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門口的大興善寺餵鴿子,假裝自己在巴黎

我在家門口的大興善寺喂鴿子,假裝自己在巴黎

熱情似火的小寨賽格西北對角,是大興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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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去過大興善寺的西安人,絕大多數也都去過賽格。但反過來,卻不見得成立。這就如同我們可以說畜生不是人,但我們沒法肯定人不是畜生一樣。

定理不一定都存在逆定理。

小寨賽格有部亞洲最長的室內扶梯,不知道現在是否仍舊保持著這個記錄——從一樓的口紅中間拔地而起,直通六樓美食:重慶火鍋,陝北莜麵,四川麻辣,雲南米線,港式早茶,韓式烤肉,還有異域風情的泰國菜,各式各色。那些味道交織穿插,編成一副緊密粘人的網,總可以捆住你的胃,讓你不得不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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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梯上面總是人滿為患。一部扶梯足以說明小寨賽格的熱烈程度,當然它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證明。大興善寺裡沒有這樣的扶梯,沒法通到天南地北的美食,來往的人自然要少一些,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

還是有不少人到過大興善寺的。

陳凱歌拍了部電影,叫《妖貓傳》,裡面有個叫空海的和尚,他到過這個地方,八百年前。

也就是說,大興善寺年紀相當大了。自打晉起,就在這兒,改過名,換過朝,但千年沒挪過窩——鐘樓就挪過窩,往東走到了現在的地方。

大興善寺年輕的時候,是長安城裡譯經的重要場所,國內國外的和尚都有。有的騎駱駝從印度來,身上可以抖出整個沙漠的砂子;有的坐船從東瀛來,帶著海水海風溼潤的腥味。

這些和尚聚在一起,譯經,在年輕的大興善寺裡。

那時候的大興善寺,應該是恰同學少年,風姿勃發,它有它自己拔地而起的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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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大興善寺年紀很大了,來這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不是為了譯經,他們就是來看大興善寺的菩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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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善寺現在的方丈是寬旭。寬旭喜歡書法,也喜歡提各種字,興善寺裡不少匾額落款都是寬旭,倘若你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這一點。隔壁關中大書房的三樓,除了賣的書和工藝品,也掛著不少寬旭的字。

大興善寺正殿的東邊,有一塊兒方正的地,擺著十來張石桌子。這十來張石桌子,竟沒長得一樣的,就像是略微平整的大石頭被從山裡搬過來,直接放地上,就算是製作完成。石頭們大約高興壞了,它們躲過被割身刮肉的浩劫,得以真面目示人。

石桌子的西邊,長著一排白楊樹。半下午的時候,陽光透過白楊樹葉,疏落地散在石桌子上。風吹葉動,那些遺落在石桌子上的陽光,也跟著蹦來蹦去。有的從人的額頭蹦到頭頂,再蹦回來,有的從人的左腳邊蹦到右腳上——半下午的時候,人們就會來這些形狀各異的石桌子旁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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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們拎著小布袋子,布袋子放在腳邊,山東大蔥從布袋子的口裡探出腦袋,聽著老太太們探討如何讓孫子長高這個重要的話題,有說要多喝牛奶的,有說要多補鈣補鋅的,有說要多吃水果蔬菜的,總是離不了吃。山東大蔥要是能說話,它一定會說,要多吃蔥,見過正宗山東大蔥的人都知道,山東大蔥真是高哇,人沒蔥高,是有的。

旁邊石桌子上瘦高的漢子,用帶著輕微陝北口音的普通話,給他的同伴說,新娘跑了,婚沒結成,就是那麼個。也有因為女生高跟鞋磨腳走不動路,來歇腳的小情侶——這大約就是女為悅己者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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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子的北邊,那是大興善寺鴿子們的地盤。大興善寺養鴿子,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要養鴿子,而不是養貓,已經無據可考。

或許八百年前就開始養了,沒準兒那時候不興貓奴,興鴿奴。這樣推斷的話,倒是可以解釋得通一件事——人來鴿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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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也好,車來也罷,總之,大興善寺的鴿子不會被驚到,尤其是那隻公鴿子的活動——那隻公鴿子跟在一隻羽毛光亮的母鴿子身後,已經好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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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鴿子不緊不慢地走著,踱著小步子。她從燒紙的塔下,繞到了竹林邊,又從竹林邊繞到樹下,不會突然走快,也不會突然停止,更不會回頭看一眼。那隻公鴿子緊緊跟在後面,鼓脹起脖子的羽毛,好使自己看起來夠威武帥氣,周身力量聚在翅膀上,他早已準備好,在下一瞬展翅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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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待他心愛的人停下腳步,為她高舞一曲,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綻放在她的面前。

佛門清淨地,一場純粹的求愛,絲毫不輸小寨賽格里的男男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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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興善寺養鴿子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那麼,現在的鴿子可都是當年那群鴿子的後代。當年那群鴿子可是見證過盛唐輝煌的鴿子。見過大場面的鴿子,穩得住,見過大場面的鴿子的後代,更穩得住,這就是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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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興善寺的鴿子也有被驚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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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善寺門口路過,是一件技術活兒,需要果決的品格。要麼迅速路過,要麼迅速進去。儘量避免在寺門口駐足凝視,更要避免東張西望,最重要的是要避開一切確認眼神的活動,要不然容易遇上大師:確認過眼神,你就是我要救的人。

興善寺門口的大師不少,大師們最擅長的是贈你箴言,或是救你性命。這總是難免令人想起雁南五路那家寵物店,那家寵物店裡掛著一面錦旗,上書:妙手回春,救我狗命。

但不是誰都能當得了大師。

要成為大師,得下點兒血本,做事情嘛,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首先,得有一身行頭,這身行頭得是有年代的唐裝,或者是褂子,或者是僧袍,舊而整潔為最好。其次,是頭髮,大師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年的智慧都在腦袋裡,可腦袋沒法剖開給人看,只能從頭髮上做些痕跡。

大師要是留一頭整潔利落的寸頭,那絕對不行——腦袋長草,智慧太少。最好是地中海。再者,得眼神犀利,會識人。得能從人的身型、走路、神態來推斷能不能救,怎麼救。最後,還得知曉一些簡單的民間偏方,例如柳樹葉熬水喝治肚子脹,大蔥塞鼻可以止鼻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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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善寺外就有這樣一個絕對可以稱得上大師的大師。不說他的唐裝如何,也不說他的偏方知曉的多與少,單說他的頭髮,就絕對夠格——禿頂,頭頂正中央一根兒雜發都沒有,光可鑑人,周遭又頭髮茂盛,長長地披散下來,像極了一顆超大滷蛋穿了一件超短草裙。

我們姑且叫他滷蛋大師或者草裙大師吧。

那是一個無風炎熱的午後,興善寺西街西邊走過來一箇中年男人。男人不高,上身穿件淺粉色的條紋襯衫,下面搭配藏青色牛仔褲,襯衫的下襬塞進牛仔褲裡面。他走動的時候,隔著衣服,似乎都能想象到他皮下脂肪,一層一層跟著晃動的樣子。尤其是他那個肚子,像是氣球吹到了最大限度,更像是懷胎足月,大得讓人過目難忘,讓人替他擔憂,讓人想送他去醫院分娩。

我們姑且叫他大肚中年男人。

大肚中年男人走得慢,他在興善寺門口駐足,東張西望。大約張望的過程和我們的滷蛋大師對上了眼。只見滷蛋大師飄悠悠靠近大肚中年男人,說了一句話——我和老三,還有寺門口不要飯只要錢的老乞丐們,都沒聽清——之後,只聽得撲通一聲,大肚中年男人當街跪下,二話不說,咚咚咚磕了仨響頭。

那聲“撲通”,由於重力和速度,振得地面上的塵土得已進行一次氣勢磅礴的飛昇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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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我和老三正在寺門口,準備去關中大書房。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和老三都沒看清,挺著一個大肚子,他是如何做到一秒下跪,三秒磕頭的。三個老乞丐,每人手裡捏著一隻半透明塑料碗,排成排,探著身子觀望,他們也好奇。

滷蛋大師坦然接受了那仨響頭,然後將大肚中年男人扶起來。滷蛋大師把那件粉色條紋襯衫,從男子的牛仔褲腰裡拉出來,解開襯衣下方的幾顆釦子,將大肚子袒露出來——一顆更大的滷蛋——滷蛋大師閉著眼,慢慢地摸著,從上到下,從左往右。半晌,才停下來,對著男子低聲說著什麼。男子感激涕零地不住點頭,一邊點頭,一邊嘴裡低聲複述,應該是某些偏方吧。

我和老三離開的時候,那邊的儀式還沒有結束。那些乞丐們竟因此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沒有去追年輕的情侶裡的男生乞討,而是仍舊在圍觀那場盛大的儀式——也對,盛大的歷史時刻,沒有觀眾多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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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善寺的鴿子,被那聲撲通驚到,像塵土一樣,撲稜稜飛起來,盤桓在大興善寺上空,一邊飛一邊拉尿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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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江一河

攝影 | 部分來自網絡、美豔王德發

版式設計 | 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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