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1941年,莫斯科。

這一年的寒冬來的比以往早一些。這一天清晨的莫斯科上空灰雲低暗,氣候微寒,空中飄散著雪花。在古比雪夫大街上,一隊穿著簇新軍服,扛著步槍的蘇軍士兵正列隊開進,他們嚴整的軍容和整齊的隊列給大軍壓境,氣氛沉悶的街頭帶來了一股勃勃生機。此情此景令街道兩旁的莫斯科市民為之振奮,許多人眼含著熱淚發出熱烈的歡呼。

這一天,是1941年11月7日,十月革命節。

這支部隊號稱“斯大林的秘密武器”——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回到1941年6月27日,為了應對德軍大舉入侵的危局,內務人民委員部命令組建專門用於實施敵後游擊戰的部隊,即特種摩托化步兵旅(ОМСБОН)。也是在1941年,英軍在北非成立了L特遣隊,也就是特種空勤團(SAS)的前身,他們在沙漠中乘坐吉普車深入德意軍隊後方,神出鬼沒的打擊敵軍的小股部隊和基礎設施。沒有什麼證據表明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成立是受到了英國人的啟發,不過這支部隊的任務和使命與特種空勤團頗為類似,當然,俄羅斯的茫茫雪野不是北非的大漠黃沙,俄國人也沒有那麼多的吉普車,特種摩托化步兵旅所能依靠的除了雪橇之外,就只有兩條腿。

截止到8月,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總共組建了2個旅,該旅官兵都接受了以小分隊乃至單人在敵後作戰的訓練,課程包括各種武器射擊、林地戰術、夜間跳傘、徒手格鬥、駕駛摩托車和汽車以及野戰救護。此外,為了適應敵後行動的環境,除了蘇軍制式武器之外,特種旅的敵後分隊還配備了三分之一德國、波蘭、捷克和立陶宛的制式武器。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而該部隊的主要成員是內務部中央學校和邊防軍學校的教官與學員、共青團員、青年工人和外國志願者。以下轄4個營(後改編為2個團)的第1旅為例,第1營主要由內務人民委員部所屬各院校學員組成;第2營由在蘇聯流亡的各國共產黨有組成,包括西班牙人、保加利亞人、德國人、奧地利人、捷克人、美國人,甚至還有越南人,其核心是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國際縱隊老兵;第3營和第4營由志願加入的共青團大學生、體育俱樂部(諸如莫斯科斯巴達、莫斯科迪納摩等)運動員組成。旅長是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老牌特工奧爾洛夫,包括蘇杜普拉托夫(他曾經一手策劃了欺騙德軍情報機關的“御座”行動,詳見 )等資深情報人員都參加了該旅的組建。

1941年9-10月,在通向莫斯科的道路上,到處都在爆發激烈的戰鬥,10月中旬,大批蘇軍在維亞濟馬戰役中被包圍,10月12日,蘇聯國防委員會決定成立莫斯科軍區。作為 1941年戰局的首要目標,德軍在莫斯科方向投入了大批偵察部隊和破壞分隊,比如保安總局的“莫斯科”別動隊,他們計劃在攻入莫斯科之後迅速控制城中的黨政機關,抓捕並消滅蘇聯的黨政要員,此外德軍還準備炸燬克里姆林宮。為了保衛莫斯科的安全,內務人民委員部於10月15日夜間緊急調遣特種摩托化步兵第1旅進入莫斯科。

此時的蘇聯猶如風雨飄搖中的一條破船,莫斯科充斥著緊張氛圍。就在10月15日,也就是特種摩托化步兵旅入駐莫斯科的這一天,國防人民委員會下達密令,由莫託洛夫牽頭,把黨和政府機關、外國大使館以及工廠、研究所和學校、部分市民疏散到古比雪夫,只在莫斯科留下國防人民委員會和總參謀部的少數機關,至於最高統帥斯大林也隨時準備在危急時刻撤離。為了迎接可能爆發的巷戰,在莫斯科核心地區的許多建築物政府機關、劇院、甚至是商場和街道周圍都佈設了沙袋、街壘、鐵絲網等設施,只留出了供車輛行駛的出入口,間或有軍車和有軌電車載著士兵駛向前線。由於實行燈火管制,夜間的莫斯科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窗戶上貼著防震用的布條,空襲警報每天都要響起五到七次。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10月18日,蘇軍放棄了莫斯科正面的最後一座主要城市莫扎伊斯克,10月19日,國防人民委員部宣佈莫斯科戒嚴,同時發佈了保衛莫斯科的具體措施,特別指出要加強後方地域的兵力,鎮壓德軍特務的行動。並特別指出,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任務是保障莫斯科的公共秩序。此時的莫斯科軍區司令員就是出身於內務部的阿爾捷米耶夫將軍,他也曾經是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指揮員。而包括特種摩托化步兵旅在內的內務部隊也做好了一旦城防被攻破,就在市區展開巷戰的準備。莫斯科市區被分為東西兩個區,每個區又下轄若干地段,分別有內務部隊、工人殲擊營和軍校學生布防,他們要負責反特、搜捕潛伏電臺、制止落伍逃亡和維持交通秩序。僅在1942年1月-2月間,內務部隊就逮捕了437名通敵犯,302名特務,19名破壞分子,88名偽警察和其他叛國分子。在解放莫扎伊斯克之後,特種旅在城內的一個閣樓上發現了兩部隱藏的電臺,在地下室逮捕了若干潛伏特務。

對於所有官兵來說“絕不讓法西斯踏進莫斯科”是他們的光榮職責,而對於曾經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老兵,尤其是那些國際縱隊老兵和西班牙流亡者來說,他們像保衛馬德里那樣保衛莫斯科,但是——莫斯科不能是馬德里,畢竟他們已經體驗過失去祖國顛沛流離的滋味了,不願意體驗第二次。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在蘇軍中服役的西班牙人

特種摩托化步兵旅下轄的2個團全部進入市區,旅部和第1團駐紮在聯盟宮和國家百貨商場,第2團駐紮在莫斯科劇院、高爾基文學院。特種旅所屬部隊把克里姆林宮附近的若干政府大樓、多層公寓和地下室改造成了防禦工事,在十月二十五日大街附近的歷史檔案館佈置了炮兵陣地,馬雅可夫斯基站和白俄羅斯火車站附近也佈置了火力點並挖掘了戰壕。此外,根據貝利亞的命令,特種旅抽調兩個連,奉命組成爆破分隊,入駐莫斯科周邊地區要害部門和政府機關,準備一旦德軍破城就實施“焦土抗戰”。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11月2日,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指揮員收到了命令:他們將要參加史詩性的十月革命閱兵。但進行閱兵的消息直到11月6日晚之前還在嚴格保密。在此之前,特種摩托化步兵第1旅第1團和第2團各營以及內務人民委員部第2師第9團已經開始集結待命,以參加一個小型閱兵式的名義進行隊列訓練,但即使沒有這個藉口,幾乎所有身處莫斯科的軍民都認為1941年的十月革命節不會有閱兵了,畢竟城外有德軍重兵虎視眈眈,德國飛機也不時出現在城市上空—連莫斯科防區的司令員阿爾捷米耶夫將軍都在斯大林面前力陳閱兵的種種困難—參加訓練的官兵也壓根沒有把隊列訓練和十月革命節閱兵聯繫在一起。

11月6日晚,參加閱兵的莫斯科軍區各部隊及各社會團體負責人在馬雅可夫斯基地鐵站開會,宣佈了閱兵過程的細節,以及一旦遭受德軍空襲時採取的預案。會議上宣佈了一條紀律:如果德軍飛機突破蘇軍的防空體系,就算是飛抵紅場上空,所有參與閱兵的人員均不得擅自離場,並且強調要把這條紀律傳達的每個人:把紅場變成堅不可摧的前沿,為祖國獻身的戰場。11月7日凌晨4點,閱兵部隊正式出發,第2團、第1團和內務部第9團分別從市區內各自的陣地出發,在歷史博物館集結整隊。閱兵部隊政委斯捷霍夫此時才向官兵們宣佈,他們將代表全體紅軍官兵參加這次歷史性的閱兵,同時也代表著那些奮戰在淪陷區“看不見的戰線”上的戰友們接受了蘇聯人民的檢閱。就在這一天,在莫斯科附近的村莊裡,在敵後行動的特種摩托化旅士兵同樣在收聽了斯大林的演說,並且後來散發了印有閱兵內容的傳單,吹響了在敵佔區展開游擊戰爭的號角。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參加閱兵的部隊與其說是從紅場走向戰場,不如說是在紅場閱兵之後重返戰場。早在10月底,奧爾洛夫就直接從總參謀長沙波什尼科夫將軍那裡領受了命令,要求他配合蘇軍主力掩護莫斯科北部的戰略通道。從在1941年到1942年年初,特種旅和紅軍工兵及其他部隊緊密配合,在莫斯科附近的戰線上部署了大量的地雷,設置了許多障礙,並在橋樑和公路鐵路上佈置了許多爆炸物。僅在10月到11月,特種分隊就佈設了12000枚反坦克地雷和8000枚殺傷地雷。在沃洛科拉姆斯克—莫扎伊斯克—小雅羅斯拉夫韋茨—謝爾普霍夫一線被德軍突破之後,西方方面軍在克林—伊斯特拉—帕赫拉河—阿列克辛一線展開了防禦。特種摩托化旅很快奉命執行代號為“伏爾加水庫”的行動,配合蘇軍主力在前沿和德軍後方展開佈雷與破襲行動,以掩護莫斯科北線防線。11月17日,蘇軍組建了三個戰役工兵群,其中之一以特種旅的工兵為主組建,該群指揮員尼基福羅維奇雖然年僅30歲,但卻有著豐富的經驗,曾在遠東擔任過團工兵主任,在蘇芬戰爭中曾經負責摧毀曼納海姆防線的芬軍工事。也正是由於曾經在冬季戰爭中的實戰經驗,他成了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工兵主任。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面臨德軍第3和第4裝甲集群的猛攻,蘇軍第30集團軍和第16集團軍所部防線一度情況危急,德軍企圖突破列寧格勒—莫斯科公路進至克林,兵鋒可以說已經對莫斯科造成了直接威脅。特種摩托化步兵旅集結在克林以北5公里的亞姆基地域,為了防止德軍突破伏爾加河水庫東岸和東南岸,進至伏爾加河左岸地域,特種摩托化步兵旅在岸邊構築了防線,並且炸開了岸邊的冰面以及公路橋和附近的鐵路橋。在德軍大舉進攻的過程中,佈雷分隊經常會突然遭遇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德國人,他們不止一次為此付出鮮血的代價。11月底的戰鬥中,索爾涅奇諾戈爾斯克被突襲的德軍佔領,據守在當地的工兵連還沒有得到爆破與撤退的命令,德軍坦克的炮彈已經炸斷了連接炸彈的電線。士兵謝列茲涅夫冒著炮火重新連上了電線,然而命令遲遲不到,工兵手頭本就不多的子彈也快打光了,戰士們仍然堅守著自己的陣地,直到一個西班牙老兵騎著摩托車把命令帶來。工兵連終於從公路旁邊撤了下來,臨走之前蘇聯人按下了起爆器的手柄,4公里的公路飛上了天。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若干年前“縱火者訓令”的傳言曾經甚囂塵上,當然,內衛部隊並沒有什麼假扮德軍焚燒居民點的行動,不過派遣小分隊在敵後展開破襲的行動一直在進行。特種旅在11月初開始向敵後派出破壞分隊,每個小分隊大約15到20人,他們的任務包括,破襲交通線,殲滅敵人的兵力和兵器,協助游擊隊,為期提供支援和彈藥,蒐集情報。在德軍向莫斯科猛攻的11月份,特種摩托化旅的行動更加頻繁,僅在羅科索夫斯基第16集團軍的魯扎地域,第1團第1營就向德軍後方派出了10個破壞小組,襲擊零散德軍、指揮機關、後勤供應點和交通線。11月19日晚上,第2營越過戰線,襲擊德軍第5集團軍後方地域,若干戰鬥小組在明斯克—莫斯科公路沿線展開行動。11月21日晚,第3營派出10個分隊深入敵後,從11月15日到11月27日,總共有51個破壞分隊共969人滲入敵後。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12月5日,蘇軍在莫斯科防線開始反擊,隨著蘇軍投入反擊,特種旅破襲分隊的任務不再是在進入德軍淺近縱深,而是要進入其深遠後方行動,配合蘇軍正規軍和敵後游擊隊。從11月到2月初,有許多小分隊乃至孤膽英雄在被包圍或半包圍的境地下行動,12月15日,副團長科扎羅夫少校率領一支300人的分遣隊越過戰線。這支分遣隊一分為三,分別投入莫扎伊斯克南北,在11月15日到1月11日,總共有70個破壞小組和分遣隊越過戰線。在主力部隊撤退之後炸燬建築物和橋樑,爾後從敵軍的包圍中突圍。1942年1月20日德軍第208師和第18裝甲師向蘇西尼奇大舉進攻,為此蘇軍主力部隊要求特種旅分隊向蘇西尼奇地域運動,配合主力阻止德軍的進攻。為了承擔這樣明顯超出其實力的任務,特種旅分隊屢次在敵我兵力懸殊的情況下勇敢的向敵人發動進攻,他們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1月21日旅政委馬克西莫夫以及副旅長,曾經在莫斯科高等邊防軍學校任教的特列季亞科夫上校在戰鬥中犧牲。在赫魯迪涅沃的戰鬥中,一個僅有30人的分隊趁著濃霧突入村中,用手榴彈把德軍炸的暈頭轉向。然而預定參加戰鬥的第1103團未能及時趕到戰場,德軍調動了400餘人在迫擊炮和坦克的掩護下包圍了他們。蘇軍士兵用衝鋒槍的猛烈射擊回應德國人的勸降,在戰鬥的最後時刻,19歲的莫斯科手錶廠工人,拉扎爾·帕佩爾尼科拉響了手中僅剩的一枚反坦克手雷……

漫卷紅旗出長安——莫斯科保衛戰中的特種摩托化步兵旅

在莫斯科戰役進行到尾聲的1942年春夏之際,特種摩托化步兵旅還曾經派了一個營,接應在反擊中被切斷在敵後的近衛騎兵第1軍以及空降旅殘部突圍。1942年8月12日,特種摩托化步兵旅最終調離莫斯科,前往戰況更為殘酷的高加索方向,他們將在格羅茲尼迎來“藍色行動”颳起的風暴。1943年的某一天,特種摩托化步兵旅的士兵們整理一位犧牲戰友的遺物,發現他留下了一本日記。

在日記本的扉頁上寫著這麼一行字

“偉大的衛國戰爭,1941,6月22日”

接著是一首詩:

我們的青春非倏忽凋謝,

歡樂非倏忽把我們拋開,

而我們也不僅只一次地把

意外的喜悅摟進胸懷

—普希金《高加索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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