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傷,多年不見老同學,如今有人得了癌症,有人患上尿毒症

1

剛上班,我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一個男人,口音是本地口音,他一接通電話就說:“是蒲花花嗎?”

我說:“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劉家成。”他那邊淡淡的說。

我說:“啊?”

是的,我不淡定了。電話彷彿一下子激起一股電流,我被電流擊中。

我極力的掩蓋著內心的波動,假裝若無其事的搭話,然而我的語調變得極為古怪,聲音變得顫抖。這根本沒法掩飾。

是的我恨激動。這是我中學時代最鍾愛的男生。那時候根本不敢跟他搭訕,二十年後他給我打來電話。一下子我的青春幻覺全部回來了。我彷彿回到那年那月,深愛一個男孩的時代。

“你找我有事嗎?”我傻傻的這般問。

“嗯,剛才同學群裡發生的事情你都看見了吧?”劉家成問道。

“你是說彭勇的事情嗎?”我說道。同學群這幾天都在議論彭勇的事情。

彭勇是我們初中同學,到了尿毒症,已經七八年了。剛剛被同學在群裡捅出來,發起了輕鬆籌。大家都在議論著如何給他籌款換腎。我意識到應該就是這事,接著說:“是的,我都看見了。”

“唉,唉!”

劉家成在那頭嘆氣。“真是沒有想到,我們同學中,也有那麼不幸的事情。”

我緊握著話筒,一邊一聲不吭的聽著,一邊感受著劉家成的聲音。他的聲音變化很大,記得初中時代的他,聲線還沒有變粗,有點慵懶、清亮,而現在的聲音,比少年時粗一些,說不清楚是有磁性,還是深沉。但是當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後,我就敢肯定,是這個人。

“嗯,你不知道,羅新雲已經去世了,幾年前,就得了癌症。”我淡淡的補充。儘管保持平靜,但是語調不會騙人,我依然無法控制語調的不平穩。這讓人尷尬,但是隨它去吧,讓劉家成聽到也沒事。二十年前,他是知道我的心事的。

“聽了真是讓人難過啊!說真的,我不想看到那麼悲慘的事情。”

“是啊!”

“是這樣的,我們班上,你的文筆是最好的了。你能不能幫下彭勇寫一份申請書,把他的情況寫清楚,寫得感人點,我在這邊找下慈善機構,看能不能給他籌到換腎的錢。”

我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好啊好啊!我寫就是了。”其實,在單位裡寫多了公文,我的滿肚子文采,一百年前就被我拋到爪哇國去了。但是,我一定會答應做的。不僅因為劉家成,還因為能幫助到彭勇啊!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我必須做。

感傷,多年不見老同學,如今有人得了癌症,有人患上尿毒症

二十年前,彭勇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他頑皮搗蛋,上課經常打瞌睡或者對著女生做鬼臉。因此,他經常遭受班主任的體罰。搬運椅子、倒立、跑步等等,一邊被體罰,一邊搞笑。他是那麼讓人開心的一個男孩子。

是的,我對他的記憶僅此那麼多。因為我一直是好學生。學習努力,上課認真。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了一個男生,這個男生自然是劉家成。

這是青春期的一個秘密。但是十多年後遇到一個女同學,她說我的這個秘密,其實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十多年後我已經放下了,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喜歡一個男生,在中學時代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二十年後,彭勇竟然得了尿毒症。

七年前,彭勇的妻子已經跟他離婚了,帶走了兩歲的女兒。

這七年裡,彭勇一直在做透析。

這段時間,同學群裡討論二十年聚會的事情,於是有人說起彭勇的病。姚綠琴給彭勇發起了輕*籌。

根據輕*籌的基本信息,我弄好了劉家成要的材料,我發到同學群裡,劉家成果然在群裡大肆誇我一番。不過也奇怪,掛掉電話後,那種幻覺就消失了。

我奇異自己當時如此激動意難平的感覺,回到現實中,我立刻諒解了自己。

那是一種青春的情懷,顯然已經與現在的劉家成毫無關係。

我在群裡淡淡的應和著,隨後有幾個女孩子開始點評我寫的材料,有的說寫的很好,很煽情,有的說寫的太複雜了。群裡又開始熱鬧起來。

不過這熱鬧已經與我無關了。

感傷,多年不見老同學,如今有人得了癌症,有人患上尿毒症

2

同學聚會大家同意意見在國慶節1-2日進行。對於同學聚會,我其實並不熱衷,可能因為年少時期的我轉學過幾次,對相處時間不夠長的同學感情淡漠。但是這是20週年聚會,而且就在本地,所以我決定參加。

同學聚會前,我在朋友圈轉發彭勇的輕*籌。意外的是,很多陌生人都捐了款,有好幾個還捐了100元。他們捐款後默不作聲的,是我一一點進去看了那些熟悉的暱稱,才知道有人捐了,清點一下,竟然我的朋友圈裡共捐了1000多元。感激之餘,我下定決心,一是不要隨便刪除好友,二是凡是有輕鬆籌,出於感恩的心理,多少我都捐一點。

不知不覺到了國慶節。這天我和老公、孩子,簡單的在本地郊區玩了一圈回來,天氣還很熱,我洗了個澡,眼看著就到飯點了,打電話給姚綠琴,她說在凱米酒店二樓,快點過來。

我隨便穿了一套裙子,上衣是乳白色的,裙子是淺綠色的。穿平底鞋。走在去凱米酒店的路上,整個小城鎮浮現在逐漸亮起的燈光中。

我彷彿是第一次打量這座小城,這不是一座繁華的小城,一條街道環繞整座城市,凱米酒店在中山廣場。中山廣場集中了整座城市的商鋪、夜市和樓盤。在中山廣場中央有一座雕塑,是一隻大手伸出去,直指天穹。

在凱米酒店旁邊是一座大型超市,超市旁邊有條深巷,通往縣城三中。我順著家門口,朝著三中走,朝著超市走,最後走到凱米酒店。

傍晚的涼風習習,我心裡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又要進入一個很陌生的世界。這種陌生,卻又是曾經熟悉的。

二十年前,我們曾經在一起歡笑、在操場上奔跑嬉戲做操、被班主任懲罰、在考場上全力以赴。大多數同學,我們只有過很淺的交集,而也有幾個同學,曾經那麼親密,後來卻因為時間距離疏遠。見面後會怎樣?會很興奮嗎?或者是很尷尬?或者是很激動?或者,是一種很混雜的感情,沒有特定答案。

我感到自己走得很快,似乎急著去見她們,其實也並不是。

凱米酒店離家裡沒有很遠,十分鐘的路程。

進了酒店,發現彭勇也出現在人群裡。

大家似乎一下子熟悉熱乎了。

吃飯興致很高。愛八卦的張敏爆了許多料,某某曾經戀過某某,某某離婚了,某某婚內劈腿被小三訛錢。這些爆料引發了更多酒桌上的話題。最後曾經暗戀的,面對暗戀對象,都喝了交杯酒,氣氛更是達到高潮。最後大家合影。

第二天大家說是在校園操場集合,一起回顧同學情之類。然後就去KTV唱歌。我不喜歡K歌,準確的說是不喜歡熱鬧的光景,於是一個人走回家了。涼風習習,路燈下,人影綽約。我想起我在吃飯的時候看到的彭勇的樣子,臉色暗黃帶黑,面部浮腫,人的精神狀態和其他人相比,一看就是臥病之人。可是沒想到,這竟然是最後一次見他了。

感傷,多年不見老同學,如今有人得了癌症,有人患上尿毒症

3

同學聚會一週後,就傳來了彭勇的噩耗。他做完透析後血壓升高,最後導致血管破裂病逝了。

“唉,我今天傍晚還看到彭勇在散步呢!看上去精神狀態還蠻好啊!”姚綠琴打來電話。“外地的同學是來不了了。我們就在附近的,都去看看吧。”

我呆了呆,給我老公說:“彭勇逝世了。晚上我出去看看。”

老公一臉悽傷。

吃了晚飯,天空亮起一輪皎潔的月亮。樓下有些行人在走動。

我走出去,沿著河畔往彭勇的家裡走,小城天空一片灰濛濛,在月色下,雲朵頗有層次的堆積著,靠月亮的雲層有些許光亮。

天空下,路燈已亮起,在濛濛的綠色中發出淡淡的白光。散步的人來來往往,宛如一條長龍般,行走在河堤上。

我似乎在匆匆的行走,但是腳步卻十分猶疑。

生命竟然是如此倉促短暫。我想。

小城一切安好。

除了感慨,還湧出一種虛無感,無著無落的空虛。

彭勇的家在河堤邊上的房屋建築群中。我到達的時候,姚綠琴,還有柱子、小菲等都到了。

他們面色悽然。

終於有人開口:“或許,他離開這個世界,反倒不用再受透析和病痛的苦,未必不是好事。”

眾人附和,但於心底,仍然是戚惶的。

彭勇的黑白照片擺在靈堂。照片上,他是那麼英俊,年輕。我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的女兒,在旁邊哭著,九歲的年紀,那麼小,怎麼承受悲傷。我忍不住惻然。

大家跟彭勇的母親說了幾句。瞭解了彭勇病逝的情況。安慰著她。

“彭勇上次參加同學聚會真是很高興呢!那件同學聚會的T恤,他穿了好久都捨不得脫下來。”彭勇母親說著,忽然又低落起來:“大夥兒給他籌的幾萬塊錢,就成了他的安葬費了。想起來真是傷感呢!”

靈堂前的棚子裡,熱熱鬧鬧的,打牌的,抽菸的,嗑瓜子的。

終歸要熱鬧點。這是逝者最後一程陪伴了。

我們從彭勇家走出來,走過一條長長的巷子,房屋頂露出的天空藍黑色的,有月光,一隻黑色的鳥飛過,發出呼啦啦的聲響。

我們沉默著無語。直到走出巷子。

到巷子口,就是馬路了。

柱子嘆了口氣:“彭勇的女兒真是可憐吶!”

我們說:“是啊!過年的時候,我們再來看看她把!”

然後就無話了。

大家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長長的,風呼呼的吹著。

“你們有車的,各自坐車走吧,我家近,我走回去了。”我跟他們道別。

回家的風很大。

月亮照著大地,河堤上一片銀色。

就像是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生。

作品原名:《月亮照著大地》

行者雜誌刊載原文皆得到作者授權,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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