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你不努力,你的子女正在成爲貧二代、窮三代!

22歲畢業季,我早早憑藉一篇學術論文成功被夢想的大學提前招收,完成了從本科向碩士、由二流大學向國內頂尖學府的跨越。在繼續修習的同時,通過同學介紹,我在杭州一家晚託機構成為了一名輔導老師。

這可以算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職業。

在為學業苦苦奮鬥十幾年後,我終於可以暫時不再兢兢戰戰地為成績和榮譽夙興夜寐,得以暫時踏入社會人生,我的內心充滿了憧憬和喜悅。

至於為什麼是晚託輔導老師呢?首先,我的專業就業範圍很窄,在這個階段很難找到完全匹配的工作;其次,晚託老師上班和我平常上課時間是錯開的,有很大的自由空間;最後,我真的很喜歡小孩子。

上班第一天

晚托地點在一個老小區居民樓一樓,門口也沒有什麼大招牌,不仔細找根本難以發現。我好不容易摸著了北,結果校區負責人鄭老師打來電話,叫我直接到旁邊的小學接學生下課。

原來,我們晚託班主要招收對象是在杭州的外來務工人員子女,他們就讀於附近的民辦小學。爸爸媽媽們工作忙,加上自身學識低,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陪伴教育孩子,於是把孩子交付給晚託機構。

校門口前擠滿了電動車、摩托車和來接孩子的家長。鄭老師直接繞到一面披滿了爬山虎藤子的牆邊,有七八個一二年級的小孩子在那兒玩耍。一見到我和鄭老師,最靠邊的兩個大孩子就向我們衝來。

鄭老師向他們介紹我:“這是新來的王老師,你們要怎麼說呀?”

“王老師好——”孩子們睜著大大的眼睛,時不時地悄悄瞄著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和他們揮揮手,然後學著鄭老師的樣子牽起了一個小孩子的手。我們一前一後,照顧著他們朝“教室”走去。

半路上,有一個掛著小鼻涕、個子矮矮的女孩子輕輕地靠近我:“王老師,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我噗嗤一笑,點點頭,把手伸向了她。因為我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覺得老師是讓人有點害怕又很想接近的人。

他們的手真小呀,又軟又溫暖。一路上跑跑鬧鬧,無憂無慮。

學生

因為是新手,所以鄭老師把我分到一年級。

我的工作偏向“輔導”,而非“教學”,主要任務就是在放學後至八點半輔導孩子完成今天的學校作業。

教室又小又窄,長方形的教室左右各擺五張小桌子,一面小黑板,牆壁上貼了好多孩子們的卡通畫作。

因為你不努力,你的子女正在成為貧二代、窮三代!

作者供圖丨孩子的畫

剛開始,我覺得環境有點兒髒亂差,但看見孩子們一進教室就自覺地拿出作業學習,還很有欣慰感。

可是這種歡喜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這些學生的基礎實在是太差了。雙音節的拼音和10以上的加減法,基本上都需要我單獨一題一題講解,遇上背課文這種大事基本上絕望。

孩子們一拼不出音節,就抓著鉛筆頭又啃又咬,一張試卷寫了擦擦了寫,破得不成樣子。

我說:“老師上課的時候你們有沒有認真聽呀?”

孩子們奶聲奶氣又委屈巴巴地說:“有——”

那怎麼什麼都不會呢?

我一看收上來的作業登記本,每一個作業的附註都要求家長檢查:背書要家長檢查簽字,試卷要訂正簽字,抄寫要批改簽字......我每次艱難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都覺得像在臉上劃下了一小刀,痛心而且羞愧。

輔導的過程十分艱辛,但在我耐心即將耗盡的時候,下課鈴聲總能適時響起,我簡直愛死這休息的十分鐘了。

我們晚託班的孩子都是農民工的子弟,說好聽些,是樸實無華,但和城市裡的孩子們相比,確實略寒酸可憐。

一件厚外套穿一星期是很平常的事情;大冬天裡臉上總是有紅紅的皴裂痕跡;小手總是髒髒的,洗也洗不掉;女孩子都是馬尾辮,男孩子的頭髮也要很久才理一次;鉛筆盒裡的筆七零八落;彩色筆永遠湊不齊完整的色號;找不到一本完好的本子......

有時候我會對他們有小小的心疼,但他們卻總是快樂和天真,甚至把我折服。大概孩子的世界裡很少有貧富的悲喜,也不應該有高低的比較吧。

比如他們會教我說爸爸媽媽教會他們的家鄉話,會偷偷留一顆糖給我,最喜歡告訴我同伴的糗事,然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總而言之,只要不寫作業,他們就是最快樂的。

因為你不努力,你的子女正在成為貧二代、窮三代!

作者供圖丨課間

當然,最快樂的還是晚上八點半爸爸媽媽來接他們的時候,而這也是我一天中最百感交集的時刻。

這些父母,有廚師、建築工人、保姆、超市收銀員......也有清潔工奶奶、門衛爺爺......一天的工作結束,有些人還來不及換下工作服,就裹挾著一身的職業氣息來接回自己的孩子。

這個時候,我總有一種很崇高的使命感,這些爸爸媽媽,他們把自己最心愛的寶貝託付給了我,我被信任並被感激。

是的,幾乎每一個家長都對我微笑相對,來的時候默默站在門外不敢進來,像一個生怕犯錯的孩子,在摩托車“噗噗噗”的啟動聲中,還和小孩子一起和我揮手告別,實在太可愛了。

同事

我們這個校區一共有四個老師。我負責一年級,三四年級都交給鄭老師,另外兩個老師分別負責五年級和六年級,二年級的學生比較少,直接併到另一個校區了。

我的脾氣好,又捨不得批評孩子,就導致班裡的紀律很差,孩子們有問題就直接嚷嚷,還經常交頭接耳大聲講話。

有一回場面正混亂的時候,鄭老師“嘭”地一聲推門而入,扯起一個平時最皮的孩子走到牆角說:“你就在這兒站著寫吧。”

又把一個平時動作慢吞吞戴眼鏡的小男孩拉到講臺:“讓王老師監督你動作快一點兒,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下去。”

孩子們都怕她,我也有些怵她。有一次晚上下班,看見她不耐煩地給一個孩子加班輔導數學,最後直接用手機掃出答案讓她抄。

所以等她走後,我讓被罰站的孩子坐我腿上,然後給他們講題目。

一般下午去接孩子,我會隨手買上一些水果和零食作為獎勵。但有一回我去買草莓,遇上了鄭老師,沒想到她也買了幾斤草莓:“只有你們班有,那不要饞死其他人了!”她氣呼呼地說。

那一天,每一個孩子都吃到了又紅又甜的草莓,大家都很開心。

後來,我偶然一次來到所謂的“員工宿舍”——五樓的一間小套房,二室一衛一廚,卻擠了兩個校區7個老師。樓道沒有燈,沒電梯,水泥地,木窗戶,連個衣櫃和鞋架都沒有,地上全是行李箱和鞋盒子,廚房裡擺了好幾個裝著牙杯牙刷的臉盆。

有一個同事指著一張堆滿雜物的上鋪床說,那個位置本來是留給我的。我的冷汗瞬間下來了。

不要以為城市裡只有光鮮美好,哪一盞霓虹燈下沒幾個孤單落寞的背影?哪一首情歌沒幾個失戀的人兒吟唱?哪一件奢侈品的背後沒幾滴困苦的汗水?

再見,老師姐姐

一兩個月過後,也就逐漸習慣了這份工作,工作時間下午三點打卡,晚上八點半下班,折騰回寢室也近10點鐘了。

在杭州,類似我們這樣的晚託機構,不計其數,只不過層次有高有低。我工作的這個晚託班,應該算是最底層的吧。

學費一學期一千八,包晚餐。最常吃到的晚餐菜式一個雞腿三個豆泡。

因為你不努力,你的子女正在成為貧二代、窮三代!

作者供圖丨晚餐

能花這兩千塊錢的家長大致分兩類:一種是為了給孩子更好的課後教育但又付不起高昂培訓費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另一種就是隻顧賺錢直接把孩子扔給我們的。

真是奇妙啊,兩種對待孩子教育態度截然不同的家長,卻把孩子送到了同一個地方。

而我們呢,包括鄭老師,都是非專業的教師。其他的同事也無外是兼職的大學生,或者把在這工作當做過渡階段的畢業生。但這種如今已經爛大街的大學生身份,在那些外來務工人員身上,卻依舊如火焰般明亮耀眼。

這門工作無需什麼專業素養,也沒什麼嚴格要求,“老師”不像老師,“家長”不像家長,是這個忙碌繁華、競爭殘酷的社會的特殊產物。

但我常常在想,很多年以後,這些孩子都長大了,回憶起兒時走過的路,遇見的人,會把我們也當做照亮他們童年的光、打開他們視野的窗嗎?

我們,可以一樣被尊為孩子理想的領路人、學生成長的指明燈嗎?

記得有一天晚上下課道別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害羞地貼在我耳邊說:“王老師,你很像我的姐姐,嘻嘻。”

旁邊的小朋友也跟著他古靈精怪地大喊:“老師姐姐老師姐姐。”

我一邊幫著他們收拾書包一邊心滿意足地笑著,那個時候我還多麼年輕啊!

同時那一晚,我收到了導師復課的電話,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講,從此匆匆離去。我在電話裡急急忙忙地道歉。

此後幾年,從碩士到博士,我無數次想再回去看一看,也曾無數次想象第二天孩子們看不見我的情形,怎麼想都不對,怎麼想都想不出那難過的場景。

只有雪白的牆壁,棕色的爬山虎藤,一群吱吱喳喳、歡蹦亂跳、雛燕一般海澤的背影,五顏六色的書包、又重又大,令人憐愛令人心疼。

我忽然明白,世界上最難打破的,不是時光,不是空間,而是社會領域的隔閡。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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