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一個兒子的「背影」:我爸還在家裡等我

7月3日,雨停了。邛崍回龍鎮曹埂子小區裡,李周強彎著腰拿個大掃帚,一遍一遍從屋裡清淤,背影看起來並不十分高大。但是過去的24個小時裡,這個背影,在網上感動了無數人——7月2日,蒲江、邛崍一帶遭遇特大暴雨,當地居民紛紛撤離後,李周強卻在風雨中“逆行”回家:家中還有老父等著他。水沒過他的膝蓋、沒過他的腰、沒過他的胸口……他沒有放緩腳步,沒有猶豫,沒有回頭,一直走,“我爸還在家頭等我。”

24小時後,李周強站在自家屋子一樓,重整家園的工作已經進行了一上午;樓上,84歲的老爺子躺在沙發上,剛剛吃完暴雨後的第一頓午飯。父子平安。

【背影】

舉著拖鞋

兒子暴雨中涉水近千米回家

李家是回龍鎮本地土生土長的農家,有幾分薄田,種了些柑橘。為了補貼家用,李周強平時也要打些零工賺錢。最近他在鎮上一家奶牛廠當保安,上兩天休兩天。7月2日上午下了夜班,他在廠裡打了個盹兒,快中午時,迷迷糊糊起來回家。

雨已經下了一夜,走出廠門他就打了個哆嗦。順手抄個草帽戴上,他急急忙忙往家裡趕——路邊水已經積起來了,84歲的老父親半個月前得了腦梗癱在床上,沒人背可怎麼上樓?

回家只有一兩公里,水一點一點漲起來,剛走到邛彭路口,眼前的一幕讓李周強焦心:平日的大道不見了,兩邊的麥田不見了,麥田旁的玉米杆子也不見了。雨水、雷聲,天地之間一片昏黃。前方沒有路了,可是爹還在家裡。

“你們能不能幫我去救下我爸爸?我爸爸就在前面!他癱瘓了,我要去把他弄上樓。”李周強向路邊一輛越野車求助,可水勢已經不允許車輛通過。他只問了一遍,轉頭看了看天,頭一低、把草帽往下壓一壓,轉身就走。

水流很急,水位不斷上漲。嫌趿著的拖鞋礙事,李周強脫下來拎在手上舉得高高,光腳走進滔滔水中。暴雨一直在下,道路早已看不清,旁邊就是蒲江河,潮水一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水越來越深,他越走越快。潮水沒過他的小腿,沒過膝蓋,慢慢到腰,逐漸到胸口…近千米距離,李周強沒有回過一次頭,只在茫茫的暴雨和潮水裡,留下一個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背影。

這背影戴著草帽拎著拖鞋,高高舉起、左右搖擺,速度不曾減慢,飛快地往前走。他要回家去。

【牽掛】

一個背影打動無數人

好消息:一家平安

在隨後的24個小時裡,這個背影打動了無數人。

說起頭天中午的經歷,老太太幾乎快要哭出來:“我拉不動他(李周強父親)啊,水看到來了,一直往上漲,我拉不動。”

【細節】

救了父親的是鄰居

“等我趕回來水都到下巴了,感謝隔壁王大姐”

回龍鎮緊鄰隔壁蒲江縣壽安鎮、7.2特大暴雨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之一。2日凌晨下了一夜的雨,上午8點過,水就慢慢從上游來了。

“(水)漲得飛快,我和媽媽兩個人,拖不動爸爸上去。”李周強媳婦兒收拾著桌子,桌上一次性塑料碗裡是兩口子今天的午飯,一碗涼拌素菜,兩碗白飯,吃得乾乾淨淨,“我嚇慘了,到隔壁找王大姐幫忙。王大姐身體壯,幫著我們把爸爸抱上了樓。”

這個時候的李周強還在回家的路上,在涉水而過的這近千米路上,水從腳下一直淹到了他的下巴。走到家門口時,這漢子差點哭出來:水幾乎淹過了一樓,而父親情況未卜。“還好有王大姐幫忙,太感謝了。要是等我到回來,我爸爸就救不到了。”

3日中午的曹埂子小區,太陽曬得皮膚髮燙,家家戶戶都在收拾善後。和李家相隔5米,今年55歲的王殿君嗓門洪亮,忙活著衝地。對於昨天的“壯舉”,顯得十分不放在心上。“哎呀我那時候也煩得很,忙著搬東西咧,他媳婦兒來找我幫忙我就去了噻。”旁邊有其他老鄰居們誇她仗義,她頭一扭,“好大個事嘛。”

【心願】

月收入抵不上爸爸理療費

李周強自己也不覺得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那是我親爹,說句不好聽的,要是你家,你能顧得上其他的?”他咧嘴一笑,一口白牙,說話急得像放炮仗,“我能咋辦嘛,那是我家人的嘛。”

背影

朱自清的《背影》,寫出一個讓人鼻酸的父親的形象。李周強,留給我一個印象深刻的,兒子的背影。他戴著草帽舉著拖鞋,義無反顧絲毫不回頭也不停留的身影,成為這場冰冷的暴雨裡,一個溫暖的註腳。

7月2日的暴雨中我偶遇他,追著他跑了半程追不上。走到半路地勢高處,水已經又漲了許多,我不敢再往前走:看著水沒過他的腰,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覺得如果換成我,恐怕這水已經沒過胸口了吧。

再次找到他,我發現其實他並不比我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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