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如人生

湯如人生

湯如人生

經理姓薛,很小的時候。因為任性,從大山呂梁跑到了四川綿陽親戚家裡。當家人四處打聽知道他來綿陽後,訓罵一番。晚上,他便來到了成都火車站。任性的他兜裡只剩下幾元錢,沒有回家的路費,也沒有回家的心。他不想就這樣回去,讓人瞧不起。宿在車站不是一個好路子,半夜就被攆了出來,偌大的一個成都,沒有自己三尺的容身之所。打工是唯一可以選擇的路,挨家挨店的問,一個小飯館接納了他,老闆的苛刻讓他再一次走在了不屬於他的大街。肚子已經提出了抗議,所有的性格屈服於肚皮的抗議之下。如果再沒有讓他待下去的地方,另一條路將為他開啟。而就在這個燈光璀璨的城市,開啟的是一個火鍋人生。

一個大的火鍋店老闆管飯管住,而薛只管肚。火鍋店的後廚沒有什麼忙碌的,大多是打雜的活,精髓只是半夜三更在庫房的藥材庫,而那裡是老闆都進不去的地方。庫房的藥材普通的名貴的擺的滿滿的,每一種藥材都是炒鍋的師傅親自去買的。盯著庫房門的是炒鍋師傅的小舅子、妹夫等人。他們跟著炒鍋師傅來這裡打工,受的罪不多,想的是拿到其中的炒鍋秘訣。炒鍋師傅的技術在整個成都是響噹噹的,當時最豪華的帕薩特就是專門接送炒鍋師傅的,煙自然也是最好的,誰家火鍋店開業想讓炒鍋火鍋料,就如請神一般畢恭畢敬。就連他推薦出去的徒弟,再成都也都享受著好煙的待遇。薛到了後廚,自然混不到自家人的圈內,身材矮小的他也就沒有那麼多話說,有的只是力氣和填飽肚皮。那個炒鍋的秘訣,對於他來說,太遙遠了,跟著看看就的3000元的學費,薛是沒有的。薛賣力的幹活,在填飽肚子的同時,炒鍋師傅是看在眼裡的,比起自家那些親戚,眼前這個孩子更讓人覺的可愛、乖巧、心疼。有一天晚上下班後,掌勺的老哥讓他去庫房。炒鍋師傅在椅子上坐著,喝著茶,燈光下,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薛。“你想學炒料嗎?”“我沒錢”“我就問你想學炒料嗎?”“我沒有3000元”炒鍋師傅把臉湊的更近了,眼睛更死死的盯著他,“我就問你想學不想學”薛怯怯的說“想”。估計這個字連他自己都聽不到。炒鍋師傅又坐回椅子上,呷了一口茶,讓他把藥材看一看,更主要的是記下來。末了,一兩不差的再把藥材按單子選出來。炒鍋更講究的是時辰和火候,哪個藥材多長時間爆出香味,哪個藥材爆多久,出鍋後還的有餘香。哪個藥材是要急火,哪個是要慢熬。這放藥材的時間也幾乎是精確到秒。隔壁的湯鍋卻是熬出了個春夏秋冬,精選的豬骨在茲茲的火苗上慢慢的開裂,從裡到外滲出的一點點汁,最終要變成餐桌上一鍋一鍋的湯。火是不能停的,老闆的叔叔負責了湯的任務,只要盯緊火苗不要熄了就行,沒事的時候,老闆的叔叔呷一小口湯,一個月過來,瘦弱的老頭雙耳下垂,肥了許多,臉色紅潤了不少,就連鼻子下,也偶爾流淌著兩行紅色的液體。老闆拿來一箱梨,不知道說什麼,扭頭走了。薛白天工作很累,每天晚上還的去庫房選藥材,回來都在凌晨三點後,疲憊不堪的薛內心開始抱怨這樣的生活,為什麼別人都休息,只有他幹活。還要每天回答那些人的問題,今天看到了什麼,今天又聽見了什麼。炒鍋師傅的小舅子、妹夫更是問的詳細,生怕某一個細節錯過。久了,他便覺悟到為什麼師傅只叫他一個人去庫房,對別人的問題也顯得不耐煩了,而他的不耐煩最終導致的是一場廚房裡的鬥爭。

案板上放的菜,還沒來得及收拾,廚房的小夥子就把菜甩了他一身,理由是他接受不了的洗菜不乾淨,放菜太慢了。他剛收拾好,菜又甩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大幫人的拳腳。

揮舞中,他拿起了水瓢,旁邊是鍋里正熱的開水,來不及躲閃的那個人後背結結實實的潑了一下,人們驚呼起來,薛頭也不回的嚇的跑了。半夜了,他又回到了那個堆滿藥材的庫房,炒鍋師傅還在那坐著,他低聲的說了聲:“師傅我犯錯了”“什麼錯”“我和他們打架了”師傅頭也不抬的問:“為什麼”薛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其實炒鍋師傅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親戚在指使,第二天炒鍋師傅在後廚讓大家要團結。話語很簡單。然後說了聲薛,你跟我來。炒鍋師傅讓薛收拾行囊,在庫房等著。薛感覺到這是師傅在讓他走,想說什麼卻不敢。庫房裡炒鍋師傅給了他1000元,說是一會有車來接他。去了那邊飯店後好好幹,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來找他。讓自己單獨去炒鍋,薛是不敢的,他曾經那麼任性,那麼有主見,可在這日日夜夜的熬煮中,豬骨都化為濃湯,何況這幼稚的人生。他不捨的眼淚中,不知道是情誼多一些還是膽怯多一些。

新開的火鍋店打的炒鍋師傅高徒的名號,在又一個小區開的沸沸揚揚。1個月下來,工資600元,煙兩條。薛第一次賺錢還賺的這麼多,休息的那天,他趕忙去找師傅,因為得來的東西他不知道怎麼辦。第一眼看到薛,炒鍋師傅問他:“那邊還好嗎?”薛說“太累,活很多要來看您,都一直沒時間,這是600元兩條煙。”師傅笑了笑說“師傅在這還缺煙嗎?你拿著吧,錢不要亂花,好好攢著以後有用”。轉眼幾年過去了,成都正宗的火鍋炒料手藝學到了,薛想回家了,從任性的娃娃到現在掌勺大廚,他還沒有回過家。

離石是個小城市,火鍋從他回來的那天,誕生了第一家。然後接二連三的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小尾羊、秦媽、小天鵝、小肥羊。而他所在飯店的生意是最火的,每有一家新火鍋開業,老闆都會帶他去品嚐,可他總覺的沒有成都的味道,或許成都的水是賦予火鍋的恩賜吧!到後來離石的好多大火鍋店都請他去炒鍋,火鍋界他儼然是一個像他師傅一樣的人。可他還是親自走在每一個市場的角角落落,那些藥材的真假也只能靠他嚼了又嚼才知道,比如花椒,嚼的嘴已經麻的不能說話了,可是花椒的香愣是沒有一丁點。繼而又說到骨湯,現在大點的飯店用雞架熬煮已經很不錯了,他知道的應該都是用骨粉勾兌了。

戰友問他,你現在能分辨出骨粉湯和骨頭熬的湯來嘛?薛經理笑了笑,沒有說話。戰友又問道,我也想開個小火鍋店,骨頭熬湯,鍋底免費,你來炒鍋好嗎?炒鍋是沒問題的,骨頭熬的話,成本太高,你如果真想做火鍋店,鍋底還是算錢吧!飯店要打烊了,薛經理給大家散了一排煙說:“我現在已經不做火鍋了,從來沒想到自己能遇到那麼好的師傅,還學了一手炒鍋的技術。改變了我的人生。也沒想到,自己不願意再做火鍋這一行了,前年師傅還來山西看我,足足玩了半個月,沒有吃一頓火鍋。”

月色依稀可見,縹緲處的淡淡白雲,像極了熬煮了春夏秋冬的豬骨湯。濃郁卻又那麼捉摸不透。人生不也如此嘛,混沌中經歷著時間的慢慢熬煮,原本想象中生命的精彩,在沉澱中發現已不是當初的自我。抑或把自己繼續熬煮,抑或把自己濺在湯外,等待炒鍋師的宣判。抑或堅持做最真的自我,不管身在小巷還是身卑,只求那一滴濃香還是春夏秋冬的味道。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