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圈|李志:獨立音樂的堅持與榮光

三年前的中國青年領袖頒獎禮,人們第一次認識了那個叫做許知遠的讀書人。彼時的他還尚未被冠以“油膩中年”的稱號,在原本和睦且客套的氣氛裡痛心疾首:你們為什麼不憤怒?

這個看起來有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就這樣成為了圍繞整個時代的核心命題。精緻與粗鄙,深刻與淺薄,無數次熱點事件引發的爭論皆是其中的一道縮影,而來自時代、反映時代的音樂亦是如此。

諸如《我們不一樣》、《帶你去旅行》等歌曲接連走紅,有人感到憤慨,有人無所適從,更多的喜愛者則為自己的審美辯護——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你算老幾?自從互聯網的普及徹底終結了大眾偶像時代,一切似乎並沒有朝著理想中的方向演變。但稍顯安慰的是,李志終於火了。

樂圈|李志:獨立音樂的堅持與榮光

錯位的時代縮影

和所有出生在七十年代的人們一樣,李志的名字很普通。

同樣普通的還有他笑稱“丟人堆裡絕對認不出來”的長相:小眼睛藏在眼鏡背後,一口牙因為抽菸被燻得通黃,臉頰發胖,倒是髮型常換。這讓你很難想象,他在中國獨立樂壇上有著難以撼動的地位。

李志的前半生帶有著典型的時代烙印。一個在江蘇省籍籍無名的縣城,一段貧窮乃至忍飢挨餓的童年,來自羅大佑和校園民謠老狼的歌聲共同構成了灰暗青春的主旋律。當然,在從東南大學自動化專業退學之前,這份音樂啟蒙主要被用於追求荷爾蒙湧動下的漂亮女同學,以及隨之而來的悲傷。他的長相實在有些磕磣,總是被拒絕。

樂圈|李志:獨立音樂的堅持與榮光

1999年退學後的日子裡,窮困潦倒的李志開始專心做起了音樂。教過吉他,睡過沙發;借錢錄了三張專輯,第三張專輯《這個世界會好嗎》一度被他定價五十,虧得一塌糊塗;從南京漂到北京,接著又去了成都打工還債,最後帶著不得志的苦悶回到原點。

南京夏天的陽光依然大得刺眼,滿城梧桐飄飛,不再年輕的李志也依然抽著四塊錢一包的紅梅,不被所有人理解。他就這麼發著錄製費用越來越貴的專輯,開著燒錢的演唱會,直到再一次背上二十萬的欠債,乾脆抱著吉他跑了35座城市,在酒吧裡演出掙錢。

2009年的最後一天,年過三十的李志在義烏迎來了這場還債之旅的最後一站。他喝得大醉,唱了首《梵高先生》:

讓我再看你一眼,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盤旋的飛鳥,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從某種程度上說,李志的經歷的確像是梵高的另一個縮影。《天空之城》、《和你在一起》、《董卓瑤》,這些在日後爆紅的作品都來自他人生中最落魄的十年。而曾經的落魄卻並非他的過錯,只是他的步伐邁得稍稍早了些:那時還沒有移動互聯帶來的分眾紅利,只有被港臺歌手統治的樂壇,以及隨之而來的音樂選秀。

李志比梵高要幸運,歌裡唱過的南京終究成了歌迷朝拜的聖地,奧體舉辦的跨年演唱會早已是一票難求。而他也有著同樣的悲哀:儘管早前已經在豆瓣上積累了部分人氣,但真正讓李志走入公眾視線的,仍是在近幾年興起的“新民謠”浪潮。北方、南方、姑娘、理想... ...激起浪潮的是新生代在網絡隔膜下的孤獨感,是新中產對所謂詩與遠方的嚮往,卻偏偏沒有對時代和社會的思考,這是李志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把科學、民主和自由紋在後背,他在跨年演唱會上朗誦北島的《回答》,他唱著“人民不需要自由,這是最好的年代”。而不斷湧入的歌迷已經用自己的選擇偏好回答了李志,我們不需要深刻,這是膚淺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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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模李志

李志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紅的?這是一個很難說清的問題。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還在前途未卜時就敢於解散整個樂隊的人,因為樂隊整體氛圍的懶散讓他感到無法忍受。事實證明,願意和音樂死磕到底的歌手,往往是值得尊敬的。

在自傳、微博和為數不多的採訪裡,李志曾經不止一次地表示:自己既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音樂教育,也並不具備如歌迷想象中的音樂天賦,唯一的彌補途徑只有不斷努力與死磕——死磕音樂,也死磕自己。

作為一名獨立音樂人,他用十分專業的方式經營自己的音樂事業。2010年組建新樂隊後,無論是日常訓練還是演出彩排,對紀律和時間觀念的重視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準則。只要團隊成員遲到超過3分鐘,就意味著排練費全扣的懲罰。大家習慣性地稱呼李志為“董事長”,這個對待音樂一絲不苟的董事長也在嚴肅背後藏了份大家長式的包容與鼓勵。幾乎在每一場演出上,李志都會給予團隊成員足夠多的曝光,進而讓她們各自收穫了一票粉絲,甚至在歌迷間流傳著“建議樂隊開除李志”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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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看來,李志的堅持就像是一種宣言,它重新揭示了獨立音樂領域“精神內涵”和“表達載體”間的先後次序。尤其是在搖滾、民謠、嘻哈等流派逐漸走出地下的時代,所謂反叛精神和放蕩不羈永遠都不是懈怠演出、缺乏創新乃至約炮草粉等惡習的藉口。相反,只有保持著高質量的音樂水準,才能在普及和市場競爭中將精神發揚光大。

於是歌迷們驚訝地發現,李志和他的團隊從未遲到過一場演出,從未上演過一次車禍現場,每一首經典的曲目都在重新編曲後誕生出新的現場魅力。搖滾、雷鬼、爵士,各種音樂流派很快就被李志玩了個遍。於是在2016年跨年演唱會上,一支近二十人的交響樂壇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管絃樂的轟鳴聲響起,臺下沸騰如潮。

樂圈|李志:獨立音樂的堅持與榮光

2017年2月,永遠在折騰的李志又開始了他新的旅程。為了普及現場音樂,他決定用12年在全國334座地級市完成334場演出。有些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小城市甚至沒有合適的演出場地,於是他就拖著一車最好的音樂設備,去禮堂、去酒店宴會廳,也去被改造過的羽毛球場。

沒有人知道這次史無前例的巡演究竟要虧掉李志多少錢,但年近四十的他似乎仍然是那個很多年前在南京一無所有的年輕人,寧願背上負債,也要去起身尋找完美的音樂。

截至今日,“叄叄肆”計劃已經走過了寧夏、陝西、雲南等。如果這個十二年的計劃順利完成,結束後的李志將已是知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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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偶像:要歌迷,不要粉絲

李志徹底地紅了,他的演出動輒在開售數分鐘內被搶購一空,“逼哥”的外號也不再是小眾圈層裡的自娛自樂。而對於自己高速增長的人氣,李志的態度總是顯得有些無奈。

他極其討厭在登臺時響起的歡呼和尖叫,這個習慣最早也許可以追溯到2009年在義烏的那場演出。一邊是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在痛苦裡唱著更加痛苦時寫下的歌;一邊是酒吧裡的聽眾在歡呼著合唱。“不要唱。”他對著臺下吼道。

有人說,這是每個歌手在成名後註定要經歷的矛盾,正如萬能青年旅店在《烏雲典當記》裡寫的那樣:一朝悲歌成金曲,愁容騎士更多餘。但在李志寫下的微博裡,這種情緒更多地是針對越來越嚴重的粉絲現象。

廚師端上了一碗蛋炒飯,粉絲愛的是廚師,歌迷愛的是飯。

在一方面,對自身音樂水平的清醒認識是貫穿李志音樂生涯的鮮明標誌,他自認天賦中下,也為行業整體和歐美之間的差距而惋惜。對歌手本人的盲目崇拜會降低音樂作品的要求,這讓樂壇音樂質量的提升困難重重。另一方面,在來自八十年代的啟蒙烙印下,李志顯然是許知遠的另一個側影,他希望所有人擁有理性思考的獨立性,不盲目,不跟風,不膚淺。

當然,這也讓李志在網絡上一度備受非議,他直指好妹妹和馬頔的音樂作品為“垃圾”,引來大批粉絲攻擊。這場罵戰同樣走向了兩個頻道的驢唇不對馬嘴,兩者的歌究竟是不是垃圾?什麼是衡量音樂作品好壞的標準?身為歌手的李志是否有評論同行的權利?這些核心問題被憤怒和立場扔在了牆角,而關於深刻和膚淺的一萬場爭吵,也比不上受眾的一句“我喜歡”。

樂圈|李志:獨立音樂的堅持與榮光

2016年11月,李志發佈了他的第九張專輯,由於嘗試了過多的新元素,這張新作並沒有得到太多歌迷的認可。“李志變了。”部分不滿的歌迷說道。

廚師想換道新的菜式,但人們總是懷念那碗最初的蛋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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