象徵,構成了歷史和更廣闊社會政治問題中的隱喻。

和周星馳的《大話西遊》一樣,是這種附加上去的深度擴大了《鄉村愛情》的受眾,長壽劇的主力觀眾並不集中在東北,而是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

除了大批背井離鄉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觀眾中也不免有一些拿《鄉村愛情》當寓言劇看的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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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鄉村愛情》脫離現實?

再沒有其他電視劇這樣生動地展現出了當代中國的人際關係磁力場,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吞吐扭捏背後的勾心鬥角,假大方掩飾下的相互猜忌,你來我往卻樂此不疲。

誰能描摹出農村,誰就展現了中國。

《鄉村愛情》做到了。

所以,《鄉村愛情》你真的看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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