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品格讓我受用匪淺

父親的品格讓我受用匪淺

我讀過很多寫父親的文章,也很感動,今天,我也很想寫一篇紀念自己父親的文章,寄託我對父親的哀思。

我最可敬的父親已經病故七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間,揮之不去。父親這一輩子就生活在生我養我的那個名字叫萬昌屯的小村莊裡,他一生去過最大的地方就是我們友誼農場的總場部,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我們生產隊的隊長和隊黨支部書記,方圓五十里路,困住了他的腳步。父親一生為人正直坦蕩,心地善良,待人寬厚,和藹可親,不畏權貴,更不攀附權貴。他老人家見不得別人受委屈,即使遇見了上門討飯的人,也要留下人家供一頓好飯好菜,還給人家酒喝。有一回還把他捨不得穿的上衣送給了乞丐。如今母親每每提起父親時總是用讚許的聲調說:“你爹他這一輩子就是心眼好使,長工資的時候他把名額讓給了別人,選勞模得的那些獎品也都交給了隊裡。我跟你爹生活這一輩子,省吃儉用,啥也沒有攢下,就攢下你們這八個姊妹。”每次聽到母親讚許父親的話時,我的心都為之一動,為我擁有這樣心眼好使的父親而驕傲和自豪,真是家門有幸,祖上有德!

我們家住的那個小村莊——萬昌屯,是一九五八年友誼農場擴建時從寶清縣劃歸到友誼農場的,從此父親便成了農場的一名職工。那一年父親剛好二十九歲,也是他第三個孩子的我已經兩虛歲的一年。

父親的童年很苦,在他三歲的時就失去了雙親,我們所有的姊妹都沒有見過爺爺和奶奶,就連父親自己都記不得他的母親和父親的模樣。是我惟一的姑姑把父親一手養大。後來姑姑為父親娶了母親,他們兩個用了二十多年的光陰撫育了我們八個姊妹。把個中國生育文化的底蘊,發展的淋漓盡致。

我上學讀書的時候,因為家裡姊妹多,生活困難,每月的口糧都吃不到月底。為交學費的事常常讓父母犯愁。為了供我們上學,父親就起早貪晚地編織高粱糜子炕蓆來買幾塊錢。父親編織炕蓆的技術特別精湛,他編織的炕蓆平展、密實、耐用,因而深受鄉親們的喜歡。編一領炕蓆要耗掉父親七八個早晚的休息時間,而一領炕蓆僅僅能買八塊錢。那時候的八塊錢能頂上父親每月四分之一的工資。可別小看這八塊錢,這在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初期來說,已經不算少了,它能夠給我們家的生活帶來極大的緩解和寬鬆。

父親和土地打了一輩子的交道,莊稼院兒裡的活計樣樣精通,無論是夏鋤還是秋收,樣樣農活都幹在前頭,使得他常年從頭到腳都帶著泥土和莊稼的芳香。他是我們農場千千萬萬職工隊伍裡最普通的一名農業工人,一生無所求。在我們村那一萬多畝土地間,處處都留下了父親青春的身影和勞動的汗水。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父親在隊裡當排長,帶領三十多名職工勞動,一遇到雨天就組織職工在我們家裡學習。七十年代中期,父親以老貧農的身份被選中,以“參沙子”的任務,參加到生產隊的學校裡和學校的領導一起管理學校,還在工作之餘承擔著修理課桌的義務。父親和朝鮮族的金哲訓校長經常深夜裡來我們家的西屋開會,他們說話的聲音,常常把我弄醒。還在讀中學的我,不知道社會生活的複雜與神秘,還不懂得父親到學校“參沙子”的任務是什麼。再後來父親當了生產隊里科研班的班長,帶領幾個農業工人搞種子田試驗。當農場土地實行承包的時候,他老人家便退休了,退休十年後就病故了。 仔細地想來,在父親他老人家的身上, 留下了許多歷史發展的印痕。

縱觀父親的一生,老人家沒有別的嗜好,一是最愛喝農場生產的純糧北大荒烈性白酒;二是非常喜愛抽他自己種的旱菸葉。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們家房前屋後的小園裡,絕大面積被父親種上了旱菸葉。父親曬菸葉的技術最拿手,每到秋天的深夜,父親就把菸葉上的草簾子揭開,讓菸葉吃上一定的露水,然後再把草簾子蓋上。讓菸葉吃露水的時機必須把握得恰到好處才行,這樣曬出的菸葉抽起來不但不要火,而且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每到秋天旱菸葉曬好以後,父親就分出一把把上好的菸葉吩咐我給左鄰右舍的叔叔大伯大娘大嬸們一一送去。每次去送菸葉的時候,我都能夠聽到他們對父親一連串的讚許和誇獎。聽到這些讚許聲我也有一點驕傲和自得,就覺得臉上也放出許多光彩來。漸漸地父親為人處事的方法便成了我以後的為人楷模。

在我去分場廣播站報道的那天早上,父親在我要走的時候,把我叫到了他的跟前,從衣兜裡掏出一支黑色的鋼筆來送給我,然後說這是金哲訓校長那年給他的,從來沒捨得用,也沒有捨得給其他姊妹用,這回專門送給了我,讓我好好寫文章。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期望,在它的身上,寄託著父親的深情厚意。現在想起這件事,可恨自己當時沒能夠親切地叫他一聲“爹”!但我知道天下的父母沒有一個不望子成龍。這支鋼筆至今還保存在我的家裡,留作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懷念。

在六分場廣播站工作了一年後的一九八一年一月,我又被調到了友誼農場場史辦編寫場史。來到總場機關工作以後,接觸的人員和事情層次不同了,從此打開了我的眼界,同時我就很少回到父親的身邊了。自打我離開父親身邊這二十年間,再見到父親的面就是有數的了。父親故去以後,我就特別後悔沒有能與父親在一起多多地嘮家常,談生活。

我記得父親退休後給三弟看過養魚池,一共看了有三四年的光景。我記得有一年的初秋,我回到萬昌屯的家裡後,母親告訴我後才知道,父親在離家四里多地的養魚池邊上一個小草屋裡住著,給三弟照看著養魚池,魚池的上面還養著肥豬。那天傍晚,看過了母親,我就步行著去看父親。等我到了那個小草屋天已經黑了,晚飯是父親親手做的白米乾飯,菜是魚池邊上一條排水溝裡撈出的小雜魚,曬得半乾,經過油炸後特別香。吃飯間,我藉著昏暗的蠟燭光亮,看著父親穿著一件發了白的藍色上衣,頭上戴著一頂藍布帽,洋溢著滿臉的喜悅,喜滋滋地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著白酒,還不時抽著卷得跟喇叭筒一樣的旱菸卷兒,那濃烈的旱菸味裡面,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煙香;門口一繩點燃的艾蒿半明半滅,不聲不響地冒著沉思的白煙,彷彿要述說什麼。我知道,那是用來驅逐夜晚蚊子的,我聞到艾蒿燃過的白煙裡也夾雜著一股清香的苦味。父親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告訴我魚池裡鯉魚的飛快長勢和肥豬的生長情況。還告訴我魚池上面樣肥豬是他的發明,豬的糞便是魚的好飼料,養魚就不用格外投料了。那一晚我與父親睡在小土炕上,父親囑咐我,要好好工作,聽領導的話,多做工作,少說話,別怕苦和累,只有多做工作,才能增長才幹。那一晚父親說了很多,我感覺到以往在他的子女面前一直都是很嚴厲的父親,今天晚上怎麼變得這樣的親切、溫暖而又慈祥。這是我長大成人以來與父親最為親近的一次,也是我唯一與父親獨處一室,嘮嗑最多的一次,也是我最為難忘的一次。那一晚我也睡得特別香。

給三弟看魚池時候的父親雖然六十多歲了,但是腰不彎,背不駝;耳聰目明,走路快,幹活利落,一點也不像一個快要七十歲的老人。可是我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後來父親得了病,而且是無法治癒的肝病。

一九九九年農曆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這天,父親病逝了,享年七十歲。

得到父親病逝的消息後,單位的車把我和妻兒從五十多里外的總場部送回到了父親的身邊,為他老人家送行。

等我悲傷地回到家以後,院子裡已經用塑料苫布搭起了靈棚,父親已經被家人放在靈棚裡的木板上了,身上蓋著藍布,頭的上方擺好了供品桌,長命豆油燈冒著黑煙默默地燃燒著,供品桌的前面放著一個泥瓦盆,裡面燃燒著黃仙紙錢,嫋嫋黑煙飛出靈棚。我們八個兒女齊刷刷地跪在父親的身邊,哭叫聲亂成一團。

我們兒女哭叫一陣之後,鄉親們紛紛前來為父親弔唁送行,在他的頭前泥瓦盆裡燒上一些紙錢,在深深地鞠躬之後,口裡唸叨著父親生前對他們的各種好處。

我打開蓋在父親臉上的藍布,望著躺在木板上的父親就跟睡著了一樣,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而且睡得很香很沉。任憑耳邊兒女們的哭聲和叫聲多麼地大也驚不醒他。他這一生實在是太勞累了,也該歇歇了。他為拉扯我們八個兒女操勞了一生,據母親說,在父親臨閉眼之前,母親拉著他的手問,老蔣,你還有啥話要交待的,父親搖了搖頭,又向四周環顧一下,似乎在尋找誰,然後就疲倦地慢慢閉上了眼睛。後來母親說父親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是我沒在他老人家跟前。為此我一直遺憾,總覺得愧對父親他老人家。

父親病逝後什麼也沒有帶走,兩手攥著的那兩個小饅頭,還是母親塞在他手心裡的。母親告訴我說那是父親去往天堂的路上打狗用的乾糧。為父親守靈的那一刻,我才體會到了什麼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句話的含意;看著站在我身邊為爺爺守靈的兒子,祖孫三代陰陽兩世界,我又懂得了什麼是生命的延續和生命的輪迴。再回過頭來看一看我們活著的人們,還在那裡為了名譽和利益你掙我奪,明槍暗箭,韜光養晦,瞞天過海。想起來多麼世俗哇,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幾人能掙脫這個世俗呢?其實這就是生活啊!也許這是無奈的回答。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東西是讓我們無奈的。不管怎麼說,去做一個好人總是可以讓我們選擇的。

我的父親就是這個好人行列當中的一個,可能他太渺小了,不被人們所知道。這就是我最平凡的老父親!

父親的品格讓我受用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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