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在《大明王朝1566》里,郑泌昌与何茂才两个人的命运感与震撼力居然也仅次于嘉靖海瑞的冲突和杨金水的佯疯与发泄。

两位演员的出场天然带了些喜剧色彩,夸张的肢体语言,一胖一瘦,一文一武,一个轻言细语,一个咆哮叫嚷,私下彼此也只一口一个老郑、老何叫着,要是把那官服换成长衫,倒活脱脱是说相声的。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在政治漩涡里百般挣扎,既体味到了对官场丑态的嘲弄,也可以从此品出几许幽默的意味。

《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郑泌昌本来就是配角,何茂才更算是郑泌昌的配角。他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好像无外乎急躁与凶恶,而且还多次猜疑郑泌昌会推卸责任。这样看起来,何茂才比郑泌昌还要落入下乘,并且事实上看似文弱些的郑泌昌也至少镇得住他,他那样的咆哮在郑泌昌阴狠下来的声音前还非得偃旗息鼓不可,在那个局面下,“掌舵的”还真是郑泌昌。

但就是这样一个凶恶横蛮的小丑角,却对称得上是本剧主角的海瑞讲了一句有几分文绉绉的话:“在官场,要和光同尘。”

让他来说这句话真的很有意思,因为何茂才实在是一点也不和光同尘,对下属是如何颐指气使自不必说,对上司似乎也多多地有腹诽,甚至也曾直接跟胡宗宪讲出毁堤淹田一事是严世蕃写了信,平时对着胡宗宪和杨金水的时候就算是谄谀之色也都比郑泌昌少些。

最称得上和光同尘的人要数胡宗宪,其次应该就可以说是郑泌昌。郑泌昌作为一个虚构人物,他的人物设定还要有意思的多。

《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剧中明言了是翰林出身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从名字到出身与喜好都透着书卷气的高翰文,而另一个就是在剧本里被评为“暗弱怕事”,在剧中谄媚惶恐,狡猾下作的郑泌昌。这也许是一个微弱的嘲讽性暗示,假使高翰文没有碰上改稻为桑这步死棋被迫离开官场,二十年后恐怕也是一个郑泌昌?

剧中,我们很容易从穿着官服的郑泌昌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庸弱无赖以及一种打官腔的虚伪,但很难说他有多穷凶极恶、伤天害理,甚至还很有些令人同情的委屈。全剧中,郑泌昌甚至并不曾亲自做了什么恶事,毁堤淹田完全是严世蕃的勒令,捏造倭案里他却是何茂才的从犯,陷害高翰文则得算是沈一石的毒计。而有所暗示的他以前的贪墨给人的感觉是很淡的,毕竟没有被直接表现,总之他算不上一个多狠毒邪恶的人。

所以即使是嫉恶如仇的海瑞,竟然也对他讲了一段温存至极的话:

“你已是革员,我不能再以职务相称。你中过进士,可我只中过举人,也不能以年谊相称。尚未定罪,我也不好直呼其名。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

《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连郑泌昌自己都以为“会有一场雷霆斥辱”,但事实上不仅海瑞也不是那样的人,更重要的是海瑞也明白眼前这个人虽然可恶,但的确称不上元凶巨恶,他对赵贞吉的厌恶都比对郑泌昌更甚。

郑泌昌在穿着官服的时候整个儿形象就是这样的温和,他几乎要算是《大明王朝》里唯一一个俗人。那些载在史册上的人因为其身上极闪亮的光环或极肮脏的污点而总显得离我们尘世有距离,其余几个虚构人物如杨金水、沈一石、高翰文、芸娘都透着极端与脱俗,烟火气极少,只有郑泌昌如此“同尘”。

《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那郑泌昌的“光”,就是在他锒铛入狱后才表现出来的。如果说他出场时的大红官服透着种甜的秾艳,那他换上粗衣灰袍再加上那不再谄媚陪笑反而透着冷漠与锐利的眼神,竟然像极了一股清流,仿佛他才是正义的一方。

首次受审的时候,掌控局面的绝不是坐在上面的赵贞吉与杨金水,而是这个革职待罪的郑泌昌。与何茂才共同受审的时候,郑泌昌那一次尖厉的笑声和近乎尖刻的反问也实在镇住了海瑞以外的人,更是反问慌了赵贞吉。

也许会有人说那不过是他的巧言狡辩与冥顽不灵的垂死挣扎,当然,那些表现里肯定有这些成分。前面已经说过郑泌昌是个俗人,俗人是不可能不想着保命的,他的那种“硬气”,当然不乏是为了保命。

但郑泌昌在革职之后的反应与之前的他比起来极其反常,之前那个温言细语的浙江巡抚居然能发出那样尖厉的声音,那并不是“为了保命故意攀扯”可以全部解释的。

那决计有他骨子里的孤愤和怨气,是一个书生对当局永恒的不满。郑泌昌的才能的确把不住大局,但“浙江每年上给朝廷的赋税占了全国的七分之一”这件事,怎么看不会是把精力更多地用在剿倭上的胡宗宪的功劳,更多的恐怕是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与包括郑泌昌在内的历任布政使的经营。同样是进过翰林院的进士,高翰文一出来就是四品杭州知府,而郑泌昌在依附严党之前竟然得干十几年知县,而估计更让他觉得讽刺的,恐怕就是依附严党后就得以一飞冲天,当上了朝廷赋税重地浙江的布政使,实打实的三品大员。

因此郑泌昌革职后的变化不仅仅是为了攀扯,同样透着终于可以发泄的快意。

而他最后受谭纶审讯时,那个须发蓬乱、一夜白头的造型给我的感觉就是震撼。近乎惊心动魄的震撼。

落到这步田地的郑泌昌平静得可怕,当巡抚时的焦头烂额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风浪一起,先落水后落水谁也不能幸免。”

“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上这身袍服,你我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

“上差,你今天这样对我,明天别人就可能这样对你,何必如此。”

《大明王朝1566》里,该如何看待和光同尘的郑泌昌?

这三句话几乎称得上字字诛心,是脱下官服的郑泌昌对污泥浊水的大明官场极刻毒的诅咒。他的诅咒真的应验了。

郑泌昌是一个极平凡的官员,说尽了官僚的血腥罪恶,讲尽了夹缝里的辛酸无奈,也喊尽了中古书生碾入尘埃的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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