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阅读|青年作家邢小俊《拂挲大地》连载之七:涝池边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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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川共青团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全团在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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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礼村的人骨子里爱水,也惧怕着水。生息在茫茫土原褶皱里的人们,挖土穴而居,盘土炕而栖,汲取土窖里浑浊的雨水,繁衍如土虱子一般……

在这片黄土层的上空,每年,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和来自东南部海洋的热空气准时相遇,变成雨雪润泽大地,其中的大部分汇入一条很远的黄色的大河。 来势凶猛的雨水,村人称作白雨;秋季连绵不绝的雨水,村人称为淋雨,这些土地渗不进去的水,汇聚到了低洼地带形成暂时性的小湖泊,就是涝池。

村子惧怕水,也想尽可能地留住水,窑洞里的水窖、涝池便变成一个个想留住水的容器。这水窖在丰水期能大量收集雨水冰雪,避免水涝灾害,收集在土窖里的水在窖底的土中,料姜石中自然沉淀净化,人饮。用时则用辘轳绞上来,珍惜着用,洗了脸的留着洗脚,洗了脚的再用来浇院子的树。隔着一年半载,水窖需要淘一下淤泥,一年淤积几尺青泥,不淘的话就盛不下水了。淘窖至少需要三人协作,一个人站在窖底的黑暗里往竹笼里装泥,一个在窖口搅辘轳,一个在窖口接泥倒泥。窖底黑暗中传来一声“上”,辘轳吱扭吱扭搅动,一笼青泥就上了窖,换一个空笼挂在绳子上,喊一声“下”,笼拽着绳索便深入地下。

大旱之年,虚土三指,男人用水桶从窖井口提上了一桶浑浊的水,过不了几天,一阵土腥味,漫天的黄尘土里定会大雨磅礴——天地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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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礼村的暴雨经常突如其来,把土原打矮一截,齐头并进的水,像沿着沟壑逃脱的群蛇,它们把一些石头卷走,把一个不小的树连根拔起,把一地将熟的玉米卷走,不可一世地冲进村庄,却咕咕咚咚地被村庄藏匿于地平线以下地穴里的上百个水窖井悄悄饮掉,饮不完的水也无妨,也被村里的三个大涝池喝掉,涝池地势低,下雨时一片汪洋,太阳出来一晒,三五日连蒸发带渗漏,就减少了一半。这一口口其貌不扬的窖井和涝池,在水涝和干渴中吞吐或吸纳,亦是一种土地静默的、大智若愚的养精蓄锐。

涝池,一般位于村子的低洼之处,以势积水,要把底部垫平,夯实,然后用胶泥平铺,不然会漏水。每当雨季来临,水满而溢于沟渠涝池之中,不至于殃及村子。

有一年发大水,四爷家很多东西被冲走,特别是一罐菜油也没了。雨过天晴,四爷的儿子来到涝池,水面上有很多油花,他指着水面说,那是他家的油花。

学校明文规定不允游泳,但午休时间经常有胆大的孩子脱了衣裤光着屁股跳进涝池里,嬉戏玩闹好不快活。下午上课时,老师检查有没有人浮水,男生伸出胳膊,老师用指甲在胳膊上使劲一划,划痕发白的即为浮过水的。也有些放狠招的老师,等不听话的孩童跳进涝池后,把他们地衣服裤子全部拿走,这下赤条条的屁孩子们便在水里上不了岸。

那年淹死一个孩子,他叫拴牢。涝池畔上给他拿衣服的姐姐发现弟弟没上来,喊来大人捞上来放在牛背上让他吐水,但也回天无力,他的七窍中都有淤泥,应该是入水时一头扎进泥里,顿时悄无声息。

牲畜饮用及洗衣服的水在村子低洼处的大涝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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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下午三四点钟,羊群散发着骚臭味,咩咩地叫着从圈里赶着出来,在放羊人的吆喝声中跳进涝池。羊的游姿相当滑稽。游出涝池的羊们凉爽了很多,在放羊人的驱赶下又钻入路边的深草中。

妇女们拿着脏衣服,提块青石板和棒槌来了。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家长里短,一边挥动棒槌敲打着青石板上的脏衣服。女人们备有木棒槌和树上的皂角,这是女人们谈心交流拉家常的重要场所。年轻的女人脸上都有严重的嗮斑,眼睛却有神,纯净、羞涩、多情。人这一生,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绝对有个定数。她们也许过了喧嚣和招惹目光的岁月,如今却是如此快乐和安静,她们快乐地做着所有的事情,心安理得。

太阳要落下的时候,下地干活的人们,肩扛着犁篓耙耱,赶着各自的牲畜到涝池饮水。饮完水,马、骡子、毛驴在涝池畔边找个平坦的地方打个滚,在一片人欢马叫,尘土飞扬中各自散场,只有几头猪在淤泥里撒欢。

再晚些,夜色加沉,在一片蛙鸣声中,涝池也就安静下来,男人们又来给牲口挑水。哥哥弟弟开始抬水。男人们往往要聚在一起点火抽烟。

劳动者在一天的劳累结束后,在影影绰绰涝池边抽烟借火的场面,是乡村生活中很温情的一个场景,是温暖的、温情的、温馨的。想抽烟而没带火柴的人会喊一声,谁有火?听到应答声,想抽烟的就走过去,围在那个带着火柴的人面前,将旱烟锅或自制的旱烟卷凑过来,那人将点燃的火柴沉着、有序地递到他们嘴里含着的烟上——这些平时辛苦而粗糙的男人们,内心里其实是藏着温情的,他们彼此之间会生起一种被别人需要和被看重的细微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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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划燃,一股松木香味儿淡淡地飘起来,与村庄的气息相融,缭绕成温馨的氛围。他们以火柴为中心围在一起,彼此的身体离得很近。那手持火苗的人,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像一位古代的祭司,主持着生命与生命、心灵与心灵的相依。细微的火苗、温暖的火种,拉近和连接起彼此内心深处的温情。他们围在一起抽烟的时候,也并不多说什么。

然后,衔着火苗各自散去。

村人用的生铁做的洗脸盆,像一个仰着放的草帽,盛水的部分极小。

让礼村走出的人,他们走进了城市,走进了更大的城市,他们一生都珍惜着水,在生活中对水有不一样的隐秘态度。每每看见城市人洗碗大手大脚浪费水,他们的心真会揪心地疼,洗碗时他们甚至先用卫生纸把碗擦一遍,为了省下一点点水。

他们心中珍惜水也畏惧水,他们觉得是大水分隔了整块的土地,让一整块世界分裂成好多块。

他们中有许多人,离开故乡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往往在岸边和滩涂便犹豫止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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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小俊,耀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陕西省“百青”计划、“百优”计划扶持人才,陕西省宣传思想文化系统“六个一批”人才,陕西省“高层次人才特殊支持计划”哲学社科和文艺领域领军人才。

用新闻人的眼光发现大题材,用散文家的笔法去书写中国故事。《泼烦》《觅渡》《超度》《居山 活法》, 获第六届冰心文学奖、第三届柳青文学奖、首届“丝路”散文奖、中国第三届网络文学散文大奖等。

作品连续四年入选《中国散文排行榜》、《中国报告文学排行榜》。

长篇纪实文学《十年 》获中国作协2015年重点项目,长篇纪实文学《华阴老腔》获2016年陕西省委宣传部重点项目,长篇纪实文学《居山 活法》被中译出版社翻译成英、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六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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