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港片沒落。《暗花》上映於九八年元旦。
記得那會兒，經常看到學校門口的碟店老闆天天跟隔壁遊戲廳老闆吹牛逼：今年會有啥啥大片兒，什麼成龍的《我是誰》啦，周星馳的《行運一條龍》啦，劉德華的《賭俠1999》啦，李連杰的《殺手之王》啦……
嘶……呀……是……咦……遊戲廳的老闆一邊聽著碟店老闆擺譜，一邊發出各種驚歎和期待的聲音。
我還記得有一段是兩個人合力噁心劉青雲的，放到今天來理解，大概意思是：第一，劉青雲長得不行，那意思跟東北F4裡的趙四兒似的；第二，演技也不行，在電影裡不咋愛說話，紅不了。
那情景我至今難忘，兩個光著膀子、露著紋身、搖頭晃腦把脖子上的大金鍊子甩得像個呼啦圈的社會大哥，在街頭彷彿說起了相聲。一個逗哏逗得停不下來，一個捧哏捧得抑揚頓挫。
前半句我能理解，在那個年代，內地人對香港男演員的俊美標準還是劉郭黎張。劉青雲那張臉，確實擱哪都覺得是張民工臉。後半句說電影中臺詞不多，所以演技不行，在初中畢業以後，我就明白了那純屬扯淡。
確實，當年《暗花》在一眾港片票房排行中，並不醒目。不過這並不妨礙劉青雲和梁朝偉在電影中相互飆戲、耍狠的印象，在二十年後回首，依然味道十足。
有時候當時叫好的東西，並不一定能經得起時間的推敲。比如同年上映的《殺手之王》，雖然火速刷新著內地影迷對“殺手”的認知。對比之下，劉青雲在《暗花》中的耀東一角，似乎如同一個禿頭二愣子的存在。
可是，二十年後，至少我對劉青雲的禿頭二愣子形象反而記憶猶新，而李連杰的殺手之王，已有些模糊於如今的同類型角色之中了。
不過，話說回來，《暗花》的劇情套路放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可能還不如《殺手之王》這樣的“幹掉第一名，我就是江湖第一名”的套路，又利索又受歡迎。然而，今天看來，《暗花》的劇情更加服務於人物，即使經不住推敲的細節被眾說紛紜，但劇情的發展與人物塑造的融合度令人不得不點出一讚。
不由得，令人想起《演員的誕生》裡，那一幕“劇本不行”還是“演員不行”的意氣之爭。想來，銀河20年，似乎還從來沒在這種關節上翻過船。
那麼，《暗花》到底令人著迷在哪？我一直覺得，最大的迷點就在於人物的塑造。
說角色自然繞不過劉青雲。和梁朝偉表現的殘忍、霸道的狠不同。殺手耀東這一角色所表達的狠，是內收的。想來想去，扮豬吃老虎，可能最適合這個角色的定位。
我想，劉青雲扮演的耀東這個角色，之所以能在多年以後依然被人們提及，並被列為他走向影帝之路的里程碑式角色，正是因為，它刷新了人們以往對“殺手應該是英俊冷酷的帥哥”的通常認識。
耀東這個角色，不是李連杰的殺手小富，倒有點像是讓·雷諾的殺手裡昂——絡腮糙大漢，細膩又內斂。劉青雲扮演的這個角色，完整度其實不如梁朝偉的角色高，但是，卻更有稜角，更有張力。
夠穩，無論被梁朝偉如何騷擾、阻撓和屈打成招，就是悶聲不響。那是因為心中有底氣，背後有靠山——進入社會工作幾年的人，想必都或多或少見識過這類人的氣場。
夠莽，我可以忍你的窩囊氣，但是我也會絕地反擊——如果你接不住招，那對不起，我還是一口氣弄（嚇）死你吧。
（面對黑警挑釁，用頭撞碎擋風。放膽耍莽，最後急剎車，將人甩出車外，拂袖而去）
這種狠，是街頭的小混蛋之流，見了會以為遇上了一個傻子。這種兇狠的爆發，只針對某一類需要被“教育”的老狐狸。又比如，夜總會電梯那段，單手撐開電梯門，“你進來我就告訴你”，可三人都不敢上前。此間，還有一小弟想掏槍叫囂，被他大哥一頓臭罵。
（這玩味的撇嘴一笑，生生將之前的狠勁託上了另一個高度）
再說梁朝偉的流氓警察形象，飽滿又具有完整度，這邊廂剛在飯店裡將別人的手爆錘致殘，那邊廂趕回警局立馬在上司面前沉默、裝孫子。身上陸續背上一件件被懷疑的懸案和猜忌，內心裡還思考著“到底是哪個混球在耍我”。
劇情推動上，這個流氓警察的形象越來越生動，越來越令人不禁側目，居然，警察可以這麼壞、這麼沒底線——哎呦，最後還不是被洪先生耍的團團轉，栽贓了放暗花和刺殺佐治的命案。
角色塑造上，說讓誰離開澳門，就得離開，蠻橫霸道的不得了。不離開？好，打，打殘，打死。好不容易弄死了耀東，準備冒充逃逸時，又被“錯當”耀東，被悶聲打死。結果，這一生再多的霸道與狡黠，都逃不過命運的戲弄。
其實，到現在，很多人都尚不明白，祥叔和他兒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沒看出來是假耀東。還是與洪先生聯手做局，“將錯就錯”？
這，又是銀河愛玩的套路，勾勾搭搭，影影綽綽，最終真相大白或塵埃落定的那一刻，都以為結局已定，卻偏偏，給你心裡落個癢。
越癢越搔越癢，越搔越癢越搔。
多少銀河迷，就從這裡開始翻前倒後，陷入了銀河映像警匪片、黑幫片的癮。
我曾大膽揣測，《暗花》這般陰鬱沉暗的基調，定然是導演遊達志的手筆不必說。而結尾留下的這一癢，跑不了杜琪峰、韋家輝的干預，這兩個人，都是能從落定的思維裡扯出不正常的主兒。
閱讀更多 疲勞的豆子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