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川大!我畢業二十年還不成功

對不起,川大!我畢業二十年還不成功

作者 | 郝吾輩

01

如果再回到從前,你想回到哪一年?

我想回到大學畢業那一年——1997年的川大校園,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

林蔭道兩旁高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騎單車的女生留下一路細軟柔美的成都軟語,宿舍裡的錄音機天天放著愛你愛你,文化路上的蒼蠅館子人聲鼎沸,半夜的老禮堂門廳依舊有人彈吉他。

而我,卻要離開了。送完一撥又一撥朋友,我是最後離開的。

空蕩蕩的樓道里,滿是不願離去的傷感情緒,如同嬰兒即將脫離母體的陣痛與焦慮。再也不會有象牙塔,再也不會白衣勝雪,牆上寫滿了各種留言塗鴉,有人燒了所有的信件,有人剪掉了長髮,與青春訣別。

小科和我趕錄了一盤磁帶,全是自己唱的校園民謠,準備送給女生做紀念。

沒有錄音棚,就半夜在老禮堂門廳點著蠟燭現場錄,兩把吉他兩個人加一個簡陋的錄音機。

某晚正錄興頭上,一夜不能寐的女生尋著歌聲而來,乘興與我們合作一曲《千千闕歌》,旁邊幾位聽眾為之和聲,宛若天成。可惜後來大家拷來拷去,連母帶都不知遺落何處了。

離校前一晚,月色如水。我揹著吉他,獨自爬上宿舍房頂,一遍一遍地唱著Beyond的《海闊天空》,淚流滿面。

第二天一早,我輕輕關上宿舍的門。青春就此別過,走向茫茫未知的旅程。

02

長溝流月去無聲,一晃二十年就過去了。

人到中年,畢業時的豪言壯語與理想情懷早已化為生活的塵埃,連過去請求女生原諒“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的叛逆青年也變成了老老實實的上班族。還沒能明白,就快要老了,儘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據成功學大師說,中年是人生“成功”的黃金時期。畢業二十年後卻發現,我和同學們都不怎麼成功,甚至有點像“擼瑟”。

全班同學數落下來,既沒有一個大權在握的官員,也沒有呼風喚雨的巨賈,更沒有學術卓著的大師。一群平凡甚至太過普通的中年人,為生活而奔忙,跟販夫走卒沒多大差別,泯然眾人矣。

當年,一位老師在課堂上自信地向我們佈道:“哪怕你們在大學裡什麼都不學,也跟沒上過大學的人不一樣,這就是大學獨有的精神貴族氣質!”

由此推斷,要麼是我們當時學習都太認真了,把氣質學沒了;要麼是社會太進步,僕人當家,貴族out了。

玩笑歸玩笑,但我們眼中的“成功”究竟是什麼?

是變成年輕時鄙夷那種中年人?臉上寫滿酒色財氣,除了追逐權力、金錢與地位,佔有更多的性資源外,人生已沒更多追求。

是成為“嘴上全是主義,心裡滿是利益”的精緻利己主義者?老練深沉,大奸似忠,高智商+高學歷的野蠻人。

也許有人會說,別裝了,當今社會衡量一個人不就是這些東西麼?即使朋友圈,大家也不都在暗中打量比較住多大的房子、開什麼樣車、小孩在哪上學、又去哪旅遊了麼?發現比自己成功的就羨慕嫉妒恨,比自己Low的就鄙夷。

的確,有時我很羨慕別人成功,也糾結於是否該選擇這樣的成功之路。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有個年輕人在對我說:“不要變成你年輕時鄙夷的那種人。”

如果讀大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成功”,當年不如把學費拿去付個首付。大學教育最重要的意義在於用四年的青春時光,思考也好,遊玩也好,苦學也好,培養形成一個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理性的認知,發掘每一個個體之為人的價值。

從這個角度看,70後是幸運的,我們的大學時代趕上了最後的末班車——80年代以來的理想情懷,自由激情的餘溫尚在,還能體會到一點“天之驕子”的感覺。詩酒趁年華。沒有太大的就業壓力,沒有繁雜考級考試,只有個性的自由發展,詩人、哲人、歌手、頑主、學霸以及各種牛鬼蛇神都如魚得水,各得其所。

03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據說是近年川大推出的“校訓”,褒貶不一。

在我印象裡,川大過去似乎沒有校訓,只是在大校門林蔭道的盡頭,刻著“嚴謹、勤奮、求實、創新”幾個大字。其實有沒有高大上的校訓並不重要,刻在每個畢業生心裡,根植在每個畢業生精神裡的東西才是一個大學的靈魂。

有段時間,我經常夢見重返校園,有時是課堂,有時是寢室,夢見同學們暢談這些年的經歷與感受。夢醒時分,我常常想,究竟在懷念川大的什麼?

自由,深入人心的自由,這是留在我心中川大的精神氣質。

某年,北京一著名高校的幾個學生到單位實習,我簡單與他們聊了幾句就沒法聊了。“我們學校培養的就是未來中國的領導者!”同學們說話的那種氣質感覺不是來實習,而是要立即接管我單位。

川大似乎一直缺乏這種“捨我其誰”的王者氣質,也沒有培養過“改變中國”的人物。與成都這座城市一樣,自由散漫,小富即安,胸無大志。

在記憶中,似乎沒有一個老師給我們強調過人生目標,反而講得最多的是“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覺得有價值的事”,翻譯成香港TVB的經典臺詞就是“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正是這自由乃至散漫的氣質,使看似矛盾與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都能在川大和諧共生。

學生最愛看書的地方可能不是圖書館,而是學校周圍的茶館,斜靠在藤椅上,喝著蓋碗茶,讀著《美的歷程》,順便喊人掏個耳朵,偷得浮生半日閒。

現在已劃入校內的文化路上,當年卻一點不“文化”,茶館、酒肆、麻將館、錄像館林立,猶如城郊結合部滋生的妖冶花朵,讓我們流連忘返,一到晚上幽暗小巷也川流不息。

不務正業的學生好像永遠是大多數,搞音樂的、搞詩歌的、搞社團的、搞老鄉會的、搞攝影的比讀書的人似乎更多。有位仁兄,忽然對新聞民工專業失去了興趣,就在寢室畫了四年畫,僅憑天賦和自學,畢業也不找工作,直接去考一著名美術學院研究生,一考即中。

這是大學嗎?這就是大學,我的大學。

我努力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努力不讓世界改變自己。

母校,我的靈魂從未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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