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恐怕很少有地方娶老婆的成本會比上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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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恐怕很少有地方娶老婆的成本会比上海更高

若想在上海組建家庭,一個男人通常需要拿出約等於16000美元的現金和一本房產證。

在中國,恐怕很少有地方娶老婆的成本會比上海高

文|史明智譯|王笑月

摘自|《長樂路》

在中國,恐怕很少有地方娶老婆的成本會比上海更高。2013年,中國最大的門戶網站新浪和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萬科,整合雙方的數據庫資源,繪製了一份全國各地的“老婆本”地圖。若想在上海組建家庭,一個男人通常需要拿出約等於16000美元的現金和一本房產證。而在內蒙古,結婚的費用大約只需十分之一:寓意吉祥的8888元人民幣(1500美元),再加上九頭牲口和三件黃金首飾。沿海的福建省聘禮數額大致居中: 7000美元,一套黃金頭飾和一個黃金冠冕。

相較而言,在山東農村娶老婆似乎划算多了。我最愛光顧的花店老闆趙女士花了3000美元幫小兒子討了個老婆。為求保險,她用存款在家鄉為兩個兒子各買了一套房。小陽在和來自趙女士家鄉一個農村家庭的姑娘張敏結婚後似乎就安定了下來,雖然趙女士認為按照中國風俗,小陽還能找個更好的。

“如果我兒子和你一樣高,”趙女士曾對我這麼說,“他就不會將就著跟她過了。她不太漂亮。”

1月某個大冷天的下午,我路過趙女士的花店,看到她穿著羽絨服,裡面套著兩件羊毛衫和三件保暖內衣,包得鼓鼓囊囊,和她被寒風吹得通紅的圓臉蛋相得益彰。趙女士店裡沒開暖氣。事實上,她屬於冬天反而付電費較少的極少數人。上海潮溼陰冷的空氣為她售賣的鮮花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你來得正好!”她蹣跚著走到自家門口,對我說,“我需要人幫個忙。”

我低頭看著她那隻被裹在支架裡的右腳。她跳回凳子邊,輕輕把腳搭在摺疊桌上擺著的棕色泰迪熊長毛絨枕頭上。地上滿是瓜子殼,大概是連嗑了好幾小時的成果。電視屏亮著,正播著相親類節目。

她抱孫子下樓時摔斷了腳踝。幸運的是,男孩(這一家子的心肝寶貝)毫髮無傷。

“我滑倒的瞬間把他高高舉在空中,他就不會受傷了。但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太笨手笨腳了!謝天謝地,他沒事。”

男孩名叫爍爍,是小陽的兒子。自從一年前小陽的妻子生產後,就由趙女士負責夜間照顧和餵養孫子,早上醒來後她還得接著顧店。爍爍和我的小兒子蘭登同歲,蘭登已經開始蹣跚學步,爍爍卻還沒有抵達人生中這一里程碑。趙女士和中國的大多數爺爺奶奶一樣,到哪兒都抱著孩子,對孩子的一舉一動過分關注。如今,奶奶跛了腳,爍爍終於有機會自由地邁出人生的第一步。

“今年幹什麼都不順,”趙女士對我說,“我老家有句俗語:‘老人去世,黴運三年。’瞧,現在我到哪兒都得戴著這個支架,難看死了,丟份!”

趙女士的父親幾個月前罹患食道癌去世。她兒媳婦的奶奶也剛去世。她的兒子、媳婦和小爍爍上週末出城參加葬禮,把她一個人留在店裡。我告訴趙女士我的父親也剛剛癌症去世。

“他幾歲了?”

“六十八。”我說。

“哇!太年輕!太可惜了。我父親都八十二了,所以我們心裡都有準備。他去世前你見到最後一面了嗎?”

我告訴她,我和家人一起在明尼蘇達北部的湖邊小屋裡照顧他,他選擇了在那個地方安度最後的時光。

“他去世後,你們是怎麼處理遺體的?”她問。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敏感。但趙女士知道我的父親住在鄉下,遠離城市。她有顆經商的頭腦,所以對物流環節尤為好奇。

“我們打電話給殯儀館,他們派人把遺體送到鎮上。”我解釋道。

“你們把他埋了?”

“不,火化。”

她眉開眼笑:“在中國,我們也這麼處理。”

得知地球另一端的人們遵循著相似的喪葬習俗似乎讓她來了勁。她身體往前傾了傾,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腿。“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木棺花了5000元,墓碑墓地又花了5000元。不過都是我爸單位付的錢,所以還好。你們都是自己花錢嗎?”

我父親的工會信託基金支付了葬禮的大部分費用。我考慮了下要如何以她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是我父親單位付的錢。”我最後說。

趙女士笑了:“你瞧?中國和美國多像啊!誰能想得到呢!”

她打開熱水壺,抿了口茶。水汽噴湧而出,在冰冷的屋子裡打著旋。在上海,冬天是我最不喜歡的季節。潮溼陰冷的空氣穿透層層疊疊的衣服,直直鑽到最裡層,讓皮膚冰冷黏溼,感覺就好像整個人陷在冰冷的海綿裡。窩在房間裡也並不會讓情況得到太多改善。幾乎所有的建築保溫都差強人意,只有市中心那些奢華的住宅小區配備有中央調溫系統。我們的公寓通過每個房間的獨立空調供熱,空調安裝在牆壁上方,這就意味著打出的熱氣會直接上湧到天花板附近。待在上海的第二個冬天,我們購買了取暖器;我們在哪個房間受凍,就用滾輪把它推到哪裡。

冬天是一年中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季節。數千萬人同時打開取暖設備意味著燃煤電廠必須加班加點地供電。排放物在東部的大部分地區上空懸浮數週之久,霧霾指數立即越過了危險警戒線。買了空氣淨化器的家庭成天待在室內,開到最大檔;這樣一來,用電量更大,燃煤量也更大。

我不是那種喜歡躲在家裡的人。我常常戴上保暖用的頭盔和口罩,騎自行車出門溜達。沿著我的標準路線,穿過原租界南部的一條條弄堂。然後,我會折向北行,右轉至長樂路,停在CK的三明治店門口,和他打個招呼,再往東騎三個街區去看看馮叔和傅姨的廚房,最後停在相隔一個街區的趙女士的花店門口。

今天,我胃口大開。趙女士伸手拿了只梨,削皮,切了半個給我。

“我需要一些建議,”我吃梨時,趙女士說,“和我老家的表妹有關,她比我小一歲。我想我應該跟你講過她和那個在稅務局工作的老公的問題,對吧?”

趙女士那些老家親戚們的八卦,個個比傳奇故事還精彩:有拿著菜刀對砍的家庭糾紛,有多個情婦相爭的失控場面,還有單戀自殺的悲慘故事。老家上演的一出出生活悲喜劇,就跟她在上海家中收看的肥皂劇情節如出一轍。偶爾,如果有人請她幫忙,她也會被拖入劇中。我想不起這個官員的故事,但我知道,如果世上有一個地方,稅務局官員能名垂千古,一定是趙女士的家鄉。

“嗯,他有個情婦,和我表妹離婚了,但還打她。今天下午,表妹剛剛打電話給我,說那人又打了她,”她問我,“離婚後,你還有權繼續打你老婆嗎?”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正當我絞盡腦汁時,一陣敲門聲救了我。一個鄰居帶著盒飯來探望趙女士。“啊,謝謝你!中午我就吃這個了!”趙女士說著,把盒飯放到鄰居送來的一堆物件的最上方。長樂路的小店老闆受傷後,整個街坊都會噓寒問暖,送來餐食,或者幫點小忙。

“我也沒給她什麼建議,”趙女士說,“太可怕了!他把她的頭往地上撞,還用皮帶抽她。他們有三個小孩,都已經大了。他們全都知道,但卻默認這樣的行為,就因為他們家是爸爸掙錢。他把他們全都收買了。”

我告訴她,這事聽著特像我曾經報道過的另一個官員的故事。

“就連那個情婦都跑來打她!現在誰都幫不了她。她今天跟我說:‘如果你能獨立,我也能。’我說:‘不,你不行。你老公在稅務局工作啊!’”

“那她要是和你一樣到上海來呢?”我問。

“她離婚後拿了幾套房。她也習慣了那邊的生活。她沒辦法到這兒來從頭開始,吃苦受罪,”趙女士解釋道,“沒指望了。去年,她喝了一瓶農藥,但他們給她清了腸,沒死成。在我老家,喝農藥是最常見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想到剛才趙女士說:中國和美國是如此相像。趙女士把我看作摯友,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徵詢我的意見,讓我深受感動,但我提供的任何意見都會顯得幼稚可笑,因為這種中國農村問題深深根植於中國的傳統文化、地方貪腐以及長年積貧的語境中,是任何從美國來的外國人都愛莫能助的。我所能做的只有靜靜地坐在趙女士身邊,思考著兩個國家有時候是多麼不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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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路

(譯文紀實系列)

[美] 史明智|著

王笑月|譯

長樂路長約 3.2 公里。在地圖上,長樂路是一段很短的波浪線,位於上海市中心地標人民廣場的西南方。我的家在波浪線的最西端。從窗口向下望,樹葉堆成的華蓋常年都在兩層樓高處徘徊。中國極少有這般綠樹成蔭的街道。19 世紀中葉,當歐美國家瓜分這座城市、劃界而治時,法國人在租界裡種下了這些梧桐。將近一個世紀後,這些樹依舊傲然挺立。

如今,長樂路上的餐廳、小店琳琅滿目,極具小資情調。當我漫步於人行道上,不禁想起這條路見證的那些風起雲湧。

一家花店、一塊三明治、一份投資合同,一座城市中的夢想。

一盒信、一個戶口、一封動遷通知,一條街道里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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